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已经有合适的手术资源了，只是现在病情得到控制，乔家父母又觉得如果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捐赠，会对她身体好，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劝说闻珩。
　　真的是……
　　闻珩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慢慢收紧，真的是够了！
　　可能是嫌对闻珩的刺激还不够大，后边乔白还吞吞吐吐说了家里的那两位现在又开始商量着张罗她和曲慕白的婚事。
　　“我是不同意的，你放心，姐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夺人之夫的事情！”
　　“只是……弟弟，你确定你能和他最后走在一起吗？”
　　确定吗？
　　闻珩长舒一口气，黑暗的车厢内安静得不像话，他望着车窗外的车流呆愣了片刻，最终钥匙一拧，将车子发动起来。
　　“谁知道呢…”
　　当时的他是这么回答的，怀中的曲慕白还在乱动，大概是不舒服想要挣脱闻珩的束缚，路边的路灯突然亮起，橘黄色的灯光下，浅棕色的眸子里都好像燃起了火花，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现在挺好的。”
　　“哎…”乔白长叹一声，拍了拍闻珩的肩膀，“虽然但是，你还是我弟弟，有什么事儿跟姐说，虽然这身子活不长，但是姐能帮上的一定帮！从病床上爬下来也帮！”
　　“发什么神经。”闻珩失笑，“好好活着吧，说什么死不死的。”
　　“嘿嘿…”乔白摸着脑袋傻笑了两声，抬眼瞧见自己司机已经过来了，朝闻珩摆摆手就朝车子跑去，“我先走啦！有空联系。”
　　……
　　闻珩往左打了下方向盘，想起乔白的话，第一次认真思考他和曲慕白的关系。
　　两人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一个是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一个是大家族的继承人，权势，金钱，名声，一个个都能成为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更何况他现在跟乔家的关系又是不清不楚的状态，这么一来，两人的未来就更加渺茫了。
　　“在想什么？”
　　一旁的曲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揉着太阳穴随意问了一句。
　　“在想以后怎么赚钱。”闻珩掩饰着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嗯？”曲慕白好奇转过头，“你怎么突然对钱感兴趣了。”
　　“我一直都对钱很感兴趣……等我毕业了就去你公司上班吧。”
　　“你以前不是不想去，怎么，转性了？”曲慕白惊得感觉自己酒都醒了大半。
　　“以前是以前，年龄小不懂事，现在不一样了，”闻珩打了下方向盘，如同普通的聊天一样，“以后什么不需要钱？我还想买个房，买个车，还想给养育我多年的孤儿院捐点钱，所以，能赚更多钱就好了。”
　　感情这家伙进公司的原因没一条离得开钱多，也没一条是跟他有关的！
　　曲慕白没说话，半靠在车窗上，盯着外面的霓虹光影，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然而，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闻珩带着点不自然的声音，青涩，腼腆，却带着一丝难掩的情绪，
　　“而且，我也要为结婚存钱啊！一穷二白的，怎么结婚呢。”
　　……
　　车内的气氛突然静默了片刻。
　　半晌，
　　“我有钱啊！”后视镜里，曲慕白一直盯着窗外没回头，嘴角却偷偷扬起了一抹笑，
　　“我有钱啊！你到时候去个人就行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闻珩降下车窗，一股凉风袭来，将车厢内的燥热吹散，
　　“那我也不能只去个人啊。”
　　“那……你要不再带束捧花？”
　　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闻珩开心的同时突然发现剧情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对他进行强制了，好像是自从他和曲慕白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那种读档重来的事情。
　　难不成……
　　他思索着，将车子停稳，扶着依旧摇摇晃晃的曲慕白下车，这个时间点电梯里也没什么人，两个人半搂在一起，贴的很近，近到曲慕白都能感受到闻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健有力，
　　“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
　　曲慕白趴在闻珩的肩膀上淡淡开口。
　　“考虑什么？”闻珩低头，没成想曲慕白正好抬头，嘴唇就这么划过他的脸庞，想着电梯里的摄像头，闻珩正想避开，没成想脑袋突然被用力下压，唇瓣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考虑一下和我结婚啊！傻子。
　　……
　　夜深了，身边又是一个醉鬼，闻珩抛去刚才的话题，拉着人洗漱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月色如水一般洒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略微年轻的那位眉头紧锁，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
　　闻珩好像又梦了小时候的曲慕白，而且这个梦，他好像前前后后跨越了很多年，而且每次出现的时间点都很微妙，并且随着年份的增加，相应的，他停留的时间好像在慢慢缩短。
　　2005年六月一日，儿童节当天的肯德基，客人爆满，闻珩拉着曲慕白坐在靠窗的位置，顺手将小孩脸颊上的沙拉酱给擦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快点吃完才能从这儿出去！”看起来好像很是反感这么吵闹的环境，小孩皱着眉头又咬了一大口汉堡，“你也快吃，吃完我们赶紧走！”
　　闻珩失笑，往嘴里送了根薯条，“所以我说明天再带你过来，今天人确实有点多。”
　　“那意义能一样吗？！”
　　看着突然激动的小孩，闻珩愣了一会儿，半晌反应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知道了，以后每次都带你过来。”
　　“……”曲慕白没说话，捧着旁边的可乐杯喝了一大口，柔柔的黑发当中，耳朵尖像是抹上了腮红一般，红色晕染成一片。
　　“挺好的。”闻珩咬着薯条，突然感叹了一声。
　　“什么挺好的？”曲慕白好奇抬头，街道上川流不息，人来人来，对面黑发青年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就是觉得，你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我都没错过。”
　　“切！”某人又开始傲娇了，送给闻珩一个大大的白眼。
　　闻珩知道他的性子，低头看了眼手机，指尖无意识捏着吸管轻轻搅动，听着里面冰块相互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耳边突然响起细小的声音，不仔细听都听不见，还没变声的童音，奶声奶气的，
　　“那你以后也别错过。”
　　闻珩顿了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击中了一般，眼神都柔和了起来，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好。”


第三十六章
　　没想到自己小声的嘟囔被听见了，曲慕白立马炸毛，“听见什么了你就说好。”
　　“以后也不错过啊。”闻珩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放心吧，以后得生日也陪你过。”
　　“……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又不止生日这一个……”没成想他还认真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言论，掰着短胖短胖的小手指跟闻珩细数，“小升初，初升高，高升大，还有订婚，结婚，这些你也要来！”
　　“订婚一般都是双方父母见面，我过去干什么？”
　　“我不管！”听到反驳，小孩不高兴了，小脸气鼓鼓的，不讲理，“反正……反正你就要过来。”
　　“听到没有！”
　　“好，好，好。我尽量。”闻珩安抚着，将旁边的饮料递过去，“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游乐园呢！”
　　……
　　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小升初，十四岁……
　　每一年，闻珩都如约而至，只是时间好像在慢慢缩短，由刚开始的两三天，到后边的一天一夜，一天，半天……最后，留给两人的只是区区几个小时。
　　不过最起码，两人能将每一年的传统都给做完。
　　直到曲慕白十七岁那年生日，两人从肯德基出来，火辣辣的太阳底下，闻珩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你这次能待多久？”曲慕白也觉得热，舔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才觉得热度降了几分。
　　“嗯……我也不知道。”
　　“过几天我就要高考了…”曲慕白没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冰淇淋，像是要把它给盯出一个洞“你能来吗？”
　　“应该可以吧。”闻珩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一年的太阳热得过分，那一会儿的游乐园还去不去了？
　　他正思考着，旁边的曲慕白抿了抿唇瓣，像是在紧张着什么，刻意清了清嗓子，
　　“那到时候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闻珩觉得自己快要热化了。
　　“到时候再告诉你……还有，记得带束玫瑰花，红的，为了庆祝我高考结束。”
　　“玫瑰？”闻珩疑惑，“红玫瑰是用来庆祝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让你带你就带！”
　　“……好，那你能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不能！”
　　……行吧，不想说就别说了，闻珩用手充当扇子扇了两下风，决定越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当前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大热天的，游乐场就不去了吧。
　　幸好，曲慕白对游乐场这块卡得不是那么死。最终，两人商量了一下，第一次决定在儿童节这天没去游乐园，因为确实晒得要命。
　　而是找了一个安静舒适的小茶馆，时不时聊上一句，直到……
　　“我该走了。”
　　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闻珩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又比上一次早了一个钟……
　　对面的曲慕白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表现得比闻珩还要淡定，甚至拿起杯子随意抿了一口茶，只是最后状似无意地开口，
　　“别忘了带花啊！”
　　“知道了。”
　　三个字，随着青年的消失，也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安静得包厢内，少年沉默着端坐了一会儿，半晌起身将对面的茶拿起，一饮而尽，
　　“千万，别忘了。”
　　可惜，他失约了…
　　像是为了缓解考生燥郁的情绪，常年无雨的京都在高考的那两天，破天荒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闻珩出现在一天无人经过的小巷内，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六月八号下午一点。
　　这时候曲慕白应该在宿舍午睡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四处张望了一番，最终朝着右边跑去。
　　他要抓紧时间，去买一束玫瑰花。
　　大概是因为高考的缘故，为了让考生有一个安静的考试环境，临近学校的一条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甚至在路口，都摆上了禁止通行的标示牌。
　　再加上花店本就不多，闻珩跑了好远，才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花栖空间，他推开门，上方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娃娃脸的店员回头，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玫瑰花！”闻珩回答，顿了下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红的，包得好看一些。”
　　“好的先生，请问您需要几朵？”
　　“嗯？什么意思？”
　　见闻珩面露疑惑，娃娃脸笑了笑，耐心为他解释，
　　“送玫瑰花是讲究含义的，比如一朵代表一心一意，三朵代表我爱你……十朵代表十全十美…”
　　“就十朵！”闻珩打断小店员激情的科普时间，尴尬地笑了笑，又重复了一句，“十朵，十朵的就可以了。”
　　“好的先生。”
　　大概是包装得多了，熟能生巧，很快小店员就将花束递给了等在一旁的青年，恰巧的是，这时候的天空已经停止了下雨，但太阳依旧被云层遮挡着，偶尔刮过的两缕凉风让空气变得更加清新，闻珩抱着花束，推开门的时候听到背后小店员客套却带着一丝温馨的话，
　　“欢迎下次光临，祝您生活幸福哟。”
　　“谢谢。”
　　闻珩冲她点点头，转身便朝着学校方向跑去。
　　虽然才下午三点，但学校门口已经围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闻珩站在外围，手里紧紧捏着花束，心情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一旁的大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余光中看见身边这位对比起来异常年轻的男生，自来熟地搭起话来，
　　“你是在等你弟弟吧？”
　　“……”闻珩一开始以为不是在问他，反应过来才急忙摆手，“不，不是，额，也算是吧。”
　　”嗐，”大叔摆摆手，“不管是不是，反正对你挺重要的，不然谁愿意大中午的现在这儿人挤人呢。”
　　“……确实。”闻珩摆弄了下手中的玫瑰，抬眼越过学校大门，看向里面安静严肃的教学楼，像是回答大叔，也像是回答自己，“确实挺重要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大叔也可能是太无聊了。拉着闻珩唠起了家常，时间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中，悄然流逝。
　　当考试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是在宣示着考试的结束，但，更像是在宣示着一场关于学生和家长共同参与的一场战役的结束。
　　随着铃声的响起，哗啦啦的试卷上从一个又一个的教室中传出，学校内，学生全体起立排序离开教室，学校外，家长奋力挤向门口，伸长脖子张望着自己家的那位，就连上一秒还在和闻珩闲聊的大叔，此时此刻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闻珩握着玫瑰花，刚想往前去。心脏出突然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扑通，扑通，扑通——
　　因为惊恐而睁大的双眼，闻珩咬着牙，艰难朝前面走去，却被涌上来的家长挤得左摇右晃。学校内，曲慕白超过一个又一个同学，朝着大门口奋力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