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郁詹指了指断胳膊断腿的叶旬。
“其他人,把他们的伤都治好,然后再各自领回他们的宗门,就说……”
郁詹顿了顿,咧嘴一笑:“就说……是时长老不计前嫌,将他们自幻阵救出,又亲自替他们疗伤,联系你们前去救助。”
“再把这个交到乾云亭手中。”郁詹掏出一枚玉简,扔到了一个乾天宗的长老手里,这里面,是当初叶旬背叛人族的一些证据。
那些名门正派不是都喜欢道貌岸然,假仁假义吗?
那些人想有的,他们家小时也得有。
当然,除了这些却也不够,毕竟眼下九晟墟正值用人之际,乾云亭说不定为了稳定人心,并不对叶旬动手,于是郁詹又叮嘱他们,散布一些关于叶旬背叛人族的谣言。
叶旬素来不是个东西,得罪的人太多,届时无需多管,自然会有人帮他们动手去查。
而做完这一切,郁詹轻轻咳嗽了一下。
说起来,他和时故的关系,除了范宏胤外,一直以来,竟是始终都没有人知晓。
郁詹觉得,这样不行。
譬如这一次,叶旬要对时故下手,其实这里的人不少都是知道的,但由于当初郁詹是被迫拜师,众人都以为二人关系不和,也因此,愣是没有一个人同他汇报这件事。
思及此,郁詹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搂着怀里的时故,骄傲地在众人中间走了一圈。
众人还在商讨关于叶旬的事情,且他们许久未见,难得见上一次,都是争分夺秒,迅速交换着各自近期得到的讯息。
于是乎,郁詹矫揉造作的动作惨遭无视。
不过郁詹不气不馁,又将时故换了个方向搂着。
有人瞥了他一眼,又一头雾水地瞥了回去。
最后,还是一个在青和宗潜伏的下属最有眼色,颠颠地跑了过来。
见状,郁詹终于感到了一丝丝欣慰。
然而仅仅只是一刻,这欣慰便荡然无存。
只听下属笑容恳切,声音殷勤:“尊上,可是抱累了?”
“属下这里正好有一个极品玉床,若是尊上不嫌弃,可以让令师暂且睡在上面,这玉床虽为玉质,却很是舒适,还能加速体内真气流转,活血……”
郁詹的脸色越来越黑,下属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郁詹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了几个字。
“师、你、大、爷。”
第七十四章
“……啊?”
无故被骂, 下属有些傻眼。
不过他就是再傻,也大概猜得出来,自己的马屁应该是拍错了位置。
但是……
他挠挠头, 有些不解,冥思苦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说来惭愧, 当初时故在秘境失控,这位修士十分幸运的,也得到了时故的好一番“锤炼”。
而也正是因为亲身感受过, 他才越发能明白时故的可怕。
这可是大乘期的修士!整个四墟大陆都只有一个的大乘!
如此良师, 尊上为何怒斥?
大概是他的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郁詹阴沉沉地盯了他一会, 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有魔族血统?”
下属一愣,立刻谄媚笑道:“尊上好眼力, 属下确实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郁詹冷漠:“哦。”
心里却道:难怪脑子那么不好使。
俨然一副忘记了自己也有魔族血统的架势。
师父就师父吧,左右郁詹的目的, 也只是让这些下属们意识到时故对他的重要性,意思既已传达,剩下的便都不算重要。
这般安慰自己,郁詹神色咬牙切齿。
有道是进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越想越气。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 郁詹一直都是拉着个脸,周身寒气四溢, 同众人交代着一些后续的事宜,而各个手下则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似的听完了全程, 一直到郁詹终于离开, 他们才总算是舒了口气。
以前他们跟着郁穆时, 对方虽然霸道,但其实很好琢磨,同手下人也走得亲近,众人对他并没有多少惧怕。
可郁詹不同,尽管他们在郁詹手下做的时间并不算长,心中的惧意却已深深地扎在心底。
这个郁詹,简直是个魔鬼。
他和他父亲的霸道如出一辙,甚至还尤有甚之,心思却是要深重得多,且说一不二,半点不通人情,自从他接手了天玄过后,众人就迎来了噩梦。
跟着郁穆的时候,他们时常好几年都接不到一个任务,而郁詹一旦搞事,基本上每天都能收到四五个传讯,忙得人手脚都停不下来,还要小心被人发现。
偏偏,郁詹还天天搞事。
一开始,众人看他年轻,多少带了点瞧不起的意思,且郁詹有时候的命令极为古怪,让人根本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目的,因此,众人并不是很乐意配合,只是苦于那时候郁穆还在,才不敢多说些什么。
但后来,他们便惊讶的发现,郁詹的很多布局竟是一环扣着一环,将四大墟搅得乱七八糟的同时,还在不知道多少个势力内都种下了足以撼动其根本的种子。
这一点,那个青和宗细作和左玉体会最深。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来叶旬和沧云宗的矛盾。
世人皆知,叶旬对沧云宗积怨已久,矛盾颇深,从数百年前起就已是摩擦不断。
也因此,他才会在一气之下,带着翟斌和他们峰下的弟子集体跳槽。
但这里面却也有一个疑点:既然数百年都忍耐下来,为何六年前,他却突然翻脸,说走就走?
这个问题引起过不少人的疑惑,可惜无论是沧云宗还是叶旬皆是闭口不谈。
但他们不谈,一直潜伏在沧云宗的左玉,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事情的导火索,是一个极品法器。
而这个法器原来的主人,名叫郁詹。
郁詹吃准了叶旬的贪心,也看出了袁策等他对他的厌恶,平时是没有多少利益牵扯,几人还能面上装装和平,而一个极品法器出来,根深蒂固的矛盾就暴露无遗。
随后,郁詹还十分“贴心”地让他潜伏在青和宗的下属给郁詹和青和宗拉线,于是乎,就有了叶旬后面跑路的那么一出。
但他这么一跑,便是正中了郁詹下怀。
叶旬是知道沧云宗有秘境一事的,并且在沧云宗的那些年,还没少给秘境周遭的禁制阵法进行维护检查。
也因此,在这人的逻辑之中,秘境,是有他一份的。
但是沧云宗显然不这么想,发现秘境即将开启后便将消息死死压了下来,没让叶旬察觉到一星半点。
这也是当初,叶旬在郁詹告诉他秘境之事后,会那样轻易就和郁詹合作的原因。
想到这里,青和宗的那位细作一边替叶旬捡着他的残肢碎块,一边还不住摇头,心头感慨:自作自受。
从头到尾,郁詹只付出了一个极品法器和一个秘境的开启。
而叶旬,上蹿下跳折腾几年,最后法器没捞着,秘境没得到,还惹了时故那么个煞神,并且即将身败名裂。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成功坑惨了沧云宗。
思及此,青和宗细作不禁打了个寒颤。
据他所知,类似于这样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缺德事件,郁詹还做了不知道多少。
他不禁有些庆幸这个搞事的人是他们自己的主子。
就是可惜,现在的尊上好是好,脾气却是真的不好。
“尊上最近的脾性,可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仿佛猜到了青和宗细作的想法,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万分。
此言一出,身侧几个人立刻点头,深有同感。
就刚刚郁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将他们所有人当场砍死在这里。
“你懂什么?”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众人纷纷侧目,却见说话之人身量修长,一身暗沉的黑袍也挡不住他隐约间散发出来的魅惑之意,却是一个常年在合欢宗潜伏之人。
这人名叫宿呈,见众人看来,微微扬起了头,故作神秘:“你们看见了吗?尊上方才的面相?”
众人摇头,表示没有。
开玩笑,他们连头都没敢随便抬。
这个答案并未出乎宿呈的预料,于是他当即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高深的光。
“口唇紫黑,眉间晦暗,眼下微青,眸光散乱,若在下所料不差,尊上应当……”
单手握拳,他轻轻击了下自己的掌心:“……是欲求不满。”
空气陷入了片刻安静。
随后,一片哗然。
合欢宗不比其余宗派,在男女之事上,他们几乎就没有看岔眼的时候。
而且别说,这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毕竟郁詹还是个雏这件事情,已然是一个公认的秘密。
“难怪尊上总是那么大的火气。”
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有人恍然大悟,之后就是交头接耳。
“年轻人啊,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该发泄的时候,还是要发泄发泄。”
“尊上日理万机,或许是抽不出时间来谈情说爱?”
“这倒也未必,以尊上的条件,真要那什么不知多少人会上赶着凑,何至于把自己憋成那副样子?”
说话之人顿了顿:“你们说,尊上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人群又是一静。
再然后,面面相觑,众人眼中流露出了然和同情。
……
欲求不满的郁詹丝毫不知自己的名声已经受到了侵害,此刻正抱着时故,在回十六峰的路上慢慢地走。
魔族和人族的战斗已然结束,仇祎这边以微小的优势取得了胜利,但是受创却是不小,一路走来,郁詹见到了不少重伤倒地的魔族,其中有一些在看到他后便立刻往回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和仇祎报信去了。
这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当时感觉到时故出事,郁詹在战场上说跑就跑,仇祎恐怕是气得够呛。
不过郁詹现下懒得搭理他,只想着快点回十六峰,让时故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时故那些心结也不知是压了多久,以至于一经解开,骤然放松之下,整个人也好像松了一般,郁詹这边先是同属下各种谈话,又是一路奔波颠簸,时故居然也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依旧睡得香甜。
明明在那个幻境里,时故睡觉很轻很轻,些许风吹草动就能将他弄醒。
思及此,郁詹又有些心疼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时故的熟睡其实与心结并无关联。
只是因为是睡在郁詹怀里,所以才格外安心。
十六峰转瞬即至。
由于今日人族上门,山上原本驻扎的众魔族下属都出去迎战,此刻的十六峰,一个人都没有。
而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闲杂人等,郁詹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和时故在这峰上的那段时间。
尽管那时候总是要面对各种乱七八糟或是厌恶或是鄙夷的目光,但其实,这已经是自他娘亲出事过后,郁詹少有的安稳日子。
有那么一瞬间,郁詹心头,涌起了一股家的感觉。
郁詹将时故抱到了他的屋子。
然而,在将时故放到床上的时候,郁詹却是陷入了纠结。
——先前由于006的打断,郁詹没来得及给时故换下那一身血污的衣物,之后又忙着交代任务,也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这样就睡肯定是不行的,再怎么样,至少也要先把衣服换了。
只是在馐珍阁的时候,遍地都是血污和肉块,郁詹一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而现在,深更、半夜、卧室、孤男寡男。
郁詹忽然就觉得,哪里都不太妥。
第七十五章
山间的风总是极大, 尤其郁詹还没有关窗,一阵风吹过,吹起了时故散落的长发,也吹开了他微松的衣襟。
内里, 白嫩的肌肤刺眼到触目惊心。
鬼使神差地, 郁詹直勾勾看向那里, 嘴唇开始干涩。
不过, 这仅仅只是片刻,片刻后, 他就仿佛触电一般弹开了眼,慌忙转过身, 心头对自己一番怒斥。
时故实在是太过美好, 美好到任何猥鄙的想法,都像是一场对时故的亵渎。
不过话是这么说, 没过多久, 郁詹就像饿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肉腥的狼,在致命般的诱惑之下, 控制不住地将目光一点一点,又挪回了时故身上。
时故是个爱干净的人。
他衣服脏了,要换也是正常的事。
我只是……给他换换衣服而已。
残留的一丝理智让郁詹将时故那个装了006的储物袋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郁詹喉结上下滚动,努力说服着自己。
可小心翼翼抬起的手却像是灌了铅, 僵硬地往时故衣领上靠近, 仔细一看, 还有些发颤。
清风拂起, 不知吹乱了谁家的心。
虽说这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其实, 从郁詹发现时故出事,再到闯幻阵,集下属,回沧云,此时此刻,也还只是将将寅时而已。
用时故那个世界的时间换算,约莫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模样。
凌晨三四点,正是夜色最为浓郁的时期。
山间潺潺的流水,窗外遥远的蝉鸣,以及时故轻浅的呼吸,几重声音混杂在一起,都顶不过郁詹胸膛狂乱起伏的心跳音。
郁詹觉得,便是早年无数次的命悬一线,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极度紧张又极度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