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里打了些鸟蛋，撒上盐和葱花搅拌均匀，用旺火在平底锅上摊烤，薄薄的饼转瞬便鼓起小泡，立即就被翻了个面。
游商队能辗转东大陆这么多年，成员自然都很知道进退，哪怕是见到铁锅、菜刀、粉条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也没有说凑近去看去问的。只有异偶尔来与沈怀瑾闲扯几句，也被守在一旁的厉拉去其它地方客套寒暄。
沈怀瑾忙中偷闲，看了一眼那边，只见厉竟然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老奸巨猾的异。
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对方的成长，哪怕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厉在面对他时仍然习惯性地插科打诨开玩笑，但他心底已经成熟，不再是去年那个因为有吼首领啸的“话里有话”而感到无所适从的小孩了。
沈怀瑾悄悄勾起唇角，将摊好的饼一张张地叠在一起。
夜色降临，繁星闪烁，新朋友们欢聚一堂，庆祝相遇。
游商队似乎很有上下级之分，二十多个成员中只有一部分坐了下来打算吃食，其他人站在边上，丝毫不为所动。
见到沈怀瑾好奇的表情，异主动解释道：“我们游商在外，必须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才行，因此成员们进食都是交替着来的，瑾巫不必多虑。”
沈怀瑾连连点头，表示清楚，不过在他们大河部落断没有叫人看着吃饭的传统，他取来一旁的煎饼，裹上了炙烤料理好的兽肉条和清脆爽口的小菜，给负责警惕的兽人们一人送上了两卷。
他温声道：“这个肉卷拿着也能吃，不影响你们的。”
对面的兽人惊了一下，很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在同伴的推搡下咬下了第一口，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好吃！”
异脸上带笑看着这一幕，道：“瑾巫果然聪明，能想出这么方便的吃法。”
沈怀瑾不是纯朴的土著，这种浸淫话术久了的人说起来话总让他觉得阴阳怪气，即使这不一定是对方的本意。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表现出来的却是温声回应异的话，“异首领，这对于你们来说倒是个好吃法。”
他给自己也裹了个肉卷，一口咬了下去。
饼子带着粗粮特有的清香，被肉汁浸透后软香可口；里头的烤肉熟度恰到好处，汁水充沛口感劲道，又炒入了辣椒和甘草末，鲜香味美；兽肉中还夹着细长嫩黄的腌萝卜，吃起来酸爽脆生，很好地解去了兽肉的腻口。
异见他吃得正欢，丝毫没有往常其他大巫听到自己夸赞时难掩的自豪模样，也是心中叹气。
异不动声色地咬了一口被众人喜欢的卷饼，嚼了两下才发现……
竟然真的很好吃！
疯狂吸入后他才发现周围人尤其是游商队里的兽人们颇有些惊异的样子，异低头咳了两声，随意地转移攀谈道：“瑾巫，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的战士们与长角兽相处甚欢，没想到三十个炎寒不见，大河部落也开始操纵起野兽来。”
“是。”沈怀瑾点点头，“但还是不及岩首领操控下的野兽行动起来整齐划一有纪律。”
闻言，岩哈哈一笑，自豪道：“灰皮兽是游商忠诚的朋友，由我们从小豢养，心灵相通。”
沈怀瑾听在耳中，暗暗学习。这么说来，壮壮它们如今与部落相处甚欢，也算是走上了游商队操纵野兽的路子。
大家欢声笑语气氛融洽，一直闹到了深夜。
游商队有二十多个成员，部落的空房子并不够，好在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有灰皮兽腹下供其露宿就好。大家划定了谷口的范围，准备与灰皮兽们一同休憩。
沈怀瑾在一旁帮着燃起篝火，正打算离开时，却见异在灰皮兽周边倒起黄色粉末，清透的夜风吹来一阵淡淡的特殊的臭味。
沈怀瑾呼吸一滞，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红薯浆水饼的点子来自30章评论下的“凭舟”小天使，因为没在网上找到关于小浆的信息，具体的制作过程就加了我自己的理解～

第119章 、纯碱

“啊？”异愣了一下, 看了眼沈怀瑾又看了眼地上的黄色粉末，脑海中灵光一现,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不紧不慢道：“瑾巫不知道这东西吗？这是来自石火原的黄石，能够防虫杀虫。我们经常奔波在外，这才随身带了一些。”
他笑了笑，露出黑夜中白得耀眼的牙齿，“不过这黄石是我们游商自己要用的东西，一般情况下不外换的。”
沈怀瑾点点头表示清楚，甚至表现出赞同的意思来，“原来如此。异首领说得也有道理，你们肯定也得先紧着队伍自己的需要嘛。”
这个回复让异有些措手不及, 他手中的黄石才撒了一半，一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只呆呆地看着沈怀瑾。
“异首领，夜间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们呀，不要怕我们会觉得麻烦。”见他进退维谷的模样，沈怀瑾微微一笑，也不逗留, 径自离开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心中高声呐喊了一句。
是硫磺！！！
他掩饰着内里的不淡定，在异的注视下缓步走回了家中。
厉见他归来后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站了起来大步向他跨近，沉声问道：“怎么了？”
沈怀瑾抬头看他, 烛光下的暖色眸子熠熠闪光，“我发现游商队伍带着硫磺！”
原来不是被欺负了。厉的心定了下来，他思索着开口：“硫磺？听着有些熟悉, 是不是让岩帮着去找的东西？”
“没错！”沈怀瑾重重一个点头，语速急促，“有了硝石和木炭，再加上硫磺，我就可以制出杀伤力极大的炸/药，到时候在开矿和抵抗将近的兽潮上都能发挥作用。”
“不过就算拿来了这半袋硫磺，也不足以让我们肆无忌惮地用，最终还是得看岩能不能带多一些回来了。”
厉在沈怀瑾身边耳濡目染，已不像当初那般纯朴与“天真”，心中多了些小九九，“异看起来很有心思，交涉的事情需不需要我一起出面？”
沈怀瑾摆了摆手，单眼一眨显得有些俏皮，“不用，我有分寸的。”
因为游商队注意到了部落的各种尚不流于集市的“珍品”，再加上异的老奸巨猾，沈怀瑾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表现出淡然的样子，以免被对方狮子大开口。
因此，当第二天清晨异找上他时，沈怀瑾也只表现出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异将半袋黄石放到石桌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怀瑾这一处居所，包括构思巧妙的竹道、工具良多的工棚、刚刚动工的砖屋和边上绿油油的新苗和黄澄澄的稻穗。
他笑意盈盈道：“瑾巫，昨晚我和几位游商战士商量了一下，觉得大河部落有这么多珍贵的东西，绝对有望成为临山原的大部落，有机会我们会常来游访。为了以后的友好往来，我们愿意分出这半袋黄石，交换给你们。”
沈怀瑾随意地朝袋口瞥了一眼，确实看到了淡黄色的小块硫磺和一些粉末，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不慌不忙地邀异坐下，给他泡了杯花茶。
桃花香气扑鼻，茶水中融了些桃肉果酱，尝起来又香又甜，在晨雾中品上这样的鲜饮，确实让人惬意。
异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沉溺享乐，又将来意大致讲了一遍。
沈怀瑾看着从竹道口落下的溪水重回溪流，奔腾不息，一边品茶一边慢悠悠道：“异首领，在外奔波的游商队肯定比我们更需要这些黄石。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也欢迎游商常来大河部落做客。”
异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瑾巫，你昨天的表现我都看到了，大河部落绝对需要这个的。”
沈怀瑾回头看了一眼在建中的高高城墙，从两边开始筑起的屏障完成了几乎有三分之一，至多到下个炎季就能完工。
有了火/药能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能伤其根本。
他于是回以微笑，“倒也不是特别需要。”
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眼见着气氛有些僵持，沈怀瑾又主动道：“昨晚我看到灰皮兽带来了不少的物资，不如异首领带我去看看，没准有大河部落需要的东西。”
“好。”红发兽人利落地起身，“瑾巫随我来。”
灰皮兽都驻守在谷口以外的位置，游商队其他成员也聚在一起，没见有四处溜达闲逛的，显然是长期的危险生活逼他们变得极有纪律。
沈怀瑾跟着异到了他们聚集的地方。虽然被十七八头高大的灰皮兽和二十几个凶悍的兽人围住，但因为边上就有大河部落的兽人们在建城墙，他倒也不害怕。
物资都从灰皮兽上取了下来，被缝合在一起的干净兽皮包裹着。游商队的成员看着凶恶，性格都很热情，见沈怀瑾回来，兴致勃勃地为他介绍各个兽皮包里面的东西。
据他们说，这些兽皮包里有近一半是盐和陶器，其它的则是各原的特产以及他们自己的用具。
有岩外出赶集，沈怀瑾对盐和陶器俱不感兴趣，他请兽人们为他展示另外那部分物品。
兽皮包一个个地被打开，他先看到了天河原的珍珠、贝壳项链，类似海带的大叶藻类，被磨得尖锐的鱼骨针，等等。
沈怀瑾拿起两捧被卷好的海带，上面还有些细微的盐粒，他随口问道：“天河原的部落是用这种方法保存食物的吗？”
异身边的兽人爽朗一笑，“瑾巫，这是游商的做法。我们歇脚捕猎的时间少，所以要花大力气保存食物，这才试出了这种办法。大河部落也可以学着这种做的。”
异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瑾巫一眼看出这是保存食物的方法，当然是因为他对这种方法很熟悉，还用你说？”
那兽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沈怀瑾微微勾起唇角没有作声，他一边走一边拿，手上渐渐多了两串珍珠项链、一套鱼骨针和好些腌海带。
见他不方便，异连忙叫边上的兽人替他拿着。
沈怀瑾解放了双手，继续寻觅，到了狂风原的兽皮包前，他看到了大包的白色粉末，见他好奇，边上的兽人立刻热情解释道：“瑾巫，这是来自狂风原盐湖附近的洗□□，我们专门用来洗兽皮，只要在水中倒一点，去油效果就很好。”
“这还不错。临山原的洗果可做不到这点，”沈怀瑾无奈地拽拽自己有些脏污的衣摆，“这回终于能洗干净了，异首领，这些给我多装一点。”
“行！”异爽快道。
边上的兽人直接给他提了三大袋，还提醒道：“瑾巫，洗□□一次性只需要加一点点就可以，加多了烧手。”
“我知道了，用起来一定注意。”沈怀瑾笑着回应他的好意。
这可是纯碱！他怎么会不清楚里面的利害。
一圈逛下来，沈怀瑾什么都要了一点，有些好用的东西还会多买，最后身后足有三四个兽人替他提着物品。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成果，问道：“异首领，你打算怎么交换？”
异看了眼兽人们提着的物品，“看来瑾巫更喜欢我们游商平常在用的东西，喔……”他看到了大捧的海带菜，揶揄道：“还有吃的。”
沈怀瑾耸耸肩，“没办法，这边物资匮乏，吃吃用用的哪里比得上游商的齐全。”
异清点了一番，也不磨叽，“瑾巫，我想要交换你们的布和那种亮闪闪很锋利的东西。”
“那个是铁具，但我们暂时没打算用它来交换物品。”
“为什么？！”异急忙问道。
“不到强大时刻，抱着珍宝行于集市只会徒增烦恼，异首领肯定比我们更懂这个道理。”沈怀瑾直视着他，“我们将铁具展示给各位，是相信行走东大陆数百年的游商足够忠诚，但我们无法信任每一个部落。”
沈怀瑾真挚道：“异首领，我将游商视作朋友，我愿承诺，将来我们决定将铁具面世时，第一把必定流入游商手中。”
异绷着脸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朗笑一声，“好！游商就交了瑾巫这个朋友！”
沈怀瑾心中大石落地。
“既然铁具不愿卖，那我们就换布和陶器吧，还有一些竹制工具和瑾巫你做的美食。”
异清点着东西，脑中飞快盘算，最后定在了交换给游商十个陶罐、八块布、十个竹篾和藤筐，十数双藤/草鞋和沈怀瑾自制的桃花茶、果酱和小菜。
“对了，瑾巫，剩下那半袋黄石你还要吗？”
沈怀瑾点点头，“要。”
异邪笑一声，“半袋黄石换一块布，瑾巫愿意吗？”
到了最后一步，也没什么值得砍价的了，沈怀瑾轻描淡写道：“要。”
“真豪爽，还说不需要黄石。”异嘟嘟囔囔，显然在吐槽沈怀瑾的装腔作势。
沈怀瑾耸耸肩，“这些东西已经占了游商朋友的便宜，我哪还会因为多出一块布纠结呢？”
异拍了拍掌，一旁的兽人应声而动，从最边上那头灰皮兽身后拖出了一袋又一袋鼓鼓囊囊的黄石。
“瑾巫，一袋黄石换两块布，你还要多少？”
沈怀瑾：大意了……
最后他还是含泪以十块布交换六袋黄石的条件买了下来，好在这段时间收到的麻布比较多，还不至于让他四处借布去。
沈怀瑾回到部落也告诉大家可以前往游商聚集地进行换物，只是有一点就是铁具不可换出去，其它随意。他还将自己的交换比例告诉了大家以供其斟酌，别被游商兽人们给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