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分贝音量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特别是一直吃饭的余牧，一听内容不对，猛然抬头看着左伟，神情惶恐。
　　余建军没注意到余牧，只是笑，对左仟浔说：“仟浔，咱们都觉得部队上有个小伙子，可帅了，今年刚满二十六，血气方刚的年纪。人家也是高材生毕业，一心想当警官，转到我们部队来的。身体素质也好，说是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呢。”
　　三个大人一同看向左仟浔，目光灼灼，左仟浔只能笑，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尴笑，总之就是有种“大人们都是好心，但她承受不起”的感觉。
　　“呃，工作太忙，暂时不考虑这些。”又是一模一样的搪塞，连左仟浔自己都听累了。
　　左伟啜了口酒，感叹道：“闺女啊，工作再忙，这恋爱还得谈的，你也二十五六了，该考虑考虑自己人生大事了。”
　　余建军也附和：“是啊，左老师，追你的男同志应该也不少吧？是该考虑考虑了。”
　　连薛阿姨也表示同意。
　　左仟浔顿时有点头大，怎么好好的一顿饭，成了狂轰乱炸的节奏？
　　余牧看不下去，插话：“你们这么说也没用，心上人遇到了就是遇到了，遇不到就是遇不到，强扭的瓜不甜，你们挑的瓜你们自己喜欢，但姐姐不一定喜欢。还是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吧。”
　　余牧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对着长辈说这些话有点不合适，但她忍不住，就是忍不住要说。但其实她也明白，两代人的想法和代沟实在太深，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通的。
　　果不其然，余建军开始训斥她：“你这小娃娃懂什么，别多嘴。”
　　余牧当然不满，她和余建军向来气场不和，一言不合还是得吵架。
　　“什么小娃娃，我也成年了好吧？你这么爱挑瓜，自己挑的自己吃啊，你觉得那男的好，那你和他好去啊，别塞给我姐啊，她不想谈就是不想谈，你瞎操心什么——”余牧还想说，胳膊被左仟浔紧紧攥住。
　　“小牧，别说了。”
　　“我——”
　　左仟浔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余建军不悦，瞪了余牧一眼，觉得余牧当着左伟的面顶撞他是不给他面子。
　　“你这小崽子，要不是你左叔叔在，我今天非打你不可！”
　　“你打啊，你——”余牧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左仟浔在对她摇头，想说出口的话又活生生憋下去了。
　　害怕气氛太僵，毕竟大家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吵架的，而且左伟和余建军也是好意，余牧呢，也不能说她有错，年轻气盛就是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左仟浔没办法，也只能打圆场：
　　“害，爸，余叔叔，薛阿姨，你们都是好心，我懂。小牧呢，其实也没错。这方面的事以后我会重视起来的，你们放心，感情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工作上我也会挪出时间，多关注关注这方面的事。”
　　她这话说出口，三位家长脸上的表情明显有所松懈。
　　左伟也打圆场，笑道：“小事情小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后我少提。”
　　“行行行，咱们接着喝。”余建军又给左伟斟了一小杯酒，两人开始吹瓶。
　　余牧咬牙，低头不语，本来挺饿的，可是吃饭的心情没了。
　　也是第一次有那种感觉，强烈的压迫感。现在是左仟浔，再过六年七年，被催的人估计是她。
　　她们是不想谈恋爱吗？不是，恰恰相反，她们互相喜欢，想和对方在一起。
　　可是却没办法拿上台面说，要说出口，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强的底气。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也是第一次，余牧体会到了左仟浔的难处，有些事情不是怎么想就能怎么做，时常被人际关系束缚着。
　　感受到余牧的情绪，左仟浔有点心疼，她知道余牧也在忍。
　　一顿饭，也只有三个大人吃得比较开心。余牧和左仟浔各怀心事。
　　饭后，从餐厅出来，余建军和左伟已经喝醉了，两人相互搀扶在一起，沿街拦下一辆计程车。
　　“薛阿姨，余叔叔和我爸爸就先交给你了，我……”左仟浔看看左伟，看他和余建军黏腻在一起，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思。
　　“放心，他们交给我了。你和小牧先回去吧，还能睡个午觉。”
　　“嗯嗯~”
　　三位家长上车，目送着车子离开。
　　左仟浔和余牧对视一眼，各自发出一声叹息。
　　“大人真烦。”余牧说。
　　“刚刚你有点冲动了哦，对你爸说话不要这么凶。”话虽然这么说，但左仟浔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倒伸手摸了摸余牧的头发，动作温柔。
　　“姐姐，我不喜欢他们这样。烦死了。”余牧皱起眉头，一想到刚刚余建军嘴里说的阿新，心里就不是滋味，醋都快装一缸了。
　　“好了，别管他们怎么说，只管做我们自己，好吗？”
　　“嗯。”余牧看向左仟浔，试探道：“那你会因为现实而放弃我吗？”
　　“你觉得呢？”
　　余牧眼神迷茫，“姐姐，说实话，我不知道。”
　　左仟浔只是笑，不答她。
　　余牧心急，“你怎么笑？回答我呀！”
　　“你猜。”左仟浔笑意更甚。
　　“姐姐！不准笑！回答我！”
　　左仟浔停下脚步，余牧也停下，望着她。
　　“你真的好傻啊。”左仟浔表情和语气都变得认真：“当然不会。我不会因为世俗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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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两个月, 不过就是弹指间。一眨眼功夫，便来到了高考前一天。
　　这天下午，教室里一反往常, 没了平日那份安静, 大家变得聒噪起来。
　　“来来来, 在我校服上签个名呗。”黄婷婷拿着自己的衣服, 挨个让班上同学签字。
　　大家都很配合，接过马克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圈下来，一件衣服上密密麻麻全是签名。
　　人声嘈杂, 甚至还有同学拿出手机开始拍合照。
　　余牧看着黄婷婷忙碌的身影, 心想这班上要是没了她都不热闹了。
　　她慢悠悠收拾桌上的试卷, 一摞一摞, 语数外政史地，每一张都是她努力过的印记, 又收拾抽屉，发现光是抽屉里头都有十几支用光的中性笔芯。
　　耳边是同学们的笑声, 好像很久都没听到他们笑得这么开心了。
　　莫名的，余牧也有点不舍, 虽然她是半路插班进来的，但对这个班的感情已经很深。
　　余牧抬眼看黑板，上面写的是“距离高考还剩1天”。
　　从三位数熬成两位数, 从两位数熬成一位数, 一天又一天, 真的很不容易，在这种拼命的日子里，余牧觉得自己收获颇丰，找到了奋斗的价值。
　　大家都很闹腾, 班主任从外面进来，叽叽喳喳的同学立马噤声，黄婷婷抱着校服，猫着身子到座位坐下。
　　班主任站在门口，习惯性扶了下眼镜框，笑道：“诶？怎么我走进来你们就安静了？”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回她：“怕你骂我们呗。”
　　班主任露出笑容，“好了好了，最后一天了，也不跟你们计较了，大家收拾一下，四点钟我们出发，去熟悉考场。”
　　余牧把抽屉里的东西收拾好，那十几根笔芯想扔到垃圾桶，结果没舍得，一同塞进了包里。
　　六月六日，天气晴朗，太阳挂在上空，晴空万里。
　　余牧打着太阳伞，跟上大部队，徒步去另一个学校试座。
　　沿街橡树繁茂，蝉鸣持续不断。
　　黄婷婷偷偷溜上街，去商店里买了三根冰棍，又混入大部队，把冰棍分给王然和余牧。
　　王然接过那支“冰片蜜桃”的冰工厂，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绽开。
　　她看着前面长排行走的同班同学，突然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想起明天就高考，这种感觉还有点不真实。”
　　听到王然感叹，黄婷婷也一阵怅然，满心不舍，说：“是啊，真希望一直都在高三。”想了想，还是改口：“算了，高三太苦了。”
　　余牧咽下嘴里的菠萝冰，笑道：“高三是苦，但冰棒是甜的，未来也是甜的。苦了之后的，都是甜的。”
　　黄婷婷笑她： “你当然高兴啦，考完试就有甜甜的恋爱等着你，那可不睡着了都能笑醒。”
　　前排的同学已经在催：“后排的跟上啦！咱们要试座了！”
　　试完座已经是下午六点，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是唯一一个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二。
　　余牧背着书包回家，过一个马路，再走几十米就是小区门口。
　　她在这个小区住了十个月，四舍五入就是一年，想着后天高考过后就要回余建军那儿住，突然很舍不得。
　　她知道左仟浔还在家等她，于是脚下的步子快了些。
　　左仟浔今天下厨，做好两菜一汤，等余牧回家吃饭。明天高考，她其实比余牧还紧张。
　　门外传来钥匙声，没一会儿余牧开门进屋，看到左仟浔那一刻，她脸上的笑瞬间绽放。
　　“姐姐！我回来了！！！”她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摞书，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晚上吃什么呀？”
　　左仟浔还是那句：“你喜欢吃的。”
　　“怎么每次都做我喜欢吃的？也做你喜欢吃的啊。”余牧放下书包，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发现左仟浔在盛饭，“姐姐我来吧，你做饭辛苦了。”
　　“就盛两碗饭，没什么，快坐着吃。”
　　两人上桌吃饭，气氛却比往常都更微妙。
　　余牧想起余建军前几天说的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夹了一片青菜塞进嘴里。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欲言又止的。”左仟浔了解余牧，知道一般情况下有这表情，大概就是有什么事要说。
　　“呃......”余牧把嘴里的饭菜嚼碎咽下，才说：“我爸说后天考完试就来接我回家。”
　　“嗯。”左仟浔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了。而且很早之前也是这么商量的。”
　　“姐姐，我舍不得。我不想回家。”余牧放下碗筷，一想到要回家就没什么胃口。老实说，她和左仟浔生活惯了，总有一种幻觉，那就是左仟浔的家就是她的家，余建军的家是余建军和薛阿姨的家。虽然余建军和薛阿姨都对她不错，可就是少了一种归属感。
　　她觉得她的归属感在左仟浔这里。
　　“没事，你回去之后，随时都可以来，房间我给你留着。过两天你爸来接你，你一定要回家，主要是给你爸爸一个交待。结束我们的寄宿关系。”
　　余牧低头，不太情愿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好了，乖乖的，把饭吃了，明天好好考试，这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左仟浔一只手抚上余牧的肩头，手顺着肩膀向上，又在她耳垂上捏了几下。
　　余牧趁机提出要求：“姐姐，今晚我要和你睡。”
　　“好，说什么都答应你。”
　　＊
　　夜幕降临，两人洗漱完一同睡觉。
　　高考前一晚失眠是很正常的，大概十点半上的床，但余牧翻来覆去十一点都还没睡着。
　　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是各种各样的题。
　　余牧长长叹出一口气：“姐姐，我完全睡不着啊。”
　　“嗯，正常的。”
　　“跟我说说你当年高考前一天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吧？”余牧翻了个身，侧对着左仟浔，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哦，我忘了你当年是保送的了，唉。”
　　“小牧，其实你不用太紧张的，正常发挥就行。”
　　“可还是睡不着。”黑暗中，余牧揉揉眼睛，另一只手搭在左仟浔的手上，主动靠近她：“姐姐，我想亲亲。”
　　她声音软糯，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听得左仟浔心痒痒。
　　这个要求不过分，自从上次从W大回来过后，两人已经习惯了亲吻。
　　左仟浔没拒绝她，一只手抚上余牧的侧脸，轻轻摩挲几下，没多犹豫，下巴抬了下，唇贴在余牧的唇角，只是碰了几下。
　　“不是这种。”余牧一只手攀上左仟浔的肩膀，稍稍使力，把她朝自己的方向带，主动推出舌，钻进左仟浔的唇齿领域。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不论有多少次都不会腻烦。
　　余牧又靠近了一些，主动贴在她身上，探入的同时舌尖轻挑，一只手探入左仟浔衣摆……
　　左仟浔摁住她的手，脑袋后仰了一些，脱离了余牧的唇，呼吸还不均匀，有点小喘。
　　“乖，浅尝即止。明天还要考试。”
　　“那再亲一下。”余牧在左仟浔唇角啄了好几次，可不止一下，觉得不够，又在她侧脸狠狠啵唧一声才作罢。
　　余牧手和脚都八爪鱼在左仟浔身上，和她无缝贴合，嘴里念叨：“姐姐，好喜欢你呀。迫不及待想让你当我女朋友。”
　　迫不及待想让你当我女朋友。
　　这句话余牧说了很多遍，每次左仟浔听了，只是笑，心里像淌了蜜一样甜。
　　她性格内敛，不像余牧，有什么就表达什么。虽然不爱说，但她对余牧的喜欢一直只增不减，或许喜欢的情感比余牧还要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