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宇趁机看了眼面板上的危险值,步天寒明明已经将愤怒二字写在脸上,可上面的数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觉得这段时间下来步天寒确实变了不少,至少懂得收敛自己的恶意了。
当然,更让他感到满意的,自然是步天寒对他的那些在意与珍惜。也不枉他忙了好几个世界,甚至在这个险恶的地方纵容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顾西宇双手习惯性勾住了步天寒的脖子,低头靠到他耳边,却还得努力维持着自己没什么感情的人设,用着平淡的语气说:“你平时对我下的狠手还少吗?”
“我不怕疼,有本事你自己看。”
顾西宇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无意识做出如此暗喻性十足的举动,步天寒要还真能继续耐着性子与他周旋诱哄,那就得对不起他这些年来顶着的‘大魔头’称号。
面对如此不配合的顾西宇,步天寒态度强硬地将他压下,双修的心诀也不念了,就单纯想要做只有关系极为亲密的两个人才会做的事。顾西宇眼底挑衅般的笑意越深,他心中的怒火就更盛,却又无法真正下狠手对他如何。
恨只能恨他动手得太迟,才让有心人先他一步得手。如果当初在天宿仙门他能再大胆一些,不要有那么多顾忌,第一次是不是就会是他的了?
步天寒越想越生气,力道就越来越重,重得平日里都特别能忍耐的顾西宇都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眼里却还泛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丝毫没有半点心虚亦或是示弱,反而嚣张了起来。
他有些恍惚,觉得这样的顾西宇看起来好像和平日里所表现的模样有些不同,不再是那高高在上,明明就在面前却疏离难近的太凌君。现在的他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烟火气,虽是隐隐约约,但还是让步天寒再次认知到这个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太凌君。
是他真正喜欢的那个。
他原本想着,只要拥有这个人就足够了。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又想起,顾西宇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不是真正的他。
意识到这点的步天寒内心更加难以满足,他发现他现在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个人待在他身边,因为真正的他迟早有一日会离开这个地方。他想要……想要接触,这身躯之下的元魂真正的归属,真正的那个顾西宇。
如果顾西宇将来有办法从这个世界脱离,那他是不是也能一起?
如果他现在就在他元神上留下自己的专属印记,是不是即使他离开了,他也能凭借印记感知到他的存在?
步天寒越是这么想,心底的烦躁就越发严重,不知从哪儿升起的占有欲望,让他疯狂地想要寻找一切方式将这个人与自己紧紧捆绑在一起。所以这次他没有再忍住,而是放纵自己去对顾西宇释放强压的力量,强行冲破他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防御。
霸道又强势的气息直接将顾西宇的元神裹起,哪怕他意志再坚定,元神被步天寒直接触碰的那一刻身体还是没忍住轻颤,呼吸一滞,思绪空白了好一段时间。顾西宇明显为弱势方的元神在接收到来自入侵者的威压并被制服后,就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乖巧地任由对方摆布。
大概是因为步天寒被他激起了怒火,他当下的感受比那日在石塔还要强烈,挣扎了一会儿,就干脆放弃思考,让思绪随波逐流。
倒是气势汹汹的步天寒在触碰到顾西宇的元神印记后,周身的怒火忽然消散,只剩下错愕与怔愣。
自身的印记,就算认不出模样,也一定认得出残余在上面的灵力。那上面的力量,分明就属于他!
触碰到的那一刻,许多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模糊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场景的模样慢慢画成了熟悉的石塔密室。那些他遗忘的记忆开始浮现,耳边是无奈的抱怨声,到最后成了闷闷的妥协。
还有那句:“步天寒,我真的疼。”突然有了前因后果。
他以为是他当时在石塔下手过重不小心把顾西宇给重伤了,没想到竟是——
步天寒突然明白为何那天出来的时候,顾西宇会用那样愠怒的眼神盯着他,恐怕在见到他还失去了记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时,内心的怒火更甚吧?
凶巴巴的底气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步天寒的动作也随着愧疚温柔下来,又气顾西宇不直说还得戏弄他,声音沉沉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西宇冷笑了一声,回道:“直接跟你说,有,意思吗?”
还真记仇。
步天寒的心情还是不可控地从阴转晴,然后开始得寸进尺:“你明明可以阻止我,为何不这么做?”
顾西宇面不改色地回答:“与其放任你去伤害别人,这点事于我而言,倒无所谓。”
“这样。”步天寒突然伸手捏住他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意思是那日如果在石塔的是其他人,你也会无所谓吗?”
他以为顾西宇会顺势对他说‘是’,以此达到能够再挑起他怒火的效果。然而他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顾西宇的回答,只有他不怎么平稳的呼吸。
步天寒抓住他的力道没忍住重了几分,直到见他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才松开。
他觉得顾西宇有时候挺狡猾,故意不回答,好让他心里能有一些希望。寄希望于这个人其实并非真的无情,即使他能将无情道的功法修炼到那么高的境界,也只是因为这具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天赋。
步天寒毕竟不久前出门才受了点伤,所以这次倒没有逮着顾西宇做很久,而且还是顾西宇逼着他专注把能帮助恢复的心诀给念好了,他才终于在结束前干了点正事。
顾西宇把身体清理干净后,坐在熟睡的步天寒身旁,盯着面板翻阅了很久。
翻来覆去,依然是步天寒在这个世界的过往记录。他做过的事,杀过的人,杀他的人,还有曾经欺负过他的。
其实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在入魔后开始崛起的那段时间里,下手的多数都是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与家族,包括步家。除了几个早年就脱离或离开步家的人以及步明风,其他的已经被他亲自手刃。
面板上的危险值在经过今晚的事情后又降到了35点,但他能感觉到,这也几乎快达到极限了。就像以前在现代世界时候,那种邀请朋友助力提现的坑爹软件,前期的数额来得容易,临接近的时候比爬山还要艰难。
『你真的想好要这么做了吗?』主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静的语调搭着周围宁静的气氛,特别让人心安。
顾西宇的心情忽然就没那么凝重了,回道:“迟早要离开的,步天寒心里的执念不化解,就难以完成任务。”
“只能赌一把了。”
最后那波危险值迟迟难以下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无法说服自己去信任他,信任他对他的纵容是因为某种说不出口的特殊性。这堵墙都是他过往遭遇的经历筑造出的,即使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展示在大魔王的面前,大魔王的心魔依然有一百种理由去说服他。
他需要去想想,能够最直接破解步天寒这道坎的方式。
一切如同顾西宇料想的那般,从那日之后,不管他和步天寒再怎么近距离去相处,做什么事,危险值依然都在30-35之间浮动,仿佛也来到了瓶颈。与之相对的,是被同样留在魔宫的陆城,越发精进的修行。
对于步天寒,陆城从最开始的敌视与抗拒,到现在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两个人在天宿仙门中相处的模式。只不过这回教导与仗着辈分训话的人成了步天寒,可能是以前在仙门里被他说教得多了,步天寒故意要在这里找回场子,连日常的训练指导都要代替顾西宇去。
顾西宇一开始还挺担心步天寒把人给教废的,毕竟按照原来的剧本这两个人可是‘天敌’。但没想到步天寒对于教导陆城还挺认真,可能是看在陆城终究是他徒弟的份上,他旁听时发现他说的东西都挺正确。
陆城最初也以为他是想借指导为由来欺压自己,后来发现了步天寒说的和给他的东西确实都对剑道上的修行有用后,就不再排斥。所以到最后,顾西宇时常能见到一个仙道一个魔道的两个人,和谐坐在一起盘道。
“师父,这是步天寒让我给你熬的羹汤,说是特意出去为你打来的灵兽。”痴迷于剑道的陆城今日难得没有练习,顾西宇听了他的话,深刻怀疑是步天寒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要求的。
陆城厨艺好,步天寒时常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珍稀食材,要他弄给他,美名其曰‘孝敬师父’。陆城倒是觉得有理,所以在这方面并不会与步天寒唱反调。
顾西宇看了陆城身后一眼,没见到的步天寒,便随口问:“他又出去了?”换做平时,步天寒肯定会特意过来邀功,还要特意在陆城面前抱抱他,牵个手什么的故意激怒陆城,就想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若是没过来,就意味着他人大概率不在魔宫里。
陆城点了点头:“嗯。”
把羹汤放下来后,陆城面色纠结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出连日来的疑问:“师父,你和步天寒……那个大魔头把你留下来,是不是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其实顾西宇能感觉到陆城一直觉得对他有愧,身为徒弟无法帮他太多事,也认为他应该多考虑自己。修真界的人那么多,应付步天寒原本就不该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一直都很担心的他的精神状态。
顾西宇的心态其实还好:“还行,你也不必想太多,我留下来必然是自愿的。”
沉默了片刻,他又对陆城说:“放心吧,如果是我不愿意做的事,任谁来了都无法逼迫我。”
陆城顿了顿,品出顾西宇这句话底下的深意,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只能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他。可他不打算继续多做解释,只安静地喝着羹汤,很久之后才平静地说了句:“他最近好像很常外出。”
也不知道陆城怎么想的,第一时间竟然是替步天寒解释:“他出去应该是有其他事忙,师父放心,他绝对不是去寻花问柳了!”
这句话出来后,空气都停滞了那么一会儿。
步天寒和顾西宇的关系在魔宫里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但碍于两个人的威严,很少有人直接点破过。陆城尴尬得想找个地方把头埋了,顾西宇却是低笑了一声,反而对着他说:“看样子,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主要是住进魔宫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过于平静了。他能出去的时候不多,步天寒也从来不跟他说太多外边的事。以他从主系统提供的数据记录来看,修真界的正道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当真会放着步天寒这个隐患不管,安于现状?
陆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对他说:“前阵子是发生了挺多事。”
“师父知道天宿仙门的宗主和长老元成君吧?听说步天寒早前把师父接回来后为了挽回在您面前的形象,洗脱了不少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连带着扯出另一个披着正道皮,游走于各大宗门之间的‘魔鬼’。”陆城大略给他解释了一下那些事后,又接着说,“步天寒挺狡猾,等大家处理好他放出的‘线’后,慢慢发现宗主和元成君极可能是幕后的真凶。”
“现在坊间还谣传林宗主的原配很可能是被他与元成君联合所杀,然后这两个人更是背着宗主夫人有染……”陆城看起来还挺忧愁。
“他们没想到步天寒手里竟捏着那么多信息,而且针对他们的布局像是蓄谋已久。如今天宿仙门名望大不如前,许多联盟仙宗因为担心和他们撇清了关系,更是不少清白廉明的大能吵嚷着要脱离仙门。魔道、妖道与仙道的仇家都敢明晃晃直接跑到仙门地界闹事,仙门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陆城是个比较重情义的人,毕竟在天宿仙门待过一阵子,林无痕和步明风这两个人他都没怎么接触过,反倒是还有不少交好的同门,会担心也挺正常。
“我知道了。”顾西宇听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又意有所指地补充,“能有人愿意冒险给你透露外界消息确实不错,但魔界毕竟复杂,记得提醒人家小心一些。”
“你师弟什么都知道,若不是有他暗中护着,一个小姑娘在魔域走动可能早就出事了。”
陆城没想到顾西宇会如此直接点破,更震惊于他和步天寒原来都知道他私底下和林千悦来往的事,脸色红了红后低头小声说:“我,我知道了。”
顾西宇在和陆城的闲聊中喝完了他煮的那一大碗羹汤,放下勺子的时候,他忽然对着陆城问了句:“仙门闹出了那么多事,你想回去吗?”
陆城愣了愣,反问:“师父想回去?”
顾西宇静默了一会儿,说:“是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也有想确认的东西。”
陆城面露纠结:“可我们已经和步天寒说好了,他也没有做出违法条约之事,我们擅自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山景,淡声附和:“不止不太好,可能还会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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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寒,有本事你就直接弄死我,搞这些小人手段算什么?!”泥泞路道上,四周是鲜少会有人经过的荒野深林。狼狈不堪的步明风跌坐在路道上,周围布满了混乱的脚印,还有已经让人给破了的阵法痕迹。
被他怒斥着的步天寒高高地坐在一块土灰色的岩石上,单手撑着下巴眼带嘲笑之意:“直接把你弄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在意的不就是力量和名声吗?我就想让你体验修为怎么都补不回来的感受,体验名声开始变得恶臭,不敢出门,就算出了门也要遭受被人鄙夷的目光与谩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