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衍道:“大人就这么确定,我不会从中藏私?”
梁轻露出一个‘我又不傻’的眼神:“你藏私能藏到哪去?你那间小厢房?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要是这样做,我就拿着你的卖身契,去市场上拍卖。”
梁轻漆黑的眼眸微微眯着,竟然低头认真算了起来:“你体力好的很,什么活都能干。养府上也长门面,一定能卖个高价,那我也不亏了。”
萧承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威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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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朝会的日子,头一次,梁轻在朝会上没被任何人弹劾过一句,顿感十分欣慰。
下朝后,忽然有人叫住了梁轻,他一回头,竟然是徐世。
徐世走上前,对方眉眼苍老,但精神不错,看他的目光也没有以前那样嫉恶如仇了。徐世问道:“是公爷的意思,让皇上改了江南巡抚的人选吗?”
这是他的门生告诉他的消息,一开始,徐世还是不相信的。
梁轻没有否认,“你提议的人选无论是从才能学识,还是性格出身来讲,其实更合适。”
徐世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细看之下,梁轻原本冰霜般的面容其实非常的柔和文雅,他的相貌原就俊俏非凡,眼眸明亮,舍去原先阴险狡诈的深沉心机,是个活脱脱的美人相。
徐世心下微微惊叹于对方的相貌,其实他不光是为这件事过来,还有那日晚宴上,梁轻与北魏使臣的对话,也让他颇为敬佩。
他原以为这人是只会弄权算计之辈,没想到对方心中也有国家大义,也捍卫着南越江山和百姓。
徐世低调地行了个礼,类似于那种文臣之间见面的礼节。
随后,他再没问什么,就走了。
梁轻却明白了,徐世在心里已经记下了这份人情。
徐世离开后,梁轻要去藏书阁帮皇帝代取地图。
藏书阁不远,但是梁轻下去费了好一番周折。
阁楼很大,里头十分阴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书架上放着一排排的浩瀚书籍,看的令人叹为观止。再往里去,还有写字用的书案,案桌上摆放着齐全的笔墨纸张。
梁轻推着轮椅往透着光的窗去,忽然注意到窗下拿着书卷、跪坐看书的人。
国师佛朗。
对方眉目俊朗,端着一派霁月清风。
梁轻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一方面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另一方面又下意识觉得对方不是会伤害自己的人。
他上前打招呼,国师得知他在做什么,道:“让公公送去给皇上吧,昭回跟我坐一会儿。”
梁轻不敢反驳,道:“这几日事情很多,一直没能过来看国师大人。”
国师翻了一页纸:“无妨,你今日若有空,可以帮我抄一些经书,七日后的祭天用。”
每月祭天是南越皇室的习俗,没什么奇怪,但梁轻心头一惊,他不会原主的字啊!一写字,不就露馅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思考该怎么办,突然想起萧承衍在书房跟他的对话。
梁轻道:“我写不了。前日我洗澡的时候没注意,摔倒了,把手臂给划伤了……提、提不动笔。”
国师抬起头,看着他颇为无奈地笑道:“罢了。伤口要不要紧?”
梁轻忙说:“好些了。”
国师合上书,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惋惜道:“你的腿我尚且也没有办法……算了,往后多注意点。我也不留你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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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梁轻还在回想方才见国师佛朗的场景。
幸好他用手臂受伤作借口,不然真要他动笔,梁轻只能当场表演一个帕金森症了。
也多亏萧承衍跟他说起手臂受伤这回事,果然抱着龙傲天的大腿,就能获得老天爷的眷顾吗?
回到府上,梁轻便问:“萧公子在做什么?”
陶管家说:“大人让萧公子去核对账目和东北两院的物什,东西太多,萧公子还在里头呢。”
梁轻没有怀疑,抱着兔子白白,狠狠rua了一顿。
幽暗的东院厢房内。
微弱日光透过窗,将书架下的男人的脸颊照的明灭不清。
萧承衍正拿着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武功秘籍。
他前生机缘巧合,也拿到一本武功秘籍,与这本同出一源,只不过那本霸道,这本柔和。
他只修习了那本霸道的书,致使他的寿命缩短,不能长久。然而如果再加上心法柔和的这一本,或许能弥补缺憾,更有机会获得上辈子没能实现的突破。
萧承衍想了想,把这本书带走了。
把书上的内容记下来后,再归还好了。
再不济,挨一顿打,要是拿他的卖身契去拍卖,他……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萧承衍看着一排货架上价值不菲的金银器具、和那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前朝莲花瓶,咬了咬牙。
这还要卖了他。
梁昭回……他就那么爱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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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萧承衍将清点完的账单归还给陶管家,梁轻正和陶管家在府上的库房里取茶叶。
听说国师喜欢泡茶,他想送一些名贵的茶叶去。
注意到萧承衍过来,梁轻停下动作,接过对方的纸。萧承衍道:“第一页是缺失的物品,仓库内没有,第二页是不在原位置的器具。”
总共少了两幅山水画,一个白玉瓷瓶、和一块上品墨,都是上等品。梁轻将纸收起来,道:“去书房说。”
他召来幕僚,没让萧承衍离开,问:“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理?”
幕僚说:“排查府邸上下,将人找出来,按偷窃罪交由衙门惩治。”
这是一般的做法,萧承衍提醒道:“可以顺便清理府上的眼线。”临安城内,朝中党派纷争,梁轻权势大,忌惮他的人多,往往会在他府上秘密安排自己的人。
幕僚恍然大悟:“大人,这样也可以!”
梁轻点了下头,幕僚说回头制定一个更细致的计划来,梁轻答应了。等他们出去后,梁轻回头看向萧承衍,目光犀利尖锐:“你怎么还知道我府上有奸细?你是不是……”
萧承衍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该不会发现自己每日偷偷潜入书房了吧?
他这下是真的要被拿去拍卖了吗?
梁轻皱眉看向黑心龙傲天,颇为同情道,“你是不是被他们排挤了?”
第15章
萧承衍一时神色复杂。
这也不能怪梁轻,自从入府以来,萧承衍表现是孤僻又冷淡,而且喜欢独处,话也很少。梁轻担心家族覆灭的事情,给幼年期的龙傲天带来了心理阴影。
梁轻不希望对方成为极致冷血阴鸷的暴君,更不希望对方变成不合群的偏执狂。
萧承衍说:“没有,挺好的。”
他真的挺好的,国公府住着虽然清贫,但很是自在。
对于前世经历过非人折磨、被人踩踏在泥潭里挣扎的萧承衍来说,已经好上了千万倍。
他会像梁轻看到的那样孤僻,只是习惯于一个人处理事件和面对危险,而不是去依靠别人,甚至不会告知他人。
但这一点,梁轻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梁轻点了下头,看了眼龙傲天不算冷硬的脸庞。
撇开气势,萧承衍长得其实非常年轻俊美,只是因为常年寡言少语,神色冷淡,显得老成,总让人忘记他不过才刚弱冠的年纪。
梁轻想要拍拍失去父母的可怜小伙子的肩膀,比较了一下自己手臂和对方的身高,最后只能像是老父亲一样颇为操心地说:“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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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皇帝突然下旨,赐婚三公主萧月与徐世之子徐恒。
这件事完全出乎了梁轻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用江南巡抚的职位帮助皇帝拉拢了徐世,没想到依然没能改变原著中赐婚的剧情。
梁轻与三公主自从那一日后便再没有联系,他本来不需要多管闲事,只是想起三公主是主角后宫之一,就跟着紧张起来。
但是梁轻又没有立场不同意,他去找萧承衍,告诉了对方这件事,对方竟然眉头也没皱一下,只道静观其变。
梁轻颇为感慨,真不愧是冷酷□□的暴君,任何时刻都能保持理智冷静。
下了朝会,梁轻带上精心准备的名贵茶叶,往国师佛朗常住的偏殿去了。
国师也住在皇宫内,对方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只有在每次祭祀算卦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偏殿内陈设简洁,国师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梁轻将茶叶赠与他,国师神情透出一丝惊喜,道:“看着不错,昭回这一次,又是要求我什么?”
梁轻微怔,“您怎么知道的?”
国师道:“你每次向我献礼,都要求我帮忙。而且在我面前,还会特别乖。”
国师的语气亲切,不同于徐世的清廉正派,国师眉眼温和,如同睿智的长者,梁轻放松了些,笑了笑说:“那您能答应我吗?”
国师道:“你说便是了。”
梁轻想了想,道:“我想要萧承衍的解药。”
国师挑了下眉,梁轻握紧了轮椅把手,像是有些紧张,却听对方道:“你特意送了这么贵重的茶叶来,还亲自过来,就只是向我要这个?”
“你早些说,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他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的货架上,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瓷瓶来,又走回来将瓷瓶放在梁轻面前,推了过去。
梁轻惊呆了。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国师说:“我头一次见到你会这么忍耐,倒是稀奇了。这解药不是什么秘方,况且,他的命本来就该在你手里。”
梁轻轻声说:“是您让他来我府上的。”
国师静静地看着他,梁轻有些恍然,他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在告诉自己,原主与豫王府,或许还发生了什么事。
豫王的名声一直很好,皇帝是猜忌他,所以容不下豫王。但原主与豫王毫无交集,怎么会让原主如此憎恨豫王府,甚至对流放后的萧承衍仍不放过,屡次折磨?
“昭回,那么多年了,你觉得你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国师似是叹了口气,“这几日,我看你高兴了不少。放下仇恨也是放过自己,为师更希望你内心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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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公子,今日份的柴火够了,你去歇着吧。”
萧承衍摘下手套,将自己的水壶捡起来,那膳房的小厮看他忙了一上午、仍脸不红气不喘的,顿时很是羡慕。
男人要有这身材、这体力,还怕没有姑娘喜欢自己吗?
萧承衍面无表情地去后院打了水,顺便拿了两个馒头吃了。回到自己的厢房,他便找出那本秘籍来看。
结合前世那本霸道秘籍的记忆,他发觉前世武学上约束他的很多东西,都有了突破。
这两本果然是相辅相成的。
前世他回到临安后,就一直在率兵打仗,在各方势力中周旋,而后忙于南越朝政,临到死前,才觉得做皇帝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这几日他已经看完了整本书,萧承衍翻到最后一页,将书放下,随后回到硬榻上,开始打坐。
他每日都会看一部分,然后闭目打坐消化,这样到日后,再结合内力运转以及剑法修习,武学上就会提升的非常快。
灿烂的晚霞照进静谧的厢房,时间不知道流转了多久,木桌上的瓷瓶忽然砰的一声碎裂。
伴随着碎裂的同时,硬榻上的萧承衍忽然低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猛地睁开眼,眉头皱紧,神色带着痛苦。
体内内力紊乱冲撞,让本就脆弱的经脉带来碎裂一样的剧痛,萧承衍握着的拳头上爆出青筋,他动了一下,整个人摔下卧榻去,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大意了。
他本以为只是记心法,但是在记心法的时候,内力不由自主地在体内运转流动,完全忘了他身体中的药。
当两者冲击的时候,他体内的毒素激发,萧承衍反倒遭到自身内力反噬,受了伤。
他性子里依然是暴君思维,喜欢冒险,本质上,他心里其实是对生死没有很在意,生又如何,死便死了。这种思想,让萧承衍在皇位上时,因为没有束缚而行事不羁,传出了暴君的名声。
萧承衍让自己冷静下来,闭目调息。
过了一会儿,萧承衍才睁开眼睛,好在他受的伤没有损毁经脉,只需调养修复,但是接下来几日,都无法随意行动了。
窗外天色晦暗,或是动弹不得,让萧承衍的五感清晰起来。
他听到厢房外传来绣绣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大人,您来这边做什么?”
然后是轮椅滚动的声音。
萧承衍屏住呼吸地想,是来找他吗?
自己这幅模样,会吓到他吗?
很快,梁轻的声音传来,透着一丝懊恼:“我的兔兔,好像跑到这边来了。”
第16章
最终还是让绣绣把白兔子给抓了回来。
梁轻行动不便,在竹林外等着,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归一,对方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很像刺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杀气。
就是这幅模样,突然出现在梁轻的屋里,然后把梁轻腿上的白白给吓跑了。
梁轻问:“你平日也都这样突然出现的吗?”
归一说:“是大人让奴才,不要被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