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宋想笑,但后脑顿疼,瞬间眼底就浮起水光了。他吸了口凉气,道:“……竹子,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夜里凉千万别在这儿守着了。”
烛火映着朝宋的脸庞,苍白又虚弱,眼底的水色波光粼粼,清瘦的身躯显得越发羸弱。
竹子立马拒绝,“那可不行!我是一定要守在这儿的,万一夜里要是有什么事儿怎么办?”
“主子你就安心睡吧,我不会走的,这儿不冷的。”
“……可是。”朝宋还想说什么,就有人进来了,他下意识抬头,眼前就晕沉沉的。
“你先下去吧。”安叙归身上夹着冷气,他挥手,竹子立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醒了。”
朝宋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就只能答应一声。
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安静了许多,朝宋觉得累,脑袋还昏沉,他看见安叙归脱下了外袍,吓得立马清醒了些。
虽然男人偶然会做一些出格的动作,但他这么些天来,因为担心朝宋的身体,都没有在朝宋这里留宿过。
看现在这情形,安叙归今晚恐怕要留宿在这儿了?
朝宋想着,立马想撑起身子来:“……皇上,有竹子照看就行了咳咳咳,臣怕把病气传给了皇上。”
清瘦的背脊颤抖着,朝宋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咳嗽而浮起淡淡红来。
“无碍,今晚朕来照顾爱妃。”安叙归抚着朝宋的背脊,让他躺回去。
“……不可。”朝宋想拒绝,可男人已经躺了下来,他所有的话都只能吞进了肚子里。
为了不压迫到后脑的伤口,朝宋只能侧身入睡。身后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属于男人滚烫的热度让他根本无法睡着。
想挪身子,又会牵扯到伤口,他一动也不敢动,肌肉酸痛,呼吸有些乱了。
下一刻,身后安叙归贴了过来,一只手臂禁锢着朝宋的腰肢,另一只放在朝宋的脖颈下面,给他当枕头。
这样的姿势,朝宋整个人像是被安叙归抱在了怀里,他后背紧紧的贴着男人的胸膛,不用翻身也有了依靠。
“好好睡觉。”男人埋在他颈窝处,像是真的要睡着了,呼吸均匀。
可朝宋更睡不着了。
他耳垂发烫,腰上禁锢着的手臂的存在感太强了,像是玄铁一样难以撼动。
这么亲密无间的姿势,是从来没有的,朝宋很不适应。
“爱妃,别再动了。”
黑暗里,安叙归咬着朝宋的耳尖说道,呼吸滚烫又灼热。
朝宋整个人像是僵了,他再也不敢有动作,却也觉得难以入睡。
安叙归可能察觉到了他的躁动,手掌轻轻的拍抚着朝宋的背,安抚着他。
后半夜,朝宋真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连后脑的伤痛都忘记了。
.
经过朝宋这次意外,宫里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被重新洗了牌。
魏美人在皇上那儿失宠了,现在所有的眼光都落到了朝宋身上。
他病的这段日子里,借口来探望他的人很多,和那一个个须臾委婉就让朝宋觉得倦懒。
他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改变不了这些事。
年后天气就暖和了一些,春夜里闪电和惊雷,瓢泼大雨稀稀落落的下了两天,把冰封的大地浇化了。
朝宋修养着身子,已经习惯了安叙归夜里抱着他入睡。
今早安叙归上朝议事,殿外的滴滴答答,朝宋摆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花,翠色的叶子中间藏匿着两个小花苞。
这是安叙归为他寻来的春兰荷瓣,相对短厚的叶茎和花苞让这株兰花看起来有点小巧玲珑,倒不似那空谷幽兰的清冷淡雅了。
朝宋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殿外有人跑了进来,通传说太后召见。
太后幽居已久,一般不见外客,诚心拜佛。朝宋入宫来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太后,今天太后宣他……
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
换了身衣服,竹子撑着伞,他们往太后宫里去了。
风里还是夹杂着冷气,不大不小的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滴答。
殿外的小渠里积着浅浅的清水,刚进殿就嗅到了香火的气味,浅浅淡淡的。
太后表面是个慈祥和善的人,这是朝宋的第一印象。
“参见太后。”朝宋行了礼,太后笑眯眯的给他赐了座。
开始关心了他的身体情况,说要调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服侍皇帝,话题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和不适,语气柔和。
殿外的雨又大了,温度更低了,再加上太后这里常年拜佛烧香,浅浅的味道让朝宋鼻尖发痒。
他掩住袖子咳了两声,脸色有些白。
“朝美人身子骨太弱了,皇帝也应该多体谅你。”太后似叹非叹的说了句。
朝宋自小也是出生在皇家的,他当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清冷黑亮的眸子微抬,看上去干净又剔透,像是一汪清泉水。
他虽然面色清清冷冷,但态度谦和有礼,答到:“是臣有错。”
宫里人人都认为皇帝夜夜宿在封央宫里,朝宋日日得皇帝宠幸。
但其实安叙归根本没有碰他。
因为顾及这他的身子。
太后喜欢朝宋的得体大方,语气亲昵了不少。
“唉,这宫里不就是这样,你看开些也好。皇帝身上扛着的是太多,盯着他的人太多,他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朝宋配合的点点头。
“多劝劝皇帝吧。”朝宋的态度让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她留着朝宋用了顿膳,回去时还赏了些补身体的药材。
朝宋明白,太后这是在提点他,让皇上不要独宠他一个人。
这也是正常的,他是个男人,不能传宗接代,无论皇帝多疼爱他,他也不能为皇帝生下个一儿半女。
朝宋并不在乎什么宠爱不宠爱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第113章 风华绝代(13)
“皇上,夜深了。”今天奏折太多,高高的摞了几沓,男人拧了拧眉心,表情有些疲倦。
福临把牌子端了过来,低声试探道:“今晚还是去封央宫吗?”
“嗯。”安叙归应了一声,让人把牌子端走。
“——皇上驾到!”朝宋都已经准备睡了,沐浴过后身上只穿了亵衣和身下的薄的裤子,发尾微微有些湿润,身上还带着淡香的热气。
安叙归进来就瞧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脸上有些红晕,看得人心痒。
“参见皇上。”朝宋没想到安叙归这么晚了还会来,有些局促。
“都出去吧。”男人把殿里侍奉的人都赶了出去,看着朝宋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些不加掩饰热意。
朝宋慢慢退了一步,背后是檀木桌,他莫名就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不对,脸上有些热。
浅淡的红霞像天边慢慢晕开的芒光,透着纯净无暇的诱惑。朝宋不知道他强掩慌张装作冷淡,清冽的眸子却胡乱的闪烁着,那模样像极了误入狼窝的幼崽,让人有了逗弄欺辱的欲念。
“爱妃退什么?离朕这么远。”安叙归看着朝宋,眼底闪过兴味。
“没什么。”朝宋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儿,他今天不想离男人太近了,这是动物的本能,他还保留着敏锐的洞察力。
眼底芒光闪烁,安叙归朝朝宋迎上去,他身形修长,逼得朝宋避无可避。
眼看就要被人圈在了怀里,朝宋情急之下喊出来:“皇上,臣体弱多病,无法好好侍奉……”
安叙归停下来看着朝宋。
“皇上还是,多宿在别宫里。”顶着男人难以言喻的目光,朝宋把话说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见安叙归的面色冷淡了下来。
“你在赶朕?”
“臣不敢。”朝宋跪下来攥紧衣袖,目光不落在安叙归身上,有问就答,恭恭敬敬的态度是说不出的抗拒疏离。
他以为这样男人一定会拂袖而去,可下一秒就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扔在床上,安叙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底是融不化薄冰,嘴角的笑意邪恶,逆着光时像地狱里的魔鬼,轮廓深邃又迷人。
朝宋从来都不想亲近安叙归,因为他还不了解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是什么。
到底是以狐狸身份初见时的邪佞细致,还是之后冷宫相遇的温柔宠爱?
现在他隐约有了些许答案。
都不是。
男人戴着一层面具,谁也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
“不要拒绝朕,朕不想和你生气。”
男人撩开了腰间的衣带,古铜色紧实的腹肌暴露出来,力量感爆棚。
他压下来,带着浑浊的热意。
朝宋发现自己根本难以抵御男人的攻击,双手轻易被人禁锢着,身上的衣物被剥离,他像是无依无靠的幼兽,暴露雪夜的风雪中。
安叙归咬着他的唇瓣越吻越深,朝宋感觉要窒息了,身上游走着灼热的大手。
他抗拒着,声音全被人吞进了肚子里。
空气里好像越来越热,淡淡迷离的香气让人恍惚,朝宋觉得眼前越来越昏暗,他嗅到味道不对,想挣扎却发觉全身已经发软。
他坠入黑暗之前,还能感受到男人埋在他颈间啃咬的力度和喷洒出来的灼热的呼吸。
……
夜里殿外雨声滴答滴答,静谧又安详。澄净的水珠砸在刚冒头的嫩叶上,然后滑落下去,滴进地上的凹陷中。
雨中有薄薄的雾气,山水被笼罩在其中,雨水洗涤了天地间的尘滓,无论是新芽或是花苞,都带着生机勃发的葱翠。
风吹得床帘微动,床上躺着的人陷在被褥中,三千青丝都勾勒着精致诱人的味道,不远处的香炉冒着悠悠白雾,朝宋嘤咛出声,面色潮红。
他的母妃是难遇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让皇帝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人们都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狐狸精没错,可妖精也是有真情的。
朝宋的母妃是因为爱皇帝,才隐藏身份为他生下皇子。
有时候,人比动物更冷血,在朝宋的母妃失宠后,朝宋就明白了这一点。
宫里新旧交替变化,皇帝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幽幽的深宫像是困兽的牢笼,母妃不屑于用媚术留住那个已经不爱她的男人,她高傲又卑微,逼疯了自己最后才得到了解脱。
在上一代人的爱恨情仇里,没人注意到那个孩子。朝宋就是在无限的被人忽视下长大的。
他最幸福的,就是在没人看管的时候溜出去,山间的草丛任由它打滚嬉闹,溪涧的泉水清甜爽口。
那是皇宫里永远奢求不到的自由。
他听天由命的顺从那些决定,从一个围困他的牢笼里走进另一个剥夺他自由的陷阱中。
朝宋陷在梦里,那里男人对他温柔的笑,疼爱他的动作细致又温和。
可下一秒晴朗的天气就变得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男人的脸色阴冷,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魔鬼。
他掐着朝宋的脖颈,窒息的沉重感让人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陷进去。
忽然好热好热,朝宋周围燃起了熊熊烈火,整座宫殿都被大火吞噬着。
殿中的房梁塌下来,浓烟呛得朝宋直流泪,他想跑出去,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着一缕的被绑在床上。
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像阴狠的毒蛇。他静静的看着朝宋被大火吞噬,好像连骨头缝儿里都感受到那股灼热。
“……啊好热。”在床上翻滚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朝宋紧缩着眉头,好像深陷痛苦中,他努力挣扎着,却像是被什么捆缚住了。
朦胧中又谈话声,朝宋咬住自己的唇瓣,等血液腥甜的气味飘进他混沌的意识时,才猛然从斑驳陆离的梦里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清冷的双眸里弥漫着水雾,眼角潮红中透着未解的春情。
朝宋猛然晃了晃晕眩的大脑,觉得很不对劲,他浑身还是发热,喉咙干涩又沙哑,双腿软得有些抬不起来。
第114章 风华绝代(14)
眼前有些模糊,他敏锐的嗅到了昏迷前的那股味道,忽然捂住了口鼻。
不远处的香炉还燃着,朝宋可以确定它有问题,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还很踉跄。
铜镜映着他凌乱的头发和衣衫,露在外面的修长脖颈上布着几个暧昧的吻痕,哪怕再让人浮想联翩,朝宋也知道,安叙归根本没有碰他。
用茶水浇灭了熏香,朝宋脱力的软倒在地上,头脑昏沉,身体里还涌动着奇异的热度。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道,殿内烛火通明,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太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朝宋晃了晃脑袋,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他以为他恍惚了,再仔细听,还是有。
是谁呢?安叙归吗?他到底在干什么?
离这里不远,朝宋撑着椅子站起来,揉着眉心过去。穿过几道帷幔和几根柱子,越离得近声音越明显。
那交谈声分明是刻意压着的,侧屋里隔着屏风,朝宋看见两道人影晃动。
“……他不会醒的,这里安全,说吧,让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情绪,冷淡得厉害,可朝宋确定着确实是安叙归的声音。
黑影跪在灯下,声音低低的传过来:“……回皇上,蛰伏了这么多年,那几位防备心都多少有些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