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祁烬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为何一直对他们母子不理不睬的祁荣天,会突然态度大改,对他赞许有加,还要送他去长清派拜师修炼,为什么祁荣天要故意给他一种只要他好好修炼,他的母亲就可以母凭子贵的错觉!
全部,全部都是为了他的大儿子祁凛!
他们这些卑贱的庶子被蒙在鼓里,被送去个各仙门学艺,而学成归来之日,就是命丧黄泉,成为祁凛的契奴、武器之时!
“祁荣天!”
祁烬紧握成拳的双手剧烈的颤抖,他死咬着牙,双目暴红,口中发出像是濒死的犬类一般的咆哮。
“你到底为何要娶我娘亲?!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普通女子不同!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烬儿,为父很欣慰,”祁荣天竟是微笑着看着祁烬,“你这孩子,打小就是一根筋,死木头!在这件事情上,脑子倒是转的很快。”
“蒋悦舞她是歌妓出身,你觉得,如果不是她有价值,我为何要娶她?”
“凭她那张脸,还是床上的本事?!不过幸好她这第一胎就生下了你,也为我省去许多麻烦。”
“住嘴!你给我住嘴!你不配!你不配做我父亲!”祁烬暴怒,他扬手召来了寒鸣就要朝祁荣天砍过去。
但是祁凛身形一闪,拦在了他面前:“好弟弟,要不先跟你七哥哥过过招?”
七哥哥,就是他召出的祁云。
祁烬正欲出招,被殷旧劈手拖开,南珩已经拎着角藏冲了上去。
祁凛修为不高,再加上使用禁术极其耗费灵力,南珩打的倒是还算轻松,十几招便将他打趴在了地上,口吐鲜血,不得不解了契。
祁烬被殷旧制住,还在愤怒地挣扎:“师尊,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是他害死了我娘亲!”
“娘亲一定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才被他们用了禁术,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次我回来,他们怕事情败露就杀人灭口了!”
“祁烬!你冷静些!”殷旧厉声呵道,“你娘亲已经去了,你还要闹出些事情来,让她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我……”祁烬蓦地怔住,脑中的燥热和愤怒也在逐渐消退。
是啊,他现在杀了祁凛又有何用?他的娘亲,还有娘亲腹中的孩子,都再也回不来了。
祁烬狠狠抹了一把泪水,怒瞪着被南珩打倒在地的祁凛,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做了。
“他虽不是魂祭门的弟子,但祁荣天却是出身魂祭门的。”
萧听寻踱步过来,对祁烬道:“不如这样,我传音给魂祭门主,让他派来处理祁家的事情吧。”
“他会怎么处理?”祁烬几乎是愣怔的问道。
“祁荣天虽已不是魂祭门的人,但是教唆自己的儿子修炼邪术,祁凛的灵核和修为恐怕是保不住了,至于祁荣天是生是死,就看潘丰常的意思了。”
“好,好!”祁烬握着寒鸣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声音低哑却坚定,“不管潘门主如何裁决,我都没有异议。”
“多谢玉清长老,多谢南师弟助我。”他说着使劲吸了吸鼻子,又看向殷旧和苏叶,“也,多谢师尊和师兄帮我,多谢大家!”
要不是有他们,他自已一个人恐怕真的斗不过祁荣天和祁凛他们。
他虽然修为不低了,可是脑子笨,这些人随便一些阴谋诡计,他都很难看破。
“没事,都是同门师兄弟,这么客气干嘛。”南珩拍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那边蒋悦舞的尸体,“那接下来……”
少年咬了咬唇,却并没有先去安置娘亲尸身的打算。
他动作干脆利落的自腰间抽出一把随身带着的短刀,拔刀出鞘,竟是直接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第60章 斩断情分
短刀深入寸许,鲜血自祁烬心口处晕开,逐渐蔓延,越来越多。
殷旧大骇:“烬儿,你这是做什么!”
祁烬紧咬着下唇,朝殷旧露出一个笑来:“师尊,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
“断头太血腥了,我怕吓到你们,我……想把这条命,还给祁荣天,我不想……再做祁家的人……了,咳咳!”
他的胸脯剧烈欺负,突然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殷旧脸色顿时苍白了下去,他一把将祁烬搂进怀里,指尖聚起一股灵流,尽数输送至祁烬胸前的伤口处,将喷涌不断的鲜血止住。
“你这又是何苦!”殷旧紧紧揽着他,双手都在不住的发抖。
“师尊……他害我母亲,与我……也从未有过父子之情。我……再也不想和他、和祁家,有任何瓜葛……”
祁烬嘴角鲜血流淌,他望着殷旧,很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你不要……耗费灵力救我了……娘亲这一生太苦,我……我想要去……陪陪她。”
“你说什么傻话!”殷旧喝止住祁烬,指尖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给他,“你闭嘴,不要再说了!为了这样的人渣去死,值得吗?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见了你也要狠狠的骂你!”
祁烬却只是慢慢合上了眼,没有再回答。
南珩的心也提了起来,这一刀祁烬刺的又狠又深,分明是没什么求生意志了。
他的心中一阵闷痛,虽然自己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就被这个祁师兄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胖揍,后来两人却也成了关系很好的师兄弟。
如果说薄彦平时照顾他良多,那祁烬便属于那种一直在用自己的笨拙方式,努力想和他做朋友,做好兄弟的人。
“师尊,祁师兄他……”
他想问问萧听寻,祁烬会死么?
但死这个字他却说不出口。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和祁烬说笑,劈完了祁凛这个混蛋,就拉着祁烬一起逃跑。
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萧听寻轻声叹息:“有二长老在,性命应当无忧,但修为恐怕是废了。”
修成的灵核就凝聚在心脏处,祁烬这一剑,不单单是刺穿了心脏,也将自己的灵核一并击碎了。
殷旧不住的输送疗愈的灵力给祁烬,不知是灵力损耗过多,还是对祁烬过于担心,脸色也逐渐苍白,苏叶不动声色的上前相帮。
“师尊歇一歇,换我来吧。”他道。
说完,便不顾殷旧反对,揽过祁烬,继续为他输送灵力。
南珩看着眼前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叶虽然对二长老有心思,也颇为不喜祁烬没事总爱黏着殷旧,但关键时刻,倒是还拎得清。
祁烬伤口处的血终于止住,短刀也被殷旧取了下来。
他此时面无血色,挣扎着自苏叶怀里出来,想要去看一看他躺在棺材里的母亲,祁荣天却面色狰狞的拦在了他面前。
“你个孽畜!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凛儿被你们这些伪善的修士所伤,你到底是帮着哪一边的!”
“呵呵,”祁烬抹了一把嘴角淌下来的血迹,蓦地笑了。
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可笑他还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成为一届斩妖除魔的大宗师,给他这位好父亲争光添彩!
他想明白了,他师尊说的对,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祁荣天和祁凛都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凭什么他要先去死?
他也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替他的母亲,还要母亲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
“祁荣天,”他神色冰冷,厉声道,“方才一刀已经断去你我父子情分,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们大闹我祁家的葬礼,开了棺材,如今还要抢尸不成!”
“祁烬你帮着外人对付你爹我,这是不忠不孝!怎么,如今有人撑腰来,你还想让人来处置我和你哥?!”
祁荣天似是急了,竟是对着祁烬破口大骂,连自己的架子和脸面都直接扯下来。
“祁荣天,我师兄这一刀已经废去了他的修为,命也丢了大半条,你还要怎样?当着这么多安泽县百姓的面,逼死他?!”
苏叶和殷旧刚刚为了救治祁烬,灵力损耗了不少,南珩实在怕祁荣天这个时候丧心病狂的在对祁烬动手,赶紧上前将祁烬拦在身后。
“哼!”祁荣天狠狠的哼了一声,衣袖一甩别开了脸。
南珩和萧听寻修为和武力值都不容小觑,祁荣天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祁凛被南珩揍趴下,已让下人抬了下去,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自然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祁烬走到蒋悦舞的棺材旁,伸手想要将人从里面抱出来,但是他太虚弱了,稍一动作就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泛白。
“烬儿,你想做什么?”殷旧此时也走了过来,问道。
“师尊,我既已与祁家了断,便不想再沾他们家一点!我娘亲,我想自己来葬。”
“好。”殷旧道。
几人便一边等着魂祭门来人,一边去镇上的棺材铺跑了一趟,给祁烬的娘亲重新置办了一口棺材,还要丧葬需要一些物品,连她身上的寿衣装饰,都一并重新置办,并让棺材铺的人帮着给换过了。
棺材铺的人听说这事也很热心的帮他们将蒋悦舞重新安置在新棺材里,还雇给他们一支送葬队。
一切准备妥当,魂祭门的人也赶到了。
但让南珩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竟然是他上次在魂祭门见过的那个白发的眯眯眼长老,季臣。
季臣还是带着他那位少言寡语,容易害羞脸红的小契友。
见了众人,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别来无恙。”
祁家事情的始末,萧听寻已在传讯的纸蝴蝶中交代的一清二楚。
季臣此来,就是专程来处理祁容天和祁凛的。
他亲自动手废去了祁凛的灵脉和灵核,祁荣天那老东西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臣你就是个没有心肝的!早晚,你会遭报应!”
“哦,是么?但眼下,我看还是你的报应来的更快些。”季臣轻声笑着,把已经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祁凛丢在地上。
“有这功夫,不如赶紧去给你这宝贝儿子请个大夫,去晚了,恐怕人就凉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刻薄而冷血。
“你!”祁荣天气的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季臣不以为意:“你如今已不是魂祭门的人了,我无权处置你。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转向萧听寻和殷旧:“二位仙君,此次有劳了,陪着弟子下山历练,还要顺带管管我们魂祭门的破事。”
“无妨,”殷旧便道,“此事我徒弟也牵涉其中,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季臣点点头,又转向萧听寻:“玉清仙君,你们在古尘阁的事情,我听说了,如今魔族死灰复燃,你们可千万小心为好。“
萧听寻面上神色不变:“多谢。”
“不客气,”季臣依旧是带笑的,“大仙尊已放了消息,三日后准备召开仙门大会,届时请各个门派一同商讨对付魔族之事,还望贵派提前做好准备。”
他说完,也没想听萧听寻的回答,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去。
南珩盯着季臣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是话里有话的。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萧听寻正看着他:“师尊,怎么了?”
“发什么呆,送葬队伍已经出发了。”萧听寻道。
南珩回神,这才发现为祁烬娘亲送葬的队伍已经开始吹打起来,四个莽汉头上系着白布条,抬着蒋悦舞的棺材。
“哦,好。”他应了一声,走在萧听寻身侧,同殷旧、苏叶一起缀在队伍最后面。
祁烬就扶着棺材走在队伍中间,南珩看见他走路一扭一扭的,正纳闷明明没有伤到腿脚。
余光瞥见他那条深灰色的裤子,心中一滞,祁烬说过,那是他娘亲托人为他置办的。
这次下山历练之前,自己去修木峰找祁烬,他就是正在缝这条裤子。
是娘亲送他的,所以这次回来一定要穿着。
而看祁烬如今这个姿势,想必是裤子又开裆了,但是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南珩深吸了口气,轻轻叹息,当初心心念念的家,满心记挂的人,如今已然面目全非了。
而另一边,季臣带着他小契友离开了安泽县。
容修垂头坐在他肩膀上,小声的问他:“师叔,你刚才为何要和玉清仙君说那些话?”
明明他们魂祭门在接到古尘阁大仙尊的仙门大会邀请函时,也同时被警告,仙门大会的事情,不要透露给长清派一点,违令者当作串通魔族的叛徒处理。
季臣笑笑:“你觉得周乾怎么样?”
容修摇摇头:“不喜欢。”
“那玉清仙君和他那个小徒弟呢?”
“嗯……”容修犹豫了一下,“是好人。”
“这就对了,”季臣温声的,“所以,你师叔我同周乾合作,是各取所需。而于玉清和那个小家伙,是出于对同类的怜惜。”
“同类?”容修又不明白了。
“我们同他们一样,这一路走来,不会顺畅的,”季臣叹了口气,“阿修,我这一生为了你,做了不少坏事了。不求能长长久久,只求能多留你片刻,最后能同你一起共赴黄泉。”
“但是他们不同,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的结局,能比我们好一点。”
第61章 除祟阁
蒋悦舞的墓设在安泽县郊外的一处偏僻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