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道:“我还知道你方才从皇帝那边过来。你不愿意便不去了,我替你去跟梁太后说。”
国师虽不问世事,在皇宫里却极受敬重,原因无他,国师曾在乱军中救下如今的皇帝的性命,皇帝和太后都极信任、重视他,国师的话基本都会听。
梁轻道:“皇上秋猎,百官理应陪同。我也没什么事,单纯不想去,您也说得动太后娘娘吗?”
国师语气笃定:“自然。”
他的神态气定神闲,让人瞬间便相信他能做到这件事。梁轻也不敢怀疑,他喝了口碗中的东西,带着微微的苦涩,道:“这是什么?”
国师笑道:“我自己酿的清酒,你喝着嫌苦,每次只喝两口,便不碰了。”
梁轻忽然明白了国师对与原主的存在,不但是师父,更是照顾着他的长辈。
梁轻握紧了杯盏,道:“那您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吗?”
国师明白他说的意思,叹气道:“大约是你把那梁杏给抓起来,惹了太后不快。”
梁轻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心中一惊。
梁杏的确被梁轻留在了临安城里,还派了人盯着,毕竟对方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断的,又是太后的人,不得不防着。
国师看着他,语气认真道,“昭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左右决定。我替你去说。我向你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用梁杏这个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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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国公府预定的新的一批冬装和新棉被来了,陶管家忙的脚不沾地,连萧承衍,都被拉着一起清点数量、搬运货物。
国公府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是统一规格,梁轻都是最细致精美的上等品,陶管家摩挲着外衣布料,扭头对绣绣说道:“你摸摸,这可是全临安最好的锦缎。”
绣绣非常给面子道:“真的好舒服!”
陶管家道:“大人品相这般好,穿这些衣服必然极好看的,要是他的腿……”
陶管家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承衍一直在旁听着,闻言动了下眉头。
确实是很可惜。
下一刻,他却听见陶管家无比惋惜道:“……那肯定能迷倒临安很多小姐啊!还怕房里没个温婉会照顾的贴心人吗!”
萧承衍:“……”
门外传来落轿的声音,梁轻回来了,侍卫推着他进门,陶管家忙过去道:“公爷,新的衣服做好送来了,我派人送您的房里去。”
“放衣柜里便好。”梁轻扭头看到萧承衍,道,“你同我过来。”
萧承衍:“好。”
陶管家顿时露出非常痛心的表情,对绣绣低声道:“公爷,真是被萧公子给蹉跎了!”
绣绣好奇道:“为何这么讲?”
陶管家:“萧公子才弱冠之龄,公爷却已经二十有五了,男人最好的年纪啊,就是这个时候了啊。”
轮椅上的梁轻在想事情,没有听见这些话,但在后头的萧承衍却是练武的,耳力特别好,闻言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一时间无言。
这还怪上他了吗?!
侍卫合上门,梁轻看了看萧承衍的神色,皱眉道:“方才在做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难道是……他们没给你准备冬天的厚衣服?还是衣服做得不好?”
萧承衍艰难地摇了摇头。
梁轻又看了看他的神色,没看出个结果来,便只好说正事:“我今日见到了国师,他知道太后怂恿梁杏来逼我杀了你。”
萧承衍惊讶,又皱眉。
梁杏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梁轻道:“太后因着我扣留了梁杏在临安,心中不快,也想借秋猎见你。国师说若我不愿意,他可以同皇帝说。”
萧承衍眉头微皱,“条件是什么?”
梁轻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拒绝了。我总觉得,秋猎不去,后头他们不知又要出什么招。”
所以,梁轻便托国师帮忙处理了梁杏。那部分田庄,梁轻也要挑选新人过去看管。梁杏这件事,梁轻本就头痛着,没想到国师愿意担下来,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萧承衍点头,梁轻道:“现在看来,国师待我确实是不差的。”
萧承衍一愣,这才想起梁轻是私生子出身,没被老镇国公认回前,自小流落在外,过的非常心酸艰苦。突然得到这种庇佑和保护,必然是十分高兴又惶恐的吧?
萧承衍道:“公爷不要多想。”
梁轻:“什么?”
萧承衍道:“国师要做的,或许只是他想做的,不一定是为了你一定要记着他的好。就好比秋猎,我想见沿途的风景,便不会畏惧那些明枪暗箭。”
“很多事情,顺心意而为,便会快活很多。”萧承衍伸出手,按了下自己的心口。
他的神情认真,眉目不那么冷淡的时候,浅瞳浮着一层温润君子的味道,看的梁轻一怔,忽然感觉自己心脏跳的快了起来。
他在看原著时,最怅然的萧承衍是被流放、变得冷酷无情的事,要不然,原本就应当是临安城里最俊俏又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吧?
梁轻捏了下轮椅手柄,垂眸掩去情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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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秋猎行程后,国公府很快忙碌地准备了起来。
因为皇帝会带禁军护卫,梁轻便只带了几个心腹侍卫、绣绣和萧承衍,陶管家留在府上处理事务,还要照顾梁轻的兔子白白。
归一要替梁轻在临安城内办事,也带不了。
一大清早,队伍便要启程,日光投在大街上,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宫大门出来,特别有气势。
国公府门口。
陶管家怕梁轻路上不舒服,带了好些棉被,甚至还带上了汤婆子,还问:“要不要带府医?”
梁轻无奈道:“有随行的太医。真的够了,我一个男人,带两车东西,比宫里的妃嫔还要多了。”
不过,这是他头一次离京出去过郊游活动,梁轻还有些兴奋。
绣绣头一次跟着圣驾出门,也很激动。
只有萧承衍最淡定。
为了维持队伍的整齐和速度,梁轻坐着的轿子跟随皇帝的队伍先行,而萧承衍跟着后方运送货品的车队,速度会慢上很多。
除了梁轻和官员,去秋猎的,还有不少临安的王公贵族。
出城门的时候,梁轻还看见了骑马的程子瑞,安定侯府的二公子,模样意气风发极了。梁轻这才知道,连向来低调的安定侯都随着皇帝出来秋猎了。
行了一段路,到了阴凉的树林里,队伍停下来休整。这时候,梁轻才得以下车休息。
周围山清水秀,有几家喝茶歇脚的驿站,还坐着好些百姓。
梁轻叫上萧承衍,一起低调去了一个茶馆,楼房比较简陋,选了个靠窗干净的位置,让店小二把屏风拉了起来。
梁轻道:“后头如何?没人刁难你们吧?”
萧承衍摇头,他身上好歹挂着镇国公府的名号,足够震慑一些小喽啰,又是赶路,没人顾得上他。
梁轻扭头从窗户外看过去,外头日光明媚,队伍里的年轻少年少女们也都出来透气,分散在各处。
萧承衍话少,低头喝茶,这边一时安静,大堂里的谈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一位在此地来往做生意的男子道:“外头那一队,是不是圣驾?我方才都见着好几个衣服华丽的贵人进来了,哦对,还有那位主子也来了。”
他旁边的,是一个秀气书生模样的男子,道:“小生要往临安去念书考学,敢问这位大哥,这神秘的那位是何人?”
“你是要做官吧?那你可记着,绕这位远远的,最不济,也别得罪了这位主子。”
这位书生面露惊异,便听对方压低声音道:“旧豫王府世子萧承衍贬为奴籍、入了王府做罪奴可曾听过?”
“这是当然,大江南北都传遍了!”
“就是那位不能说的主子啊。萧公子刚入府一个月,你晓得发生了什么?最开始,尚且只挨了几板子,后来啊,把人叫进书房做些那糟践人的事,把人折腾的不像样子。”
书生人都傻了,临安朝臣的关系怎么如此混乱,道:“书、书房?”
“对啊,都传遍了,总之一顿折磨下来,旧豫王府那可怜的世子已经是个废人了,经脉俱断不说,口不能言手不能提,真是唏嘘啊。”
旁边一位老哥终于忍不住补充道:“我听说这还没完。那位主子沐浴的时候,突然掏出一把剑,把人给阉了!”
屏风里的梁轻终于没忍住咳了一声,被自己口水呛到的。
连向来巍然不动的萧承衍,都挑了下眉头。
外头的众人骇然,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彻底断了人活下去的念想了吗?”
“简直太丧尽天良了!”
“是啊,这是一个男人活下去的最后的尊严啊……”
梁轻扭过头,已经不想再听了,连看萧承衍的勇气都没有了。
没过一会儿,那群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离开了茶馆,空气彻底寂静下来,梁轻很是崩溃道:“归一他们……究竟是怎么把这件事传成这个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心疼轻轻,还是心疼萧萧
这是第一更啦,第二更在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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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将梁轻白皙的鼻尖照的像是在发亮。
他显然是气着了,脸颊气鼓鼓的。却是半点不见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可怖模样,反倒很可爱。
梁轻艰难道:“山野百姓说的话,你莫要当回事。”
萧承衍向来是不把名声当回事的,就是在前世被言官指着鼻子骂,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此时……
他听着这种刁钻而离奇的话,头一次内心有些波澜,面上平静地摇了下头,道:“是。”
但到底还是让人落了这个名声,梁轻一时无言。萧承衍扭头看向窗外,看到队伍又有点整装出发的势头,便提醒了梁轻,两人赶紧从茶馆里出去了。
又赶路了好一会儿,队伍赶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猎场外的行宫。
南越国未破的都城不是临安,所这边是去年才新建成的猎场,去年猎物还很少,而且大多比较年幼,很不好玩。之后皇帝特意下令豢养了一群新的猎物,如今过去一年了,皇帝很是期待。
然而,刚歇下来,皇帝正要叫人将他的宝弓拿上来,先拿出去向臣子们炫耀一番,太后过来了。
皇帝忙起身迎接,搀扶着人坐下:“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皇帝见过镇国公了吗?”
皇帝:“镇国公应当回自己的偏殿了吧?”
“叫他带萧承衍来。”太后看了皇帝一眼,面容严肃道,“皇帝不要忘了,要先把正事干了。”
皇帝面上还有些不情愿,若要梁轻见了,内心必然会震惊。
南越的这位帝王,虽然皇位坐的妥妥当当的,却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主,私下里对着自己的母后,半点没有威严可言,甚至还有点小孩子脾性。
所以在原著中,被自己的表弟权臣给压的死死的。
收到传召的梁轻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他愣了一下,问小太监:“皇上要我们马上去吗?”
小太监不敢怠慢,客气道:“陛下等着公爷呢。”
梁轻皱眉:“你去外头侯着吧,我换件衣服。”
他叫来萧承衍,将此事说了,道:“没想到皇帝如此之着急,他们要做什么,我们半点不知道,也没有应对之法。若皇帝真不待见你,干脆就当场要杀了你呢?”
萧承衍面上却不见惊慌,他挑眉看着梁轻道:“如此,公爷可愿意随我逃离临安?”
梁轻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萧承衍没再逗他了,道:“除非皇帝想破罐子破摔了,把祖上规矩都丢在一边,打算做个嗜杀的暴君了,他才会出此下策。”
梁轻这才反应过来萧承衍在逗自己玩,狠狠咬了下牙,龙傲天主角,怎么突然就学坏了?!
“公爷不必担心。”萧承衍不敢真惹了他,正色道,“接下来,是对我的考验。”
他的神色认真而笃定,却偏偏是那种让人能让人信服的自信,看的梁轻一瞬间有些恍惚,面前的人是黑化后永远冷酷理智的暴君萧承衍,而不是那个纯善温良的君子萧承衍。
很快梁轻带着萧承衍前往行宫主殿见皇帝。
毫不意外,太后也在。
皇帝问了梁轻路上如何,交代他注意身体,便抬眼往殿外看去:“梁爱卿,朕让你带的萧承衍,他人呢?”
梁轻道:“回陛下,罪奴萧承衍没资格入殿内,臣让他在外侯着了。”
皇帝皱了下眉,他本来想着叫人进来,跪着不让起身,好好磨一磨对方的脊梁骨。
皇帝便道:“不必如此多的规矩,萧承衍也是朕的堂弟,叫他进来便是。”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忙出门,果然见到萧承衍在外边侯着,便将人叫了进来。
正厅中灯光明亮,皇帝抬起眼,便见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仆役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对方个子很高,眉眼垂着,进门后,目光都没有动一下。
更重要的是,对方一只脚,似乎有些不便,倒像是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