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抱着软绸进苑,瞧见祝久辞站在亭下发呆连忙赶上前问安。
“小公爷今日起得早。”
祝久辞看了看天色,这人怕不是对“早”字有何误解,不过懒得与他聊这番闲话,仔细询问梁昭歌去向。
“梁公子不是去了萧府?”
祝久辞惊讶:“我怎么不知!”
阿念挠挠脑袋,“梁公子确实一大早乘了马车去呀。”
知晓了那人去向祝久辞放下心来,虽说惊叹于梁昭歌会自己主动出府,但那人想去哪里祝久辞自是不会插手去管,若是梁昭歌能多多出府敞开心扉广交好友,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转身爬到美人的宝贝秋千上,正好趁着那人不在好好戏耍一番。往常祝久辞一露出贪图秋千的表情,梁昭歌便盈盈凑上前,嘴中说着替他晃秋千,小动作却全是自己宝贝被别人占去的不乐意,到头来都是以祝久辞推着美人荡秋千告终,自己一次也没玩过!
高高兴兴爬上去晃两圈,突然想起来萧府没有拜帖哪能进得去门,若是美人孤零零站在萧府外岂不可怜!祝久辞没了玩耍心思,跳下秋千就要去寻人,阿念跟在后面叫住他:“小公爷且放心,早以大司乐身份递上拜帖了。”
祝久辞顿住脚步,这人去萧府竟不是心血来潮?能让梁昭歌记挂上,也不知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闷闷不乐拐去书房,批改一条文书顿时觉得白纸黑字甚是无趣,今日连那玄墨也捣乱,甚不趁手,写得颇为拧涩。虽说平日里美人在旁侧烦扰得他完全不能集中精力,但至少幽幽冷香萦绕,还磨得一手好墨,总能让人心情舒适。如今人不在身旁,剩得自己独自面对小山一般的文书,这才意识到佳人在侧替他挡了多少无聊,一时置笔想念。
午膳临近,祝久辞堪堪写完半页公文,这番效率着实不忍直视,眉头一蹙干脆随手扔开不写了,眼巴巴盯着雕花窗等人回来。不知过了许久,总算看见院门响动,美人盈盈旋身进来。
祝久辞心下大喜,推开窗户就要跳出去,恍然瞥见梁昭歌神秘兮兮地往房中跑,怀中似还藏了什么物件,他连忙跳出去将人拦住。
“藏了什么宝贝?”
梁昭歌面色紧张,紧紧抱着衣袖直摇头:“没、没什么!”
祝久辞狐疑,分明是藏了宝贝!不过似也不好逼着询问,侧身放了人过去,梁昭歌极快跑开,都没舍得给他一个眼神。祝久辞盯着美人翩翩背影,一时感叹昨日带他出去见友当真立竿见影,不仅一夜之间学会自己主动出府,还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鼻尖哼出一口气,跟上美人脚步。
进了书房,只见梁昭歌呆愣站在偏室前迟迟不肯进去,背影有些可怜,孤零零像是突然没了家一样。
祝久辞觉得有些好笑,赶上前一看才想起来书房的小偏室已修缮完毕,前几日忙活小年诸多杂事,他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此番修造偏室斥费巨资,堪堪破了西苑整饬记录,一室金光闪闪绫罗珠宝,梁昭歌这只花孔雀定然欣喜,得意洋洋准备给他介绍,只瞧见美人面色苍白,咬着下唇极其委屈模样。
“怎的了?”
祝久辞不知梁昭歌为何委屈,这小小偏室替他收拾得金碧辉煌如入殿堂,玉瓷书画,红木宝阁,软香罗帐,紫檀砂炉,哪样不是造价高昂的宝贝。而且由于这偏室闭塞,他特意在南面打通了两扇雕花窗,阳光分毫不差洒落进去,正午光线竟是比书房还要好。
梁昭歌转身看他,泪珠在眼眸里打转:“怎成这般模样了?”
祝久辞心下一惊,难道这金碧辉煌的偏室不符合美人审美!
咽下口水小心翼翼道:“不喜欢?”
梁昭歌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说什么,磨蹭半晌道:“不喜。”
他将怀中宝贝揣紧,腾出一只手去摸偏室的木门,这扇木门也不似最初那般简陋,如今换成了雕花镂空红木屏门,隐隐约约能瞧见里边景象,哪里还是当初的小黑屋模样,分明是隔出的一番美景。
梁昭歌旋身,心间拧巴得几乎滴出水来。
哪有书中所说的缠绵悱恻故事,什么为锁一人造了半尺粗的铜锁,将一隅黑室打造得密不透风,连半扇窗户都没有。如今放眼望去,两扇双开木窗透进阳光,金碧辉煌大放光明,哪还有小黑屋的意思。
祝久辞在一旁着急,连忙补救道:“莫不是昭歌不喜金色?”
梁昭歌眼眸一颤。
金色二字在心间翩跹飘过,一时间头脑里又翻过几页话本。
探身仔仔细细盯着面前小人看,一双眸子中全是他一人倒影,心尖恍然一颤,莫不是这人要金屋藏娇?
回眸一看,确实金屋。
面容登时攀上红意,梁昭歌揣着怀中宝贝扭身子。
祝久辞对面前美人转瞬间的变化震惊不已,明明方才还吊着脸老大不高兴,怎么一转眼又喜欢了?
算了,美人的心思哪能猜到,总归这人喜欢就好,不然他还真没有财力再给美人造一间暖室来。
梁昭歌美滋滋进了金屋,随手将那雕花木门关上,祝久辞又被拦在外面。
祝久辞:“……”
这般小气!
*
这几日梁昭歌总是大早上就出府,临近午膳才回来,往往怀中还抱着东西神秘兮兮的,祝久辞若探身观望,那人便惊惶跑开。
回到房中就钻进他那小金屋子,藏身其间许久都不出来。
祝久辞有几次好奇,背着手探身靠近金屋透过镂空雕花向里张望,梁昭歌便藏到软帐后面不让他瞧,当真故意躲着一般。
若不是京城火|药库管制森严,祝久辞当真以为梁昭歌在里面捣鼓出什么惊天阴谋。
如此躲猫猫游戏持续了几日,祝久辞渐渐发觉许久没见梁昭歌了!早上不见人影,白日又藏进金屋,虽说二人一直待在同一屋檐下,细细盘算下来,每日待在一起的时刻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忍耐几日以后,祝久辞终于受不住美人冷落,怒气冲冲闯进金屋,将绫罗软帐间的惊惶美人揪出来,还没来得及声讨,梁昭歌已然再次钻进绸缎后面,露出半侧容颜。
“不是小公爷要我藏的么,怎还进来寻?”
祝久辞哪里听得懂这人胡话,跑上前将金绣绸帐向两侧一掀,登时金羽飞扬满室金光,梁昭歌周身左右没了遮挡,只得乖乖被祝久辞抓住。
“玩儿开心了?”祝久辞开始秋后算账,这人自学会出府,还真没有一日不出去的!出府也就算了,怎还日日往那萧府跑!
萧老将军也是,怎也不拦人,往日他要拜会萧府,拜帖没送进去就被萧老将军扔出来,哪有梁昭歌这般容易天天上门的!
梁昭歌摇头,没玩,是办正事。
祝久辞哼一声,这人果然翅膀硬了,分明玩得很开心,还摇头!莫不是要得寸进尺掌握自己小天地,有朝一日等羽翼舒展飞出国公府去?
连忙坐下来抓住梁昭歌手臂,祝久辞套他话:“玩得不开心怎还日日出去?”
梁昭歌低头如实回答:“寻了几样东西……”
祝久辞哼哼一笑,站起身挡在梁昭歌面前,俯身压下气势,冷冷道:“有何不能让我瞧的?”
梁昭歌被他这般气势压红了脸,支吾道:“小公爷想看也不是不行,毕竟……”
他侧身取来一包裹,掀开层层软绸露出一角白布。
他将那宝贝白布取出来递上前,“毕竟也是小公爷的东西。”
祝久辞盯着美人手中的破布看了半晌也没瞧出门道,这一块破白布有何好藏的!
梁昭歌递到他怀中,温柔道:“这是你儿时的尿布,小公爷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久:我去!
——
《脑回路永远不在一条线上2.0》
美人:金屋藏娇嘤嘤嘤~
小久:怎么总是躲猫猫!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月何皎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小林 10瓶;酒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尿布
祝久辞一下子跳开三丈远, 梁昭歌却抱着尿布盈盈跟上,“小公爷不瞧瞧么?”
“不……”祝久辞羞得满脸通红,“你寻那物件做什么?”
梁昭歌极温柔地低头看一眼, 修长指尖抚上白布, 对待珍世宝物一般,“小公爷的东西自然是宝贝, 总不能放在府库落灰。”
祝久辞看得崩溃,这二十年前的尿布算哪门子宝贝,还被人如此光明正大拿出来, 当真恨不得寻一条地缝钻下去。低头一看, 金屋铺满了华贵绒毯, 那有地缝给他钻。
“尿戒子早该丢了,放了这么多年。”祝久辞红着脸扭过头去。
“不要。”梁昭歌旋身回去, 拿那名贵软绸层层包好, 大有认真收藏的架势。
祝久辞冲向前去抢, 梁昭歌晓得他意图抱着尿布灵巧躲开, 眨眼间藏到软帐后面警惕看他,当真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公爷作甚?”
祝久辞无奈, 只好走到多宝阁旁边指着一架子价值千金的宝贝忽悠他, “绫罗珠宝金玉瓷器昭歌不喜吗?枉我寻了半个京城才凑齐这一面墙。”
梁昭歌抓着软帐看他, 被轻而易举骗过来, 美丽的眸子盯着多宝格若有所思。
祝久辞嘿嘿一笑伸手就要去偷那白布, 梁昭歌却比他动作还迅速, 脚尖一踮, 尿布被放在了多宝阁顶层最显眼的位置。
“昭歌!”
梁昭歌高兴晃他身子,“小公爷说得对,宝贝就应该供起来。还是小公爷料事如神, 早早置下多宝阁。”
祝久辞气急败坏要去够那羞人尿布,然而上蹿下跳半晌根本够不着。
梁昭歌笑眯眯一把抱住他,走到一旁放进软木椅里,显然是怕他动作太大冲撞了多宝阁,让满架宝贝摔下来。
祝久辞远远盯着那架子最高层极显眼的一抹白色头疼,恍然又想起来这物件似乎是从萧府寻来的,揪住梁昭歌询问。
“是从萧府寻来的。”梁昭歌点头,慢慢悠悠回忆这几天的经历,“就在萧府府库西北角藏着,当真好大灰尘,比咱那天夜里的还要多。”
祝久辞右眼皮直跳,“怎么进去的?”
“锤子砸开,走进去的。”梁昭歌笑眯眯道。
“!!!”
萧老将军的阴霾顿时笼罩祝久辞,思及那古板老将军若是知晓自家府库被别人撬了,不知道要闹出多大动静来,将来怕不是跪几日祠堂就能解决的。
梁昭歌盯着祝久辞有些好奇,眼瞧着面前小人从粉红褪成白团子,忍不住伸指尖戳他软乎乎脸颊。
祝久辞生无可恋,小魂儿已然抛弃身子飞到天上。
“你们……没被发现?”
“没有,萧公子武功极好。”梁昭歌戳红了一侧脸颊又去戳另一侧。
祝久辞顿时回魂还有些生气,不计较这人去撬他人府库也就罢了,怎么还拉踩呢!不过想想那天夜里撬自家府库的鸡飞狗跳,祝久辞又蔫下来,确实功夫不如人。
梁昭歌见面前的白团子恢复了粉红模样,没了戳他的心思,忽而想起萧岑给他讲的故事,即刻献宝一般凑到祝久辞面前,“小公爷可还记得那宝贝的来历?”
祝久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阻止,梁昭歌已盈盈说起来。
“话要说回十五年前花朝节,槐树斜街庆仙诞,百花齐放,万民同贺……”
祝久辞脑袋一痛,面前闪过几个清晰无比的画面,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梁昭歌虽还没把故事讲完,祝久辞却已然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
那年花朝节小公爷刚刚五岁,因听了茶楼说书人讲花神降世的故事便拉着萧岑跑过四条长街去看仙诞的庆典。
传说十二位花仙被玉皇大帝罚下凡间,那一年万花齐绽人间,花香如海,粉红荡漾,万民齐叹盛景,遂将那日定为花朝节。
那时小公爷年幼,信了大人的话以为那是仙诞的日子,却不晓得那也是花神陨落的时刻,只知道满心欢喜跟着一城百姓庆祝。
祝久辞不记得小公爷是否见到了仙诞,只是方才闪过的一个画面清晰无比,冲去槐树斜街的路上,一架华丽马车停在一座同样华丽的牌坊前,似是从天上踩云而来,与周遭朴素街道格格不入。
小公爷心中惦念着仙诞,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抹华丽颜色就消失在记忆中。
“小公爷?”
祝久辞回神,瞧见梁昭歌盯着他看,显然抓住了他走神模样。
“嗯,昭歌接着讲。”
梁昭歌不满意嘟嘴,不过还是接着道:“花朝节过后天色已晚,小公爷便跟着回了萧府。许是头一回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天夜里……”
祝久辞连忙扑上前捂住他的嘴。
这竟是五岁的尿戒子么!
回头看一眼多宝阁顶层,顿时有些崩溃,若是寻常幼时不懂事的尿布也就算了,这五岁的尿床经历被光明正大摆出来,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梁昭歌对此倒没觉得有什么,高兴晃他手臂,都说人们喜欢念旧,如今他给小久讲了小时候的故事,应当能得一番褒奖。
祝久辞欲哭无泪,看着面前眼睛亮亮等着被夸赞的人,伸爪子摸摸他脑袋。
“多谢……昭歌。”
“那就摆在顶上,小久随时都能看见。”梁昭歌高兴。
祝久辞如何阻得了他,好在这一偏室也没旁人进来,摆着就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