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萧承衍和潘知,还有一些是西南王旧部将领,看见被众人簇拥在前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咳嗽不止、一副病骨沉疴的样子,美是美,只是过于冰霜淡漠、又脆弱苍白的像是一摧就折。
有人皱眉,却见萧承衍跃下了马车,往梁轻走去。
梁轻压下喉咙的不适,抬头看向萧承衍。当着五万大军的面,他不得不绷着冷淡神色,不透露出半点别的情绪。
阴影覆过来,萧承衍走到了他跟前,梁轻直起身,心想要走了,至少可以克制地让他弯腰抱一下自己吧。
然而,下一刻萧承衍直接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了!
梁轻忙揪住萧承衍胸口的衣服:“你……”
“忍一忍。”
萧承衍说着,见怀中男子宽敞华贵衣袖探出的手腕细白脆弱,他苍白却俊美,也病骨支离,眉梢却掩不住的耀眼惊艳、和满腔赤子。
梁轻眉头皱紧,脸上因为咳嗽而浮着一层薄红,咬牙说:“你竟然……又抱我。”
语气和在外头跟他争锋相对时一样冷淡,却透着一丝旁人听不出来的亲昵调子。
萧承衍忽然觉得,即便是一时的分离,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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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顾上周围的目光,萧承衍将梁轻抱回了马车上。
徐世领着的文官已经退回城门,一位大臣眯眼道:“我是不是年老眼睛昏花了,怎么见着萧大人抱镇国公过去了?”
“你看错了吧?这边风沙这么大,徐大人?你看见了吗?”
徐世……徐世自己也正懵着,没说话。
一旁的邢远勉强回过神,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此事还是不要多议了。背后不语人是非。镇国公位高权重,极好面子,听见了……小心这个。”
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众人顿时闭嘴。
梁轻回到马车上才好了点,这边靠着树荫,又傍水,空气干净。他缓和过来,眼眸还是红红的,一半是被太阳照的,他说:“你干嘛啊,五万大军、朝上那么多大臣,都在啊。”
萧承衍喂了他一口清水,捏了捏梁轻的脸颊,道:“抱歉,没忍住。”
梁轻撇了下嘴。萧承衍看着他,想起这人当着五万大军的面、光明正大对自己说在临安等他回来,便觉得……就应该把这么好的梁轻圈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坏了我的戏。”梁轻说,“回头再找你算账。”
萧承衍:“……”
梁轻道:“时间真的不早了,大军已经出发了,你要不要……”
萧承衍垂眸看了看他揪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忽然说:“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梁轻看着他深邃的浅眸,愣了愣,他摇头道:“不合适……朝中形势不稳,需要我坐镇。战场上危险频发,我腿脚不便,又对兵法一窍不通,出事了肯定会给你拖后腿。”
“你顾虑太多了。”萧承衍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道,“轻轻,你的安危最重要。”
梁轻发现萧承衍喜欢对自己说教,明明自己比对方年龄还大,他推了下萧承衍的手臂:“你真的该走了。”
“你等我。”萧承衍低头,像最开始那样亲了下梁轻的唇角,才撩开帘子,疾步离开了。
梁轻从窗户看着他上了马车,然后跟上行进的大军,最后在视野的尽头不见。
尘土漫天,掩去了他的全部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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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衍骑马很快追上了广平侯和潘知。
广平侯虽然佛系,但人人有八卦心,他忍不住问:“萧大人……”
萧承衍道:“侯爷直呼我名字就好。”
广平后道:“嗯。我就是问问,你与那镇国公是怎么一回事啊?”
萧承衍侧眸:“侯爷见到的是什么,便是什么。”
广平侯:“……”
潘知看了他们一眼,心想果然萧承衍和小时候一样,说话还是会噎人。
不过他想起方才那一幕,心中也很震惊。
怎么看起来,他们这关系不像是他走之前,镇国公苦苦挽留原豫王世子的样子啊?
萧承衍又道:“虽然才出发,但有些东西要先计较起来。我们的马匹、加急做的衣装、兵器、随行的帐篷物资,还有紧跟在后的粮草……都是镇国公同户部尚书等朝臣们殚精竭虑安排的,他们并不比我们上战场轻松。”
广平侯听出来,萧承衍这是方才对梁轻徐世等人流露出不满轻蔑神色的将领说的,他也严肃认真道:“对,承衍说的没错,大家都听着啊。”
潘知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广平侯暗地里这么支持旧豫王世子,更没想到,萧承衍也会护短?!
作者有话要说: 萧萧:维护老婆有什么不对
终于写到这一刻了!
激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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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梁轻很快就坐着马车回到了国公府,进了凉快一些的屋子,他让绣绣帮忙换下身上华贵的朝服,沾了一身的灰土。
绣绣将衣服放进木盆子里,过了一年她也长高了,说:“公爷今日可否要沐浴?”
“要。”梁轻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萧承衍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便是在浴池那里。
那时候的萧承衍还没有那么大胆,还克制疏离地在眼睛上蒙上黑布,半点都不逾矩的。
结果今天……
梁轻有点发愣,后背仿佛还残存着被萧承衍抱起来的余温,这人实在太嚣张了,偏偏怀抱又稳又坚实可靠,让人留恋的很。
不过,梁轻记得他被抱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敢往后看其他人的脸色。
他这淡漠冰霜、偏执刻薄、心底却苦苦痴情着的绝世美人人设……全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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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深宫的太后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确认安定侯真的死了之后,太后每日都过的魂不守舍。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发现,以前没珍惜过的都多么难能可贵。太后对朝政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愿接见任何人。直到皇帝来了仁寿宫。
太后曾因为安定侯之死去见皇帝,皇帝却次次称病不见。
安定侯权势滔天,本人又是武将出身,普天之下谁能杀他?
也只有皇帝。
皇帝没等太后出来迎接,直接撩开珠帘进了静室,只见太后盘腿坐着,闭目诵经。
皇帝在旁边坐下,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太后闭眼说:“皇帝十八岁离宫建府,皇帝问我,母后,能不能和儿臣一起出去。我说,不行,但是皇帝可以入宫看哀家。时隔多年,我想去见皇帝,皇帝却不愿见我。”
皇帝明白太后这是在怪他了,道:“之前不见母后,有诸多原因,朕认了。但是安定侯一事……”
皇帝沉了面色道:“安定侯野心太大,这是他咎由自取,不能怪朕杀了他。”
太后睁开眼睛,盯着皇帝看。
帝王的猜忌心,无论是先帝,还是她的亲生儿子,果然都是一样的。
皇帝料想太后应该也猜出一些端倪来了,他没多说,他不想捅破自己最敬重的母后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牵起太后的手,头一次用孩童般轻柔的声音说:“母妃是最爱儿臣的对不对?只要我们合心协力,就能继续拥有这荣华富贵,谁都不能把我们打倒。”
太后依旧冷着脸,说:“滚开。”
没多久,皇帝便从仁寿宫离开了。
片刻,脚步声传来,又有人走进来,在太后面前盘坐下了。
是南越国师。
闭关整整一年后,国师面容虽不见苍老,只是一头乌发鬓边明显白了几分。
他的一只手垂着,废的彻彻底底,大约是制毒的反噬。
太后说:“今天我这可真热闹。皇帝陛下来就算了,国师大人是为何?”
太后明白皇帝过来的目的,一是和解关系,二是让她安分点,别再去想安定侯、也警告她别整出来面首那些事。
国师说:“我闭关了一年……原来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安定侯之死,是否与昭回有关?”
“我不知道。但要说没有,哀家是不信的。”
太后冷道:“但是,佛朗,你就别对那孩子假惺惺的了。他身上的滴水观音,你别忘了,还是你给我的。”
太后字字珠玑:“你面上装的庇护着对方,但你根本无法掩盖你的自私和凉薄,你觉得梁轻,就没有看出你根本没有将他看得多重要吗?”
国师面色微变,只不过情绪内敛,看起来不明显。
半晌,他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已经伤害了梁昭回两次了,宴会上那一次毒酒之后,对方后来连见面都不愿意了。
荧惑守心这件事,应验的是北魏大军南下侵犯南越。所以确实是他料错了一部分。
国师素来冷淡寡情,将梁轻扶持起来、给予庇护也全是靠着对对方的欣赏和怜惜,从未想过其他的情感。
滴水观音,是因为权力制衡,伤身却不致命。
但是他此刻,却忽然有一种愧疚的情绪。
“我会继续闭关。”他说。
-
初秋之后,天气没那么炎热了。前线广平侯及萧承衍率领南越十万大军,拿下了第一个胜利,皇帝面上难得露出了喜色,广赦天下,并在宫中设宴庆祝。
南越十万大军在前方拦下北魏,临安的百官和百姓都松了口气,原本被邻国威胁、昔日逃亡的噩梦浮上心头,此刻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开战后半个月,梁轻收到了来自萧承衍的第一封信,和信一同来的,是一些土特产。都是一些大补的食物药材,只不过都比较新奇。其中还有一个活物,是一只鹦鹉。
萧承衍在信中说,这鸟太蠢,自己撞进帐篷,摔断了翅膀。战场上养不活,便送回来了。
他在信中还说,“尤记公爷在给我解毒时,连续三日命我喝鹿茸汤。春日燥热,我夜晚辗转难眠,只好去外头解闷,却遇上了国公府的守卫。
不过,这些大补之药,也只是给你看看。你身体亏空,不宜大补过度。”
梁轻这才知道,为什么萧承衍与归一互看不顺眼了。那次调查徐世之子徐恒的案件里,归一向他告状,某人半夜跑去国公府墙壁。
某人心里估计就把这仇记下了。
想来这‘解闷’,应该也不只是普通的散步。
梁轻忍着笑,看到信纸最后,萧承衍说:“若是顺利,中秋节时,或许能回来。”
梁轻将信纸放回桌上。
绣绣将鹦鹉放进鸟笼里带进来了,鹦鹉毛色绚丽,见着人就叫:“轻轻、轻轻。”
“……”梁轻忍着杀鸟的冲动,道:“拿远点,它太吵了。”
绣绣道:“鹦鹉只会学舌,许是有人只教了这鹦鹉说这两个字。”
梁轻说:“那它能不能学,萧大人忘恩负义,抛夫弃子?”
绣绣震惊。
梁轻面不改色吩咐道:“去拿笔纸来,我要给他写信。”
梁轻没那么多时间逗鸟,每日上朝后,要去大理寺办公务,晚上才能回来写信。
他的字还是没空练得那么好看,但勉强能看懂。
近来朝中流言纷纷,大家私下里都在说,安定侯暴毙是假的,其实安定侯就是春节画舫上刺杀皇帝的幕后黑手、有谋逆造反之心,所以皇帝将他杀了。
这个流言来的蹊跷,梁轻派归一去查,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入秋后天气转凉,他一直和户部、兵部在准备前线士兵需要的物资和粮草。正值粮草丰收,粮草供应是不会少的。只是国库银钱紧张,各处都需要资金,所以梁轻为保暖衣物、兵器马匹费尽了心神。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皇帝给每位大臣的府上送了一盒月饼。梁轻早早回到府上,门口的鹦鹉叫着:“萧大人,忘恩负义,抛夫弃子!”
中秋节各处都很热闹,陶管家照例伺候梁轻吃完晚膳和药膳,叫人备上热水。等再去梁轻屋中找人时,却见对方趴在窗边,月辉落在乌发上,人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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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潘知带着仅存的士兵,从一堆尸体里将失血过度、已经昏迷的萧承衍扒拉出来,抬头见到己方援军的旗帜从天边尽头出现,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险些站不稳栽倒下去。
北魏大军的主帅是北魏三皇子,其中还有一位老将军坐镇,三皇子自小随着他父王征战四方,很有军事才能,果敢坚定,是位劲敌。
但是比萧承衍差一点。他们在萧承衍的带领下一路反击,拿下好几场胜利。没想到对方无耻地拿南越俘虏作诱饵,将他们引入陷进。
好在广平侯来的及时,将他们和俘虏安然带回营帐。
其中萧承衍伤的最重,他背后一道刀伤横穿了整个背脊,鲜血染红了盔甲,军中医师处理的非常棘手,手都在颤抖。
潘知手臂上中了箭,不过没毒,取出来止了血。他惨白着脸来看萧承衍,恰好广平侯也在。
广平侯皱着眉,看着医师处理伤口。
潘知说:“本来我佩服的不得了,萧承衍这家伙带兵是真的厉害。偏偏这次,没看出来北魏拿那些俘虏当陷阱了,他还直往里头冲……他醒来会不会很后悔?”
广平侯没说话,想到一位将才可能在眼前陨落,心情就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