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场梦是云梦狐的过去,也是《狐梦》这篇文中唯一的爱情故事。
第17章 看杀卫玠
《狐梦》的主角云梦狐虽然与人为善,但却能以一己之力镇压万数暴走的阴兵,其强大也是不容置喙,然则没有谁是天生就这么强大的。
万物有灵,灵成为妖,妖族由成千上万不同的种族组成,或互为天敌或互为竞争,妖族保留着妖性,同类相残亦是屡见不鲜,其中争斗不可谓不激烈。
云梦狐是只幼崽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因为天生的梦魇之术被觊觎,父母为护佑她而死,她带着伤艰难的躲避追杀,化作幼童跑到山下村庄,濒死之际,为路过之人所救。
那人姓沈名珏,方二十出头的年岁,性格温和友善,是村里的夫子。
沈珏仁善,瞧她不同言语只会呜呜叫唤,看人的时候眼中满是戒备和陌生,吃饭更是野兽般狂野,便以为她是被山上野狼或什么动物养大的孤儿,将她带在身边好生教养。
教她说话写字,教她如何做人。
云梦这个名字便是沈夫子起的。
云梦很喜欢人类村庄,没有人会打她,还因为她长得分外精致好看,而对她偏爱两分。
直到某一日,有一黑熊精跑到村庄作乱杀人,云梦狐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回原型同黑熊精战到一块,拼着重伤将其斩杀。
“我胜了!”她高兴的拿着黑熊的心脏回头,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慈爱,而是充满惊惧和惶恐。
云梦狐茫然无措的想要上前,大家却全都跪了下来,求她放过他们。
后来,是沈夫子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狐妖的身份一经败露,村民们连带着对沈珏都避而远之,有些人害怕的连夜搬走了,有些人紧闭房门不出,还有人想去请来道士降妖除魔。
云梦狐初时懵懂,白天没小伙伴来找她玩有些寂寞,但她晚上可以入梦去找他们。
然而她蹦蹦跳跳的去到别人梦里,原本还是吃喝玩乐的美梦,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噩梦。
“妖怪!救命啊!妖怪吃人了!”他们在梦里大喊大叫。
村庄里突然响彻小孩的哭声。
云梦狐也哭了,她委屈至极的问,“为什么我明明保护了大家,他们却如此害怕我厌恶我?”
沈珏对此唯有沉默。
两天后,沈珏带着失落的云梦狐搬出了村庄。
“先生,他们也要追杀我吗?”吃了黑熊的心变成少女模样的云梦狐眨了眨眼有些难过的问。
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狐狸眼中倒映着沈珏的脸,是一派的单纯天真。
“怎么会。”沈珏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只是出去走走,等走累了再回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想!”云梦狐点头高兴的应声。
但其实她已经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先生,我是好妖,我会很听话,你别害怕我,别不要我。”狐妖忐忑不安的攥住男人的衣摆。
“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待你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夫子温柔的许诺,“别怕,我一直都在。”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这句许诺,会变成枷锁和诅咒,折磨彼此的往后余生,至死方休。
……
周承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写爱情故事,他前所未有的用了大量的笔墨写两人的互动,还参考子固先生的文章,在用词上都往精简生动极力靠近,把所有细节都抠的死死的。
便是只达到了子固先生那片游记三分之一的生动,对周承弋来说,这已经是成功了。
只是这样精雕细琢斟酌字句相当考验精力。
而且这是手写又不是电脑,周承弋删删改改的写废了一地的稿子,羽毛笔也几乎是一天一支,才终于在四天写出了五千字。
这进度和他之前相比那是火车和高铁的差别。
不过虽然只有五千,周承弋却看着十分有成就感,他誊写好了,又拿出大纲小修了一遍。
云梦狐和沈夫子的爱情,用一句恰当又不恰当的话来说,那便是:朱砂痣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变成了米饭粒。
他们相伴相知相爱,既是亲情亦是爱情,两人又都是情深之人。
然自古情深不寿,他们也败给了种族的先天差距,败给了自己。
云梦狐是狐妖,妖族长生不老,沈珏是人,堪有百载岁数,人妖终归殊途。
沈珏日渐老去,云梦狐的面容却永远定格在花季,沈珏心中纵然百般不舍,也觉得此生已无憾,然而云梦狐贪心,她不想要沈珏就此离开,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以梦魇之术盗取生气的禁术强行替沈珏续命,她又怕沈珏以人类之躯无法承受禁术,还终日割脉以妖血喂食之。
如此百年尔,沈珏的性命得以延续,却沦落为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云梦狐承受着业果报应的反噬,即便被爱人骂疯子怪物,也偏执的不肯放手。
曾经至死不渝的爱,终究还是变成了折磨。
这便是盗梦窃长生这个故事的整体框架。
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摧毁给别人看。
周承弋预感自己这一卷,估计会成为整个《狐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它或许没有阴兵卷的大气,也没有偷生卷的诡谲,却因为文风的两极颠倒而显得格外突出,前文的所有美好都会是后文悲剧的铺垫,而且主角云梦狐从这一卷开始才算是彻底的活了过来。
“感谢子固。”周承弋仿佛获得了xx文学奖上台发言一般,捧着稿子说了一句。
淳庄太后盛大的葬礼,终于在历经近半个月时间走到了尾声,恰逢秋分时节,最北方的沧州和兖州纷纷扬扬的下起了第一场雪。
皇帝打算将冬至日的祭天礼提前。
据说看星台原本死谏,说什么祭天时间不易轻易妄动,结果皇帝问了一句,“自朕登基以来,每四年冬至日祭天,却为何北方大雪成灾从不见改善?”
“是尔等无能算错了时间,还是祭天的仪式哪里出了错?”
“你是不知,这秋日时分,那群星官愣是出了一身的汗,一句话也不敢吭。”
周承爻说着耻笑道,“那些人惯会拿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诓骗人,我先前跑的急呛了风,在灵堂的时候发起烧来说了两句胡话,那星官竟说我常年病着阴气重是被上身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承爻说的正是周承弋见皇帝的那日。
周承弋才知道他去了灵堂就发烧了,皱眉问起他的病,“当真有好好调养?你别是不舍得花钱吧!”
他上次说了那么多,他哥这性子,不会是自己没用,全捐给别人了吧?
周承爻赶紧讨饶,“我便是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这个月都只发了两三次烧,也没怎么咳嗽了,当真好了许多。”比起之前动不动就卧床来说,出奇的好。
周承弋直呼好家伙,“你这发烧频率,开水壶成精吧!”
他之前还没有实感,现在看他哥就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周承爻:“……”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开水壶,但听着就不像是在夸他,他还是别问为好。
祭天定在一周之后,周承弋也是要参加得,而且得是盛装出席。
皇帝专门叫人去请了那位当代鬼谷子唐鹤年出山,后妃皇亲文武百官羽林卫众,浩浩汤汤的大队人马往祭台所在的璋台山而去。
这次祭天弄得很宏大,还要在璋台山别宫里住上一日。
先前提过一句的原主母亲孝贤皇后的手帕交,和亲王周承爻的生母闵妃,便是在此处养病。
同在一个马车里的周承爻和周承弋这两兄弟都很激动。
“我已经有三年未见阿娘了。”周承爻道,“可惜王妃不宜舟车劳顿,不能一起来。自婚后,她都未曾见过阿娘。”
闵妃也是气虚之症,当年生产的时候亏了身体,没多久就去了璋台养病,偏偏周承爻也是一脉相承的身体不好,吹个风就能在床上躺好些天。
这母子两虽然见面屈指可数,但抱着见一面少一面的心情,感情倒是十分不错。
周承弋的激动则是因为第一次出宫。
他对于京城还是有些好奇的,撩开车帘去看,结果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卫。
他不死心的往外探了探头,反而看到了正抱着另一位侧妃骑马调情的五皇子。
“……外面起风了,晦气。”周承弋冷漠脸放下并压了下帘子。
和他说着同样话的,还有在后面马车里的沈娉。
不过这些不重要。
璋台山别宫门口,正有一众人迎接着。
领头那位眉间似乎含着不化的忧郁,如同黛玉般弱柳扶风的美人应当正是闵妃。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精神矍铄,颇为仙风道骨穿着对襟宽袖绘有八卦袍和符文衣服的老者。
果然,马车一停,周承爻难得迫不及待的下去,两人对视一眼,美人眼中灵光纷转,眉间的忧愁都散去三分。
“妾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闵妃的声音也是细弱婉转的。
全场唯一未曾行大礼的只有那老者,以及他身后捧着托盘像是徒儿的男子。
周承弋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
无他,这人容貌着实太盛,眉锋而不戾,眼长而不细,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趋近完美。
被看杀的卫玠大抵也就这般模样吧。
周承弋没忍住想。
第18章 偷生卷上刊
“哥……”周承弋本来想问那人是谁,扭头却正对上他哥遮掩眸中的惊讶。
他还敏锐的发现,不少当官时间长的老臣眼神虽然已经收拾的很好,脸色却多少有些不自在,余光悄悄瞄房丞相,后者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周承弋一顿,将话头和心中的疑惑尽数咽下,只复而看了看那当代卫玠。
“都平身吧。”皇帝亲自扶起闵妃,不仅没有计较老者的大逆不道,反而主动向他颔首问候,“自唐公辞去国师一职已是数年未见,见唐公一如当年,朕心甚慰,不知唐公可好?”
老者欠了欠身,不卑不亢的答:“多谢陛下挂念,贫道身体不错。”
原来这就是当代鬼谷子啊。
周承弋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他仔细的打量唐鹤年,眼前恍然涌现出熟悉感,不过一会就从原主记忆深处挖出写片段:原来此人曾入宫教导过皇子,彼时皇长子还未溺亡,孝贤皇后也尚在。
这么和记忆里的一对比,唐鹤年当真是半点没变。
周承弋虽然写灵异精怪,却并不多信这些,即便如今进行了穿书这种十分不科学的事情,也依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比较好奇唐鹤年这么大的名气,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虚有其表。
从先前周承爻透露的细节来看,皇帝对神鬼一道并不多听从,但他对唐鹤年倒是很尊重客气。
两人平静简短的叙了两句旧后,唐鹤年便提出了离开,“贫道该去做准备了,以免误了吉时。”
皇帝对其态度并无不悦,点头应允,“祭天大典之事便要多劳烦唐公了。”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的视线似乎在那低调的当代卫玠身上停留了一瞬。
“陛下放心,贫道和徒儿自当尽力而为。”唐鹤年行了个道家之礼,一扬佛尘离去。
那当代卫玠始终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只在转身离去时,突然抬眸看过来一眼,正和周承弋的视线撞在一起。
这人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微不可察的颔首示意,似乎是在打招呼。
周承弋愣了愣,颇为迟疑的回了个点头,然后默默目送这人远去的背影。
就听王贺低声请示了句,“陛下?”
“无妨。”皇帝神色淡淡道,“唐公自有分寸。”
“是。”王贺遂退下再不言语。
周承弋听他们打哑谜听的是一头雾水,他想起刚刚老臣们诡异的默契,心念一动,莫名觉得,事情的因由应该就出在那当代“卫玠”身上。
他难得生出了几分探听的心思。
待到下去换衣服之时,周承弋才向周承爻打听。
周承爻闻之悚然一惊,当即用手捂住他的嘴,在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松开。
小声警告道,“这可是犯忌讳的事,你切莫同别人瞎打听。”
周承弋眨了眨眼,“我晓得厉害,这不就找你来打听了。”
“哥,他是谁?犯了什么事?”周承弋问。
周承爻沉默片刻,还是顶不住弟弟诚恳的双眸,挑拣的说了一二:
“那是房丞相长子房观彦,他人如其名是个当之无愧的天纵之才,年方十岁便在京中颇有名望,数篇策论文章叫人拍案叫绝,尤其是汝川兵败后,当街写就一篇《讨胡檄文》,颂之一段‘北胡蛮夷践踏吾萧国沃土,戮吾同胞百姓,鲜血蜿蜒如溪流,哀鸣凄凄铸鬼城,今亡者边,来日亡者你我也!今吾辈之人束手以待,何不直接献头颅妻女求以苟活!’将朝中主和派喷的唾面自干。”
“凡听者无不热血沸腾,几欲持锄头镐头上阵杀敌。”周承爻回忆那时语气十分感慨,也正是因此才倍感惋惜。
周承弋光是听着就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厉害,那样的面相,还真看不出来原是个十级喷子——这个是夸赞。
然后就听他哥话头一转,“只可惜命不好,摊上个……房丞相为保他,差点自戕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