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去整顿兵马吧,我让小厮打点一下,稍后去跟你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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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当空,旌旗猎猎。
三万兵士在城门外集结,灰甲银铠,如鳞般排布整齐。
温无玦与众人不同,他是坐马车的。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毯,四周围得几乎密不透风,可他缩在里边,还是觉得冷得彻骨。
他腿上盖了狐裘,上面摊开着北境昌平城的地势图,他一边看着一边拿着一截炭条做记号。
书中宁王叛变没来得这么早,但事态几乎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是,温无玦是穿书而来,一早知道了宁王叛变,且他不像原身,没那么多的迂腐讲究,先夺了他的权再说。
只要温伯和陆嘉能够顺利拿下北境三洲兵权,宁王束手无策,只能投降,可削弱北燕一部分力量。
温无玦对温伯夺兵权一事,有九成把握能成,关键是他那封手信,约他进军中原,平分国中之地,诱饵这么大,宁王不可能不动心。
况且温伯和陆嘉一老一小前去递信,毫无杀伤力,宁王给出兵符的时候,料想温伯和陆嘉一定无法调动红荆山的兵马,不过给个合作凭信罢了。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温无玦一早就打算放弃红荆山,退守昌平城了。
兵符调不动红荆山兵马,却能喝令昌平城太守,坚守城防。
而温无玦现在担心的是,宁王丧心病狂之下,可能会攻打昌平城。
昌平太守白度,素来性格懦弱,长期处于宁王威压之下,肯定守不住。但温伯去了之后,能否镇住局面呢?
知道担心徒劳无益,却仍然无法控制住心绪。
温无玦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太大意了?万一昌平城守不住,温伯和陆嘉就是活生生的两个人质。
他心里一阵烦闷,听见外面的车队慢慢地停了下来。
有人揭开了车帘,冷风立即灌了进来,温无玦打了个寒战。
“怎么停了?”
萧归躬身跳了进来,“到幽州驿站了,集结兵马,补充粮草。”
他瞧着地势图,抓过温无玦的双手,果然寒凉一片。
“相父在想什么?”
温无玦想事情想得出神,浑然未觉手上被人握着。
“在想昌平城能不能坚守道大军到达?”
萧归直截了当道:“昌平城城门矮小,不好守。但宁王未必敢公然攻打昌平,他若是领兵南下,只怕红荆山以北都要让给北燕了。”
道理都懂,温无玦却仍无法掩住心绪的躁动。
他转过头,继续盯着地图,思量着有没有什么更稳妥的策略。
“皇上,吃点东西吧,下午急行军可耗体力着呢。”
李凌尖尖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萧归伸手接了进来,是两个烤得两面焦脆的鸡腿,带着一丝烟火气香味扑鼻。
“相父要吃吗?”
萧归拿了一个递到他面前。
“不了。”温无玦敬谢不敏地往后挪了两步,掩住口鼻,油腻腻的味道刺得他反胃。
他瞧见托盘上的一碗野菜粥,伸手取了过来。
“相父这样怎么行?日夜操劳还只喝粥,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温无玦摇摇头,“我喝的饱。”
萧归定定地瞧着他,从前没觉得,怎么近来越看越觉得他这么瘦呢?
只比他矮几寸的身高,身形却比他瘦了将近一半。
他撕开鸡腿,撕出里边的鸡肉,用一片野菜包裹着递到他嘴边,“和着野菜吃吧,就不觉得腥臊了。”
温无玦还想拒绝,萧归却径直将手指戳到他嘴里,将东西送进去。
他瞪了萧归一眼,不得不咬住。
实际上,温无玦是饿的,是因为心里烦闷才没胃口,裹着青菜的鸡肉大大减少了油腻味,多了几分清爽口感。
接着萧归又撕了几片,温无玦就着吃了大半个鸡腿,倒觉得身上都点气力了,不再像单纯喝粥那样清汤寡水。
末了,萧归瞧着自己满手的油迹,阴恻恻道:“相父可真难伺候。”
温无玦眼观鼻鼻观心地擦了擦嘴,手上干干净净地拿过地图,继续研究,浑若未听见。
萧归只好恨恨地下车去洗手,整顿兵马,继续行军。
第20章 追击
北境荒凉,行军沿途山脉高耸巍峨,却几乎都是光秃秃的,百木凋零,飞禽走兽尽皆绝迹。
温无玦拄着一根粗粝的木棍,费了老半天的功夫终于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峰顶,气喘吁吁,差点没厥过去。
萧归一脸坏笑,一只手箍在他的薄削的腰上,“相父,你太弱了。”
温无玦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气息均匀,纹丝不变的样子,就暗暗磨牙。
狗皇帝。
他没理他,只眯了眼眺望远处。
这里距离昌平城不足二十里,远远可瞧见隐隐约约的城楼轮廓,战火已经燃起来了,狼烟遍地。
矮小的城门在猛烈的攻势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撑着一口气似的,几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又被顶了上来。
外面的军队看似强攻之下,却始终留有一寸余地。
“相父怎么看?”
温无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淡淡道:“来的不是宁王。”
来的如果是宁王,肯定是速战速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挠痒痒似的。
“朕猜是石怀青那个愣头青。”
温无玦点点头,颇为赞同。
书里面石怀青就是个炮灰,跟着宁王造反,出来给他当枪使的,被宁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宁王最后能成功的话,他或许会有好处,可惜书里的宁王最后败露了,第一个死的就是跳出来打开关卡的石怀青。
“他们佯攻想干什么?”萧归踩着一块嶙峋的大石头,仔细观察着。
城外的黑旗密密麻麻,数量不少,看起来似乎有三五万兵力。
但如果真有三五万兵力,相当于是红荆山的军队倾城而出了,宁王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温无玦摩挲着手中的木拐,缓缓道:“我们大军过来,一路声势浩大,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明显攻之不下的情况下,却不赶紧撤退,是想等着被我们包饺子吗?”
萧归冷笑一声,“那估计是想等我们逼近了再仓皇退兵,诱我们去追击,来个反包围或者打个伏击战。”
“没错。”温无玦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下闪着精光,“或许我们可以来个将计就计,弄点粮草。”
萧归听了这话,扭头盯着温无玦温然若笑的脸。
“相父脑子里除了搞粮草,还有别的吗?”
“有。”温无玦老实道。
“什么?”
“钱。”
萧归:“……”
有区别吗?
萧归还想问他怎么将计就计,谁知温无玦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累了,劳烦皇上带我下山吧。”
他的手臂清瘦、轻飘飘的似乎没骨头一样,随意地一搭,撩着眼皮抬眼,笑意轻漫。
温无玦生得本就清秀,眼睛清澈分明,近距离看着很无辜,隐约还带着几分风流意态。
萧归心里一顿,纳闷地想,怎么会有男人这么娇?
他心里想着,嘴上就很欠,讥讽道:“相父这么虚,以后还怎么娶妻生子?”
那种事萧归没做过,但据说很耗体力,这么虚,确定能行么?
不对,他不是喜欢男的么?那是没子孙的了。
温无玦也不恼,气定神闲地问他,“皇上觉得自个儿就能娶妻生子了吗?”
萧归一愣,“朕为什么不能?”
他又不是喜欢男的。
温无玦只淡笑不语。
书中的萧归年未弱冠,还没来得及立皇后,江山就已经易主了。
所以,谈什么娶妻生子?能活下去再说吧。
萧归嘴巴不饶人,手上却很诚实,握住他的腰,稳稳地支撑着他往山下走。
战事在即,温无玦懒得跟他辩解。
转移了话题,道:“下山之后,全军前进,等到逼近城门,他们撤退的时候,皇上领八千人马去追,擎苍道道路崎岖,两边怪石嶙峋,适合伏击,他们一定是从这条道上撤退的,皇上亲自率三千人马去假装追击,人马不要全部进去,只在道路口徘徊即可,拖延住他们。”
“另外五千人马呢?”萧归问。
“皇上指一个副将,让他从青松道上绕过去,他们的粮草辎重一定在前头,从这里过去可以截住他们的粮草。记住,不要恋战,我们的目标是粮草。”
温无玦感觉自己现在都掉粮眼里了,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能没有粮草。
没办法,谁叫大梁没钱粮呢?
不想尽办法搞粮食,现在尚可勉强度过,以后怎么办?
未来几年战事不会休止,粮草当然是越多越好。
萧归头脑清晰,哪怕温无玦不说,他也大概猜他的意图了。
如同他们所料,全军急行军,逼近昌平城十里后,敌军攻城之势瞬间弱了下来,若说原先还有七分热情,现下只剩下三分不到。
随着温无玦大军的步步逼近,城上的守军欢呼呐喊,“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城下的敌军军心涣散,开始溃逃。
高马上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喝斥道:“不准退!决一死战!”
萧归远远瞧着一面挂着“宁”字的帅旗在溃军中摇摇晃晃,狼狈不堪。
他嗤道:“装得真像。”
温无玦坐在四面敞开的马车上,观察了一会后,对萧归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援军四散开来,从城外山脚下形成三面合围的阵势,只在西北方向部署了极少的兵力,故意留个出口。
温无玦缓缓挥手。
“杀!”
三面骑兵呼啸着汹涌而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要踏碎这块土地似的。
敌军仿佛是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援军真的来了,兵力强大,开始真正地溃逃了。
“撤退!撤退!撤退!往西北走!”
石怀青怒吼着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乱军队形瞬间转换,一边抵挡着乱箭一边向西北方向撤退。
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瞧着狼狈得不得了。
萧归冷笑着,也装模作样地喊道:“不要放过反贼!追!生擒宁王!”
宁王压根没有来。
只来了根帅旗。
温无玦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望着石怀青突破西北角的防线扬长而去,垂下了眼皮,慢慢挥手道:“进城!”
他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至少不用担心温伯和陆嘉了。
可他进城后,还没来得及歇下喝口水,在城门上边指挥着布防,远远瞧见一个骑兵疾驰而来,那人满脸神色慌张,从马上滚落下来,
温无玦皱了眉头,心头浮上疑虑,难道萧归出事了?
他迅速走下城楼。
城门守军得了令,将人放了进来。
“丞相,不好了!”
温无玦心里一沉,“皇上呢?”
“皇上一意孤行进了擎苍道,陷入敌军的包围圈,现在正在血战,求丞相快快派军救驾!”
温无玦顿时大骇,石怀青本就是故意引大军去追击的,萧归不是清清楚楚吗?
为什么还要进去?
他心里大骂萧归这个泥腿子,面上却不动声色,脑袋急速转着。
以石怀青刚刚在城门下的兵马来说,数量不多,如果他现在派军支援,不难救出人来。
但关键是石怀青有没有隐匿兵力?
他思忖着救人可能要折损数千兵马,顿时像被人剜了肉一样疼。
这个该死的萧归。
他吸了一口气,一时也没办法。能怎么办?猪队友再蠢也是皇帝,能不救吗。
几万大军还没来就地扎营,又接到了军令,迅速整装出发。
一路上温无玦都在思量着,万一,萧归这泥腿子真的被伏杀了呢?
那大军可就真的群龙无首了。
那世家就没有效忠的主上,一定会再扶持新主,他手上的兵力能否与之对抗?
想了半天,他忽然觉得,萧归还是不要死为好。
这狗皇帝虽然没用,当个吉祥物还是不错的。
第21章 生气
擎苍道,位于半山腰间的一条野道。
隆冬之际,草木皆无,触目之处都是怪石遍布,道路崎岖怪僻。
巨大的山石后面非常适合埋伏,长长数里的山道,就是藏着几万军甲都可以不动声色。
温无玦站在高处的山头上,凝神看了片刻,忽然挥手道:“停!”
他的声音不大,旁边的军士立即大声地喝停。
浩浩荡荡几万军队骤然在山脚下停了。
温无玦心头浮上疑虑,前方擎苍道上正在厮杀着,喊声震天,一面挂着“萧”字的龙虎大纛稳稳地伫立其间,宛如定海神针。
敌方的号旗是黑底缀五彩析羽,而己方是号旗是明黄底镶红龙纹尾。
远远看去,明黄色号旗遍布山道,摇曳不止,伴随着呐喊声携压制之势,数量竟是黑底号旗的数倍。
连旁边的小兵也瞧出来不对劲了。
“皇上只领了八千兵马,怎么看上去仿佛有好几万兵?”
小兵不知道内情,温无玦却是知道的,哪里有八千兵,明明只有三千,另外跑去劫粮食了。
可奇怪的是,三千兵马哪来怎么这么多的号旗?
这个萧归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