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一怔,而后恍然大悟。
是了,还有的客人喜欢居于人下是吧,难怪刚才她要问自己是喜上还是喜下。
殷怀又盯着地上的人看,面露忧色:“他怎么没有动静啊,你们是不是把人给打死了。”
“怎么会呢,我们的人下手有分寸的,别看他这样,养几天就生龙活虎,北戎人身体结实着呢。”
殷怀默默的瞧着躺在地上几乎快要断气的男子,硬是没瞧出他和生龙活虎有什么关系。
几个下人十分识趣,上前一把扯起地上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直视着殷怀。
“别装死,公子要问你话。”
许是头发扯着生疼,男子终于有了动静,微微动了动,抬眼露出一双冷锐的眼,犹如荒原上的孤狼。
那双眼睛非常奇怪,不像常人的黑色或者棕色,而是黑中微微泛蓝,奇异古怪。
他的五官比常人要深邃立体一些,眉骨较深,眼窝微微凹陷,鼻梁高挺,面庞俊美。
殷怀见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直视过来,和他目光对视着,莫名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森冷感。
第6章 6
殷怀稳了稳心神,端足架子,围着他转了几圈,仿佛在打量物品一般,等到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模仿那些纨绔子弟的语气说。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上等货色。”
地上的人闻言身子一僵,手上绳索勒出青白的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殷怀微微俯下身子,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勾唇一笑。
凑近了看,发现他的眼确实很特别,并不是纯粹的黑色。
他正冷冷的看向自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没有名字,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殷怀思索片刻后,说:“重苍如何?”
其实他救下这人并非一时兴起,而是他忽然想起了原著里也有这么一个人物。
不过不是叫重苍,他没有名字,小皇帝就叫他北戎狗,是被送给小皇帝玩耍取乐的。
小皇帝本来性格乖僻古怪,喜好施虐,动辄对宫人施以极刑,落到他手里三年,不死也掉了层皮。
如果重苍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坏就坏在重苍他可是北戎流落在外的六王子。
在异朝遭受了百般□□折磨后,重苍重回北戎,在兄弟争夺中夺得王位,立下战书,发誓与大殷永不言和。
后来他屡屡发动战役,民不聊生,再加上大旱天灾,暴动频发,内忧外患,社稷动荡不安。
而殷怀之所以确认眼前人就是原著里的六王子,不仅是从各种细节推出,还从他的眼睛看出。
不是所有北戎人都是他这种黑中隐隐泛蓝的瞳色,只有北戎贵族才有。
就算他推断错误,他也没什么损失。
念及此殷怀笑的十分嚣张,犹如欺男霸女惯了的纨绔恶霸。
“知道少爷我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字吗?因为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主人给自己的东西命名天经地义。”
地上的男人神色屈辱,狼一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殷怀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有力气,肯定会扑上来给自己咬上一口,
“公子……你这是要买下他?”老鸨面色为难,似乎有难言之隐。
殷怀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平喜。
平喜立马将怀里的银票扔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洒他的钱,扬了扬鼻孔,神情倨傲。
“这人我们公子买了,你不卖也得卖,必须听我家公子的。”
殷怀肉痛的盯着地上的银票,少洒点少洒点,这败家孩子,当真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殷怀之所以会救他,原著里他夺得王位的位置并非一帆风顺,他并非嫡出也并非长子,族内内斗严重,当初重苍无数次被兄弟陷害,险些命丧黄泉。
如果自己能够和他达成交易,自己插手助他夺得皇位,以换北戎边关少许领土,各自退让一步,以求和平安稳。
他也不担心重苍会不遵守诺言,他有办法让他必须做到遵守诺言,不敢反悔。
另外他也不担心重苍会拒绝,若是拒绝了他还有第二条路。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杀人,但是必要时他也会狠下心肠。
如果杀了他能够换取无数百姓生命,他也会下手。
想到这里殷怀自己心里都一阵心悸,他是不是入戏太深,自己都被影响了。
老鸨一见地上的银票,顿时两眼放光,可随即又似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这位爷,这笔买卖我当然愿意做,可这是莫尚书家的二公子先订好的,奴家只是小本生意,不敢得罪官人啊。”
她有意无意在莫二公子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目的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殷怀冷冷一笑,将腰间的令牌扔给她看:“是吗?”
老鸨认不出地上的牌子,可是张牙舞爪的金龙她还是看的清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噗通一声笔挺挺的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看到她吓的战战兢兢的模样,殷怀心中满意点头,嗯,看来他狗皇帝的形象深入人心。
虽然他只是个空架子皇帝,可到底还是明面上的皇帝,龙威还在。重苍也看见了地上的令牌,缓缓地抬起眼,目光深深的剐在殷怀身上,似是要刻进他骨血之中。
殷怀望过去,他便又垂下眼,很好的掩盖住了自己的眼神。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身边,朕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听到没有。”
重苍不答。
“皇上问你话呢,你听到没?”平喜说着就要去踹他。
重苍冷冷的抬眼瞥向他,只轻轻一扫,便让平喜缩回了脚。
“皇上,他瞪我。”平喜委屈巴巴的朝殷怀告状。
殷怀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没事,他刚才也瞪朕了。”
“…….”
今日出宫微服私访青楼,他本就无意花天酒地,再说他又不喜男风,最多就是叫几个人来唱唱小曲弹弹琴,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既然买下了重苍,殷怀也不欲再在这里多待,于是便转身打道回宫。
他也应该庆幸自己的恶劣名声,皇帝从妓馆带了个男人回宫,这样的事传出去竟然也不是太过惊世骇俗
不过自从那日从宫外带回重苍后,殷怀忙着处理政务,一时之也把这个人抛之脑后。
等到再记起他时已过了两日,晚膳时殷怀多嘴问了一句人在哪,没想到平喜愣了愣,一脸茫然。
“就是朕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人。”
平喜这才恍然大悟:“回陛下,他住在西苑。”
“西苑?”殷怀微微蹙眉,怎么他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带朕去瞧瞧。”
一路太监宫女跟着,到了西苑后殷怀才发现为什么他对这个地方没有印象,此等偏僻荒凉的角落,他自然从未踏足。
虽说也算是半个奴才,但是却连奴才们住的地方都不如。
院子里一地枯叶,破旧不堪,很难想象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殷怀推开门走进去,便只觉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掩嘴轻咳了几声,平喜见状连忙劝道:“陛下,这等腌臢地脏得很,小心冲撞了龙体。”
殷怀不答,径直往里走去,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床榻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上冷汗直冒,眉间微微蹙起,似乎在昏迷中也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殷怀瞥见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灌脓流血,其状可怖,正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
“这是怎么回事?”殷怀转头望向平喜,面色冷了下来,“我就是这么让你照顾人的?”
这完全是被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的结果。
平喜吓得连连磕头,磕磕绊绊道:““回……回陛下,可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啊。”
殷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原主以前兴致起来应该也捡回来了不少人,想必也是让下面的人这样对待的。
原著里似乎也有这么一段,重苍当时被送入宫后就被扔在了一旁,任由下人作践,印象里刚入宫时重苍险些丧命,应该就是这里。
“这个人不一样,朕留着他有用。”殷怀故作深沉。
平喜立刻明了他的意思:“奴才马上去叫太医。”
得了殷怀的首肯后,马不停蹄的滚出去叫太医。
太医来后看了重苍惨不忍睹的伤口,不忍别过眼。
“禀皇上,这人伤势实在过重,而且已经恶化,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殷怀阴测测的盯着他:“信不信朕砍了你的头当球踢。”
太医一个激灵,顿时精神了不少,只觉热血沸腾:“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使出毕生所学,竭尽全力!”
殷怀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
有了殷怀在一旁看着,太医的手本来就抖,这样一来抖得更厉害了。
当看见太医去除伤口上的腐肉时,殷怀看着都有些疼。
床上人脸色也更白了,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于是殷怀盯着这个太医的脸多看了好几眼,心里盘算着以后自己再病了绝对不找他。
敷上了最后一层药后,太医又吩咐奴才去熬了一幅药来,最后直接给他灌入嘴里。“好了,过不了多久他的烧应该就退了。”太医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只觉比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刺激。
殷怀看床上人面色确实好多了,这才缓缓点头,放了他走。
最后太医走的时候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靠在和他一起来的弟子身上。
殷怀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有些不耐了起来,问平喜:“你说他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这……奴才也不知。”
殷怀忍不住了,上前几乎,立在榻前,微微弯身望着他的脸。
正在他打算直接叫他时,床上的人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殷怀怀疑自己眼花,不由又凑近了些。
下一秒便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
“……”
重苍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皮肤白的出奇,有乌黑发丝垂下落至自己胸前,眼似桃花,烛光映衬下更显的妖异。
第7章 7
殷怀见他醒了,于是和他拉开了距离,努力笑得亲切和蔼。
“你可知是朕救了你。”
重苍依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殷怀顿了顿,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朕无意折磨你,让你住在这里也并非朕的本意。”
重苍扯了扯嘴角,冷声道:“那我还得多谢皇上了。”
见他这样,殷怀放弃得干净利索,“算了,你爱信不信。”
重苍:“…….”
殷怀见他这样便知任重道远,于是掀袍坐下,敲了敲桌面,还是决定和他讲道理。
“你为何对朕有敌意?”他不解,“明明朕救了你。”
重苍沉默。
殷怀眉头紧皱,随即又恍然大悟,明白他不是对自己有敌意,是对大殷有敌意。
“行了,你先待在这里养伤,这几日你伤未好,我会让几个奴才照顾你。”
重苍面上没什么血色,微微阖上眼。
“别死了,我还留你有用。”
殷怀负手于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的人。
等重苍再睁开眼,艰难扭头望向一侧门外,一群宫人众星捧月似的拥着那道尊贵身影缓缓离开,直至那抹明黄完全消失不见。
他才收回视线,脑海里一直回响起他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眉头紧锁,面色复杂。
……
当了皇帝才知道,事情有多少,每天还得早起上朝,谁都能告假,只有他不能。
翌日一早,殷怀早早的就去上了朝。
宣武殿朝臣早已站满,正在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他甫一进去,就听到立在最前面的王太尉正和同僚涎笑着谈起自己新得了个美妾。
王太尉正说的兴致高昂,众人正听的津津有味,忽然余光瞥到一角明黄色的衣袍,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下一秒表情突变,努力的崩起面皮,端正肃穆,目视前方,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殷怀袖袍一挥,坐上龙椅,望着下方跪着的一群人。
“都起来吧。”
下面的朝臣起了后,还不忘给一旁垂帘听政的太后行礼,一帮老骨头是跪了又跪。
殷怀一上朝就头疼,他宁愿在御书房批三天三夜的折子,也不愿意来上朝。
比如现在。
他坐在上位一脸麻木的看着下面群臣吵的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那位刚才还在谈起美妾的王太尉,此时正慷慨激昂的打起了小报告,说起了某位同僚受贿一事。
然后那位同僚不服,又开始揭他的老底,说他某年某月又做了何事,还嘴里嚷着要让皇上评理。
殷怀认真道:“要不你俩打一架吧。”
每次上朝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鸡飞狗跳,而且还说不得重话,你这边刚撂下一句狠话,那边立马就要来个撞柱以死明志。
七天一大撞三天一小撞,他现在都摸清规律了。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柳泽缓步上前,拱了拱手。
殷怀坐直了身子,“爱卿但说无妨。”
这可是朝上为数不多的清流,他知道他一开口就是正经事。
也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急迫,眼神过于期待,柳泽微怔,随即展颜一笑。
“是为西南旱情一事,当地官员虽已开仓赈灾,可到底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