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伤心,至少在苏灼的眼中是这样的。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吗?”苏灼再次问道。
而对方却并不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苏灼,或许他早就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当年的一两分残容罢了。
一个躯壳,是无法拥有意识的。
四周的蜡烛依旧在燃烧着,跳跃着的红光像是心跳一样有力。
苏灼从脚底升起一片的寒气,让他很是不适。
他注意到对方的身下似乎是一扇门,倒有点像棺材,对方坐在上面,永远的将棺材镇压在身下。
这里面会是什么?
会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嘛?
苏灼上前,微微低头,“我是来寻找东西,你身下是我想要找的东西吗?”
那人依旧看着苏灼,终于,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他像是活着,可更像是死了。
苏灼猜想他可能留下过什么一两分心神,因此才能在今日还能有这样的反应,但人肯定是早就陨落了。
他看着那人缓缓抬起手,放在他的身前,他的动作有些大,这让他手腕上的锁链叮叮当当的作响。
他身上的锁链都不大,不过一根拇指粗,但看上去却很是结实精巧,连接到了地面就换成了粗大的锁链,然后一直落下高台。
他就像是被锁在这里的精致玩偶,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凉。
“救……我……”他无声的说道。
其实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却能让苏灼下意识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苏灼迟疑了一会儿,“你想要我,怎样救你呢?”
想到此,苏灼叹了一口气,“您是已经故去了数千年之人,我没法救您,您能明白我所说的话吗?您已经故去了,已经不需要被人救了。”
那人却还是固执的看着苏灼,将手放在半空,他双目无神,此刻却可悲的被锁在这里。
即便故去了又如何呢,即便陨落了上千年又如何呢。
他身前遭受的一切并不会被改变,而他死时,又该带着怎样的绝望?
死后还要被永永远远的困在这里,困在这祖墓之中。
明明他也是出身高贵的朱雀之后,为什么生前死后却依旧逃离不了这样的结局呢?
苏灼动容了,他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您想要我怎样帮你呢?”
四周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些白雾,那些白雾缓缓潜入高台,一点一滴的接近着苏灼。
那人看着苏灼,眼珠又动了一下,眼眶湿润着,流下一滴血泪来。
这不是眼泪,而是血。
“……杀了……我……”
明明他说不出话,苏灼却能下意识理解他的意思。
苏灼皱眉,“可是,您不是已经死了吗?”
“……回去……去杀了……我……”
苏灼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凝,“回去?回到数千年前?怎么可能呢?”
突然,苏灼感受到了什么,他猛的回过头,四周的白雾将他们完全的包裹了起来,甚至就连四周的旗幡都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为什么祖墓之中也会存在白雾?
不是只有天麟秘境里面才会有这些白雾吗?还是说,天麟秘境里面的白雾,也跟苏家的祖墓有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灼被白雾所侵蚀,他感受到手中握住的东西缓缓消失了,他很想要抓紧,却发现伸出手什么都抓不到。
仿佛在他的身前,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白雾越来越大,大雾四起,无法看透。
苏灼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这种状态倒并不怎么陌生,等到四周的大雾逐渐散去之后,苏灼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回到了苏家,却并不是现在的苏家。
现在的苏家遭受过重创,很多地方跟以前都不太一样,而眼前的这个苏家,却无比繁华安静,四周仙雾而过,一幅人间仙境的模样。
这才是仙山该有的样子,这才能算是真正的人间福泽。
他回到了苏家?数千年的苏家吗?
苏灼试探的踏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形比起以往来说轻盈了许多,像是什么幽魂一般。
他抬起手看了看,并不是正常的实体,反而像是什么虚影一般。
他看向四周,试探的朝着最后面的庭院过去,因为那里是他居住的地方,只要他回到庭院就能知晓这里到底是不是数千年的苏家了。
这一路上偶尔也能遇到一些奴仆,都不是傀儡,而且四周灵气充沛,跟之前的苏家,完全是两个概念。
苏灼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庭院前,但却并不是自己印象之中的样子,而是一座小侧殿,瞧着很是偏僻,也有些阴森,四周并没有任何人,只有此处,不像是一个仙境。
为什么只有这里不同?
而且里面很是昏暗,像是一盏烛火都没有。
苏灼犹豫了一二,还是缓缓进去了。
他此刻倒算不得什么实体,甚至可以任意穿插进宫墙之中,这种状态让苏灼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幽魂般。
他很快就潜入了宫殿里面,里面的东西很少,这是一个很冷清的宫殿,而且很灰暗,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
奇怪。
“哗啦——”
突然有着什么声音响起,苏灼下意识的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过去。
是在宫殿底下,应该是下面还有着什么暗室。
那声音点点滴滴,若有若无,根本听不太清楚,甚至苏灼一度都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
他仔细的看了一下四周,然后试探的潜入地面,竟让他可以轻易的潜入了进去,他一路往下,原本是一片黑暗,突然就见了光亮,虽是暗室,角落却摆放着不少的明珠。
“哗啦哗啦——”
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了,像是锁链在撞击着的声音,还伴随着什么清脆的声音。
苏灼朝着前方看去,发现那身前还有一处暗门。
而这些声音,都是从这暗门里面传出来的。
会是什么?
苏灼来到那暗门前,想要伸出手进去,却又在迟疑。
他怕自己会瞧见些什么不好的意思,因为里面的声音的确让人不得不朝另一个方向想去,此起彼伏着,断断续续却又连绵不断。
苏灼还是没能进去,因为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人声,那声音很低,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哥哥,你怎么不叫了,是我让你不够舒服吗?”
“是我的厉害,还是他的更厉害啊。”
“你叫啊,叫出声啊,我想听你的声音。”
那些声音大了几分,随后传来了另一人的几道低声呜咽,听着就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痛苦般。
苏灼神色有些慌乱,他也不是,不是对这些全然不懂的。
这暗门里面分明就在,就在做着那种事。
苏灼神色有些异样,耳梢都有些泛红,但随之而来的,是那种说不出的恶心抗拒之感。
仿佛此刻承受痛苦的人,是他一般。
让他作呕。
苏灼目光有些慌乱的飘来飘去,他想要离远一点,却听到里面又传来了那道低沉的声音。
“哥哥。”
“好软,好喜欢,像水一样,是不是只有给你吃了药,你才会稍微乖巧一点?”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哥哥也有的是时间的。”
“哈哈哈哈,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苏灼只觉得恶心。
他稍微走远了一些,那里面的声音却一直没有间断过,偶尔会夹杂着几道呜咽痛苦声音。
过了许久,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那人肯定还在里面,苏灼又在外面等了很久,里面又响起了一些声音,随后又安静了下去。
苏灼看到有人从暗门里面出去,那道身影走得很快,直到那人走了好一会儿了,苏灼这才敢缓缓进去。
一进去苏灼就有些不适的合了合眼睛,这是一间很小的暗室,四角只放了一颗明珠,这样的明珠根本不够照亮整间屋子,因此这里面很是昏暗,而在暗室的最里面,却有着一道挂着红帐的大床。
大床四周倒是放了几颗明珠,但却依旧不够明亮,只能说堪堪视物,离外界那样白天的环境来说,天壤之别。
透过那红帐,苏灼倒是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他目光有些闪烁,不知道是否该过去。
这暗室里面一直都徘徊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不难想象会是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那躺在红帐里面的人缓缓坐了起来,苏灼看到那道身影,这才握紧了手过去。
“谁?”红帐里面传出沙哑而又疲惫的声音,那声音没有一丝力气,只有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
苏灼看了看四周,不确定他是否能够听到自己的话,于是上前小声说道,“晚辈是来救您的。”
那红帐里面的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似乎根本听不到苏灼说的话。
就在苏灼以为对方听不到自己话的时候,那道身影又动了动,他伸出一只手,那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痕迹。
他掀开红帐,将一切都暴露了出来,苏灼下意识的移开目光。
却在下一秒又将视线放到了对方的脸上,的确,跟他的相貌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但看起来却比他似乎要年长一些,披散着头发,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外袍,外袍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的皮肤。
凡是肉眼可见之处,满满的全是各种痕迹,还有一些淤青以及红肿,瞧着便触目惊心。
他坐在红帐里面,就像一只被折断了双翼的金丝雀,只能仍由主人为所欲为。
更让人心疼的,是他的双眼,那双眼里只有一片的死灰,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光亮。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任何人都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为什么会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
苏灼感觉全身都升起一股鸡皮疙瘩。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仿佛在看着苏灼,又仿佛在看向苏灼的身后。
苏灼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要杀了对方吗?
恐怕对他而言,此刻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吧。
“我被废了经脉,一身修为尽毁,又被强行植入了神骨,但却被锁魂链镇压住了,还服用了过多的药物,我已经是个废人,所以现在的我没法自己杀死自己。”他缓缓说道,似乎是说给苏灼听,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他不确定是否这里有人,但这他唯一的希望了。
“如果你是来帮我,那么就杀了我。”他唯有说起这句话时,神色稍微有了几分起伏,“求你,杀了我。”
他就像是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明明已经心如死灰,此刻却还是想要求得解脱。
他看上去很是瘦弱,虽相貌比苏灼年长几分,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杀了我。”他闭上眼,眼角流出泪。
很轻很小的一颗,他的声音也很是嘶哑,整个人是无法遮盖的疲惫。
苏灼有些迟疑的抬起手,他对准了对方。
他当然知晓对这人而言,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可他能杀了对方吗?
他一定要杀死了对方吗?
“求你,杀了我吧。”那人吐出一口气,眼角那滴泪水落下,打在床上,“哒”的一声在如此寂静的暗室里面如此清楚。
这样的环境之下活着,每日还要忍受那般的痛苦,生不如死。
苏灼低下头,然后抽出了霞光剑。
以他的剑术,可以让人死得很是安详,至少不会有太大的痛苦的。
想到此,苏灼握紧剑的手一动,一道霞光而过。
“呼——”红帐被这道剑气带过,微微扬起,然后又缓缓的落下。
“叮当——”旁边的小玉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有谁低声喃喃,带着最后的期盼。
“谢谢。”
苏灼垂下眼帘,似也有些动容,“一路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不止是被Q,还被L
不好意思我心理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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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073异变起
苏灼退后了两步,就在他的眼前,明明倒下的人却突然化作一片烈火,然后静静的焚烧着。
四周的一切也在开始脱落,无数斑驳的颜色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虚无。
其实苏灼也明白,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他一直都非常坚信这个事实,即便你真的能够回到过去,而你改变的一切也会形成今日的结果。
能够改变的,只有未来。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四周又变成了苏家的悬崖上的凉亭,这个凉亭他小时候来过两次,不过常年被白雾围绕,也很冷,所以他不是很喜欢。
凉亭四周挂着白色的纱帐,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人,苏灼朝着那凉亭走近,他也知晓里面站着的人会是谁,只能是那墓穴中的人。
他穿过纱帐,这才发现里面那人穿的是苏家的家主红袍,腰间跟两侧挂着金色的流苏,头上也系着金色的流苏,很长,一直垂在身前,艳丽之中增添了一两分庄重。
苏灼莫名的觉得这金色的流苏有些眼熟,仿佛之前见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