他右手轻轻捏了一下左胳膊,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臂除了剧痛,还软绵绵的动弹不得,“许是脱臼了吧。”
李景焕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咆哮了,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这么冲动地扑过去救这个狼崽子,让他摔死算了!脱臼什么的也太疼了吧!
李景煊的眉头顿时拧在一起,下意识地想要过去看看他的伤情,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怎么会脱臼呢?很疼吗?”
李景焕听出了他话里关心的意味,突然觉得没白救这个小崽子,他低头轻咳了一下,“还好,跌下来磕磕碰碰的,难免会伤着。”
李景煊挣扎着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把断成了两截的弓,走了两步,把断弓从泥污里捡了起来,弓的断面上裂开了一条缝,细细密密的裂口一直蔓延到了柄上,可见它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力道。
他垂下眼睛,轻轻摩挲着那道裂缝,这样大的力道,连坚硬的木头都受不得,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可即使伤成这样,太子还是死死地护着他……难怪、难怪他刚才昏迷,这样重的伤势他怎么受得了?
李景焕看他似乎没有要来扶自己一把的意思,只好无奈地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手臂上的疼痛让他有点力不从心。
李景煊听到身后的动静,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丢下手里的断弓,赶忙走到李景焕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他,“二哥,慢点儿。”
“啊,谢谢……”李景焕下意识地道谢,一抬头,却被李景煊的神色吓了一跳,只见他一双黑亮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嘴巴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李景焕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暗自嘀咕着,李景煊这小孩从小就心思多,小小年纪,待人接物就能进退有度,而且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有意养成,他似乎很能和人打好关系,见面先给三分笑脸,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李景煊轻轻把李景焕扶起来,他背着光,脸部隐没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为什么要舍命救我?为什么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我周全?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最后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只能沉默着相顾无言。
李景焕不明所以,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事实证明,那些小说电视剧里说的从眼中读出什么三分哀伤、五分苦涩,还有两分喜悦的都是骗人的,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能从脸上能读出什么啊!又不是读扇形统计图!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果断放弃了。
他转头看看周围,马受惊之后也没有方向感,只知道一味狂奔,此时更是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能凭借着周围的景色大概判断出还在围场里,但是也恐怕已经跑到围场的边缘地带了,“五弟,我们现在离行宫大概有多远?”
李景煊收回心神,左右打量了一番,“恐怕不近,现在应该是在围场的最西边。”
行宫在围场的最东边,那就是说……李景焕皱眉,“五弟的人,还能联系到吗……”
刚说完,李景焕就后悔了,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还有手机,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联系到人,他们现在骑马跑了这么远,马又跑丢了,那些侍卫又早就不知道被落到哪儿去了,这可怎么联系,难不成要飞鸽传书吗?
只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万一李景煊出来的时候交代过什么呢,又或者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李景煊此时亦是束手无策了,听到他的话也只能沉默不语。
看他这样李景焕哪有不明白的。身处荒郊野外,又没有交通工具,两人还都受了伤,真是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好在两人都是龙子龙孙,尤其是李景焕贵为太子,那些侍卫见两人久久未归,定会寻来,只是还需要些功夫罢了。
不过,要是真的等人来寻,怕是事情就要闹大了,此事本就荒唐,若是再让皇上知道了去,怕是不能就此了了,最好还是能及时赶回去才行。
想到这里,李景焕又挣扎着想走两步,李景煊赶忙上前去扶,但是他又不敢碰对方受了伤的手臂,只能揽着对方的腰给对方一个着力点。
李景焕也不矫情,顺着李景煊的胳膊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他也是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胳膊脱臼,膝盖似乎也肿了,还有腰背的地方,无一不疼的厉害,此时能有人撑着他,他也能稍微减少些痛苦。
只是,虽然思想工作做的很好,但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扶着的感觉真是太不爽了。
李景煊感觉到李景焕的僵硬,动作放得更轻了,有些担忧地问:“是我碰到你的伤处了吗?”
李景焕摇头:“没有,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脱臼拖得越久恢复就越麻烦,而且你身上也有不少伤口,需要尽快处理。”
李景煊闻言四下张望了一番,找准了一个方向极目远眺,“应该是这边。”
李景焕点点头,朝着他说的方向走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将近黄昏的时候,终于遇到了焦急地寻找他们的侍卫们。
符珠和李景煊的贴身太监华功见到两个主子狼狈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切地询问。
但是李景焕和李景煊也深感此事的丢人之处,对两人惊了马被摔惨了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是不小心磕碰着了,让侍卫们都回去吧,不要惊动了皇上。
虽然这借口听着非常蹩脚,但是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只得先找大夫给他们看了看,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又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李景焕又在李景煊处喝了口茶,简单叮嘱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李景煊还是有些傲气和别扭,虽然此时非常想问问李景焕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是否需要再让大夫开点药膏,可是直到亲自把人送出门外,却仍是欲言又止。
李景焕仿佛忘记了今天的事情一般,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态度,“今日之事,绝不外传,仅在你我二人之间而已。”
李景煊动了动唇,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37章
虽然李景焕和李景煊都竭力地掩饰着那天的事情,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各种手段都不是他们能比的,很快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虽然对此很疑惑,但太子这些年处事一直很稳重,皇帝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他,所以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提前结束了这场围猎。
回宫之后,李景焕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儿,就被八皇子和九皇子两个小崽子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吵个不停。
“二哥二哥,你们在围场都打到什么猎物了啊?”
“对啊对啊,谁打到的比较多啊,是不是二哥你啊?”
“肯定是二哥,二哥的射箭功夫可好了,就连大哥都说自己射箭比不上二哥,当初二哥第一次射箭的时候就是十环呢。”
“真的吗?二哥,你跟我们说说嘛。”
“是啊,说说嘛,说说嘛……”
……
“好了!”李景焕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赶紧打断了他们,“二哥刚打猎回来,现在很累,正准备要休息了。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有空?师傅布置的功课做了吗?”
九皇子李景烁一向调皮捣蛋,一听功课脸就垮了,求助地看着八皇子李景焰。
李景焰接收到信号,眼珠子一转,立刻接过话,“二哥,你这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就是来找你请教功课的。”
“哦?你们来找我请教功课?”李景焕语调上扬,明显的质疑。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就不能努力学习吗?”李景焰不满地撇撇嘴,伸手扯了扯李景烁,想让他帮腔,却见李景烁后退一步,慢慢移步缩到了李景焕的身后。李景焰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不讲义气。
“怎么?”李景焕挑了挑眉,不明白这两个小崽子在搞什么鬼。
“二哥,是这样的,你可知道如今京中都在议论什么事情?”李景烁挺了挺小胸脯,一副要让他刮目相看的样子,完全不理会李景焰扯着他衣角的手。
李景焕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景焰的小动作,只觉得自家八弟真是可爱,这副犹犹豫豫的踯躅的模样,稚嫩的小脸上一脸的苦大仇深。他想了想,自己刚从围场回来,还真不知道最近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九弟,你不要乱说话,赶紧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你母妃要担心的。”李景烁刚想向自家太子二哥炫耀一番,就听到李景焰发话了。虽说是哥哥,可是李景焰也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也向来不服这个八哥的管教,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李景焰一眼。
李景焕见状更加好奇了,屁大点的两个孩子,能有什么大事?
李景焰见九弟不听自己的,赶紧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两句,李景烁低头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后又抬头挺胸,抱拳道:“二哥,母妃还在宫里等我呢,我就不和你多说了,八哥说他会跟你交待清楚的,弟弟就先告辞了。”
李景焕微微点了下头,李景烁做了个鬼脸就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李景烁离开后,李景焕一挑眉,看着李景焰悠然开口道:“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
“二哥,”李景焰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你还记得鄂阳旭大人吗?”
“鄂阳旭大人?”李景焕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提起了这个人。他最初上学的时候就是跟着这位大人学习的,但是后来这位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中途得罪了皇帝,所以被罢免了,之后上书房的师傅就换了人,他也很久没有听过这位大人的消息了。一直到前一段时间,鄂阳旭大人似乎又被重新启用了,但是这之后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嗯,”李景焰一脸谨慎,小心翼翼地道:“前段时间,乡试刚刚放榜……”
一提乡试,李景焕立刻想起来了,鄂阳旭大人似乎就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在围场的时候父皇似乎也提到过,只是乡试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也就没在意。只是今天八弟突然提起这件事,难不成是乡试出了什么问题?
科举考试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若是真的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景焕耐着性子问道:“所以,你要说的事情跟今年乡试有关?”
李景焰点点头道:“二哥,你不知道,今年乡试刚一放榜,落第的士子们就闹上了,沸沸扬扬的都折腾好几天了。”
“闹什么?”李景焕皱眉。
“还能闹什么,”李景焰不满地撅了撅嘴,“那群落第士子看到榜单上的名字大多是王公大臣子弟,觉得此次乡试有问题呗。”
李景焕苦苦思索着原书中是否有关于这次乡试的只言片语,但是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没有想到什么,这件事情似乎并未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微不足道到书中连提也没有提一句。但是看八弟这个架势,此事似乎闹得不小,要不还是抽空了解一下?
这么想着,李景焕伸手拍了拍李景焰的肩膀,“八弟,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这件事情我会好好了解一下的。”
“好,那我先走了。”李景焰一听他提到上学的事情,也无暇顾及什么乡试啊、鄂阳旭啊的事情了,连忙转身告辞。
李景焕早早就躺在了床上,本想着这两天有些累,今晚能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躺在床上,乡试和鄂阳旭大人的事情却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科举历来是朝堂大事,一旦哪位主考陷入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善了。虽说此事在原书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但是他还是想明天抽空去看看,总觉得不去看看不放心。
自从李景焕大婚之后,他便不再去上书房上课了,开始步入朝堂了。
翌日,李景焕在早朝后,特意换下朝服穿了便服,带着几个侍卫在街上到处转悠,还别说,这乡试的事儿真的闹得挺大的。他在路上没走一会儿,就听到了不少行人对此事的议论声。
湛崇——这个熟悉的名字,李景焕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难怪他从听说这事儿开始就一直不安稳,他都忘了,即便是未来的大魔王,此时也是要进行乡试的。自从他不再去上书房之后,他就不怎么刻意去了解湛崇的事情了,虽然他对湛崇此人多有不满,但是想想湛崇在书中的成就,他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鄂阳旭大人也算是慧眼识珠了。
李景焕看这情况也明白了,虽然他知道鄂阳旭大人清廉耿直,断不会做这种受贿作弊的勾当;但是不论此事到底是不是他的错,事情如今闹成这样,即使重新开考,也需要有人为此事负责。而这负责的人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此次的主考官和副考官。
想到这些,李景焕其实挺惋惜的,虽然鄂阳旭大人只教过他两年,但是确实也算是他的启蒙老师了。在他初到异世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很多基础的知识和常事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这位大人教导的,虽然那时候自己经常把他气得跳脚,但是气过之后,他还是很耐心地继续教自己,因此李景焕对于这位大人是很感激的。
但是目前这情况……李景焕听着耳边时不时冒出的一两句激愤之语:“鄂阳旭乃是主考,他能没有问题吗?都说这位大人是刚正之士,可你看看这榜单,全是这些王公大臣的子弟,寒门之士屈指可数,说没鬼,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