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想,天下都是他的!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琴曲能挡千军万马,那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是不愿见世人,只消隐藏山间小屋,没人能寻得!”
“为何他们能如此逍遥?为何他们能如此自傲?只因有天上琴曲傍身,有绝世诗词傍身!”
“昭歌,你的琴音是我听过世间最好的琴音,你比他们的都好。无论是什么青山居士也好,逍遥仙子也罢,你比他们都好,这个世间你值得更好的!”
“又如何要束缚在小小红坊,又如何要束缚在小小国公府,又如何要束缚在小小京城!世间广袤,三千繁华,昭歌,你不应在这里。”
梁昭歌俯身吹灭小烛,貌美的容颜在祝久辞面前一闪而过。
黑暗。
“小公爷晚安。”
天旋地转,祝久辞躺倒在榻上,胸前桎梏着一只重重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
哐嘡,木盒落在地上。
许久。
祝久辞轻轻侧头看去,“昭歌?”
黑暗中一片死寂,连呼吸也听不到。
祝久辞从未如此慌乱,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舌底泛出苦涩,为何,他将世间最好最珍贵的自由捧出来,他却不要?
是伤到了琴师风骨吗?
祝久辞害怕了,他没有要戳人脊梁的意思,他并没有要用自由去威胁,去作何自己高高在上的证明,他只知道那人是天上的神明,他想把那人捧回到天上去。
“琴先生,我——”
“别……说了。”尾音吞去,梁昭歌在黑暗中紧紧咬住牙关。
祝久辞抓住胸前的手臂,“对不起昭歌,路引是……”
“阿久!”梁昭歌隐忍着嘶吼出声。
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胸前突然一片冰凉,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路引,古代通行的凭证。除了官吏商贾,寻常百姓是没有身份凭证的,要想行走于城间,需有路引作身份证明。也是因此,办理路引手续繁杂,小公爷也不能凭着自己的纨绔脾性随意要来。((可怜的曲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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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脑琴王梁昭歌与他的事业粉祝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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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大娘:全面军事化管理,过了饭点一粒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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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筝
梁昭歌在哭吗?
锁骨上还隐隐带着痛意, 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肌肤,沿着锁骨的边缘滑落下去。
梁昭歌埋在他颈间,鼻尖与嘴唇贴着肌肤有些冰凉, 卷曲的眼睫划过脖颈, 带着痒意,冰凉的液体便顺着那一丝痒意从脖子滑到锁骨最后落下去, 渗到破碎的衣襟里。
“小公爷为何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肩膀的桎梏又紧了几分,指尖的力道几乎要掐进他肌肤里。
空气又静默了,梁昭歌没有回答他。
“睡着了。”那人埋在颈间说。
“可睡着了怎么还会说话。”
“梦话。”
祝久辞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他轻轻挪动身子, 果不其然身上又重了几分。
祝久辞:“昭歌吃胖了, 好沉。”
“忍着。”
祝久辞:“?”
他原先怎么不知道梁昭歌还有这些小脾性?
罢了罢了,就当作提前练胸口碎大石, 万一将来哪一天又被祝将军赶出家门外, 还能在天桥底下寻到一个保命杂耍技能, 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一夜无梦。
清晨祝久辞醒来, 隐隐约约感觉爪子又按在清凉的冰块上。
又?
祝久辞猛地睁开眼,世事好轮回, 为什么他四个爪子又在梁昭歌身上!
不对。
今日梁昭歌怎么没有早早离开?
梁昭歌醒了, 凤眸缓缓睁开, 茶色的眸子凝出委屈, “小公爷吃胖了, 好沉。”
祝久辞:“……”
这真的不是报仇吗?
祝久辞滚到一旁, 梁昭歌撑着身子坐起来, 细弱的手腕折在榻上,几乎像是冰面上即将折断的芦苇,指尖陷进柔软的绸缎, 压出青白的颜色。
祝久辞正要开口打破沉默,房门砰一声被推开,阿念身披零碎的烂绳索怀中抱着脸盆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众伺候梳洗的家仆。
嘡啷!
哗啦!
水盆落地了,阿念惊得嘴中能塞下一颗鸭蛋。
“小小小小公爷,琴琴琴先生!你你你们怎么睡睡睡睡在一起!”
祝久辞:“……”
“是歇在一起。”用词要文雅,睡这个字就会包含了其他奇奇怪怪的意思,不要空口扣锅啊!
“衣裳!”阿念捂住眼睛。
祝久辞一低头,身上的亵衣已经说不出是衣服了,用零碎来说比较合适。
或者,稀碎。
总还是能解释的,比如初夏来临房间闷热云云。祝久辞转过头去,梁昭歌委屈地低头,墨发散在身侧绵延到榻上,淌出一席黑墨。眼尾的红意仍没有退散,甚至比红坊那日涂的胭脂还要红,一颗泪珠挂在眼睫,将将垂落。
祝久辞:“……”
凉了,抠字眼也是解释不清了。
“闭眼!闭眼!都不许看!”祝久辞冲着家仆挥舞爪子。
十几名抱着脸盆洗漱礼具的仆从纷纷闭上眼睛,一时之间,房内混乱不堪。
水盆洒了,巾帕掉落在地上,羊脂玉碎了,圆罐凝肤露在地上打着旋,牙粉散落满天,一个喷嚏接着一个。
水缸撞倒了,椅子也倒了,一名小仆扭到了脚,侍女被他绊倒跪在地上,后面闭着眼睛走来的小厮从侍女身上摔了过去,前滚翻之后撞倒了屏风。
祝久辞:“……”
救命。
转头向梁昭歌求助。
那人红眼睛,捏爪爪,委屈,哭。
祝久辞:“嗷呜,天要亡我!”
*
人世法则第一条,早晨总是忙乱的。
第二条,忙乱总会过去的。
第三条,就算忙乱不会过去,早晨也会过去。
第四条,所以忙乱的早晨总会过去的。
当侍从小厮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一室混乱、替祝久辞穿好衣裳时,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众仆从鱼贯而出,关上房门的瞬间,空气安静下来。
祝久辞看向坐在他身侧的人,那人指尖捏着床幔,墨发被青玉簪子微微束起,脸上早已恢复清冷神色,眼尾的红色也已消失不见。
梁昭歌俯下身去,从脚边捡起木盒,瞥祝久辞一眼,缓缓起身。
“昭歌谢过小公爷。”他向祝久辞微微倚身,木盒被双手扣在怀中,指尖泛着青白。
他抬起头,茶色的眸子平静如水,“昭歌不日便离开。”
不待祝久辞开口,他已旋身离去,雪绸纱衣尾划过门槛,转眼消失不见。
祝久辞心里一空,察觉出梁昭歌神色不对劲,慌忙起身跑出去,院中空荡无人,几只风筝孤零零划过天际,亭下的古琴不见了。
槐树后面有白色的衣角闪过,祝久辞一喜,向前两步,阿念从树后面冒出来。
祝久辞面上一滞,“昭歌呢?”
阿念拍拍身上的土,肩头的碎绳子也一并抖了下去,“梁公子抱着古琴去前院了。”
祝久辞赶到前院的时候,偌大的庭院静谧无声,老榕树伸展着枝叶向四周蔓延,几乎遮天蔽日,一只风筝挂在树上,筝尾彩带软弱无力地垂下去,堪堪在微风中晃荡。
国公府威严的府门大敞着,露出一方空荡的街道。
祝久辞一惊,怎么走得这样快?还未好好告别,还未准备行囊盘缠,独身在外只有一张路引怎么够呢。
祝久辞拔腿向府门冲去,路过榕树的时候瞥见一抹熟悉的衣角,他连忙刹住脚步,梁昭歌坐在榕树下,石桌上放着古琴。
祝久辞松口气。
“昭……”祝久辞正要开口,猛然被人从后扼住脖子,一路踉踉跄跄拽到国公府大门外。
“萧岑!”祝久辞挣脱出来,被人一路拽到街上着实有些生气。他向大门里面望去,梁昭歌仍静静坐在榕树下,垂着眼眸。
萧岑苦着脸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小公爷,江湖救急啊!”
祝久辞转回眼神,“你又闯什么祸了?”
街边几个衣着朴素的孩子手拉着手跑过来,满是泪痕的小脸仰头望向祝久辞,“哥哥……”
萧岑挥挥手:“去去去,到一边玩去噢,这里可是国公府,小心把你们抓起来!”
“小公爷,我这事是这样……啊呦!”萧岑吃痛喊出来。
祝久辞默默收回捶在萧岑腰腹的手肘,半蹲下来摸摸几个孩子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
几个小孩被萧岑吓得满脸泪水,小心翼翼哽咽着说:“风……筝掉进……大门里。”
祝久辞站起身,拍拍几个孩子肩膀,“乖,不怕,进去捡风筝吧。”
萧岑也几乎要哭出来了,拽着祝久辞下了台阶躲到石狮子后面,“小公爷,真有大事儿!”
*
梁昭歌坐在树影下,眼见那抹身影消失在府门外,他默默垂下头,盯着琴弦发呆。
袖子似乎被拽了拽,他转过头去,几只白团子仰着脑袋看他。
吧嗒,白团子落下一滴眼泪。
吧嗒嗒,另外几只白团子也开始流眼泪。
梁昭歌:“……”
一个看起来胆子稍大一点的小孩拿小脏手蹭蹭眼睛,吸着鼻子磕磕绊绊软糯糯道:“神仙……可以帮我们捡风筝吗?”
声音软乎乎地像是刚吃了糯米糖。
小孩子们小脸粉扑扑的,因为沾了泪水被风一吹变得红彤彤。小孩子大概都是吃糯米团子长大的吧。
梁昭歌点头,转身踩上石凳,抬起手臂抓住临近的一截枝干,云袖落下去,细弱的手腕露出来,腰间轻轻一使力便攀上了最矮的枝干,左手换到更高的枝桠,脚尖一点便飞了上去,不过转瞬间梁昭歌就到了榕树茂密的树冠之间。
榕树翠绿,他一身白衣藏在其间,真似神仙一般。
苍白的指尖捏住风筝的彩带,轻轻一拽,风筝飘下去,落在孩子们身上。
白团子们在树下跳起来,“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神仙好高呀!”
“笨蛋,神仙会飞的。”
梁昭歌在高处踩着枝桠,望着树下遥远的几只白团子微微出神。
*
祝久辞把攀在胳膊上的人拽下去,“你爹大寿,找我有什么用?”
萧岑上前捂住他的嘴:“嘘!小公爷小声点,让国公爷听见了,我爹不就知道了!”
祝久辞把那人的手拨开,“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
萧岑剁剁脚,“小公爷您且听我说呀!不是准备寿礼!我爹说了,若是我能在他寿宴前找到自己真心想做的事,他就不逼我去校场了!”
祝久辞抱臂点点头,“那你喜欢什么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老子不知道啊!”
祝久辞翻个白眼,“你就是书读得太少,若——”
萧岑一拍手打断他,“对啊!我可以读书啊!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
府内小孩子们惊恐的叫声刺破天际,紧接着是几个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其音刺耳甚是惊恐,似是遇到了极可怕的事情。
祝久辞甩开袖子,拼命冲进府内。
风筝孤零零地扔在一旁,大榕树下孩子们全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梁昭歌被小孩子们围在中间,他似乎跪在地上,身形虚弱地即将倒下,面色苍白,眼眸紧闭。
“昭歌!”祝久辞冲过去。
梁昭歌蹙紧眉头,艰难抬起头,嘴唇苍白完全失去血色,眼睫颤着,睁不开眸子。
“怎么了!怎么回事!昭歌!”祝久辞扶住他肩膀,那人登时散了力气倒在他怀里。
萧岑随之赶过来,尚留有冷静,他蹲下去抱起一个孩子在怀中安慰半晌,小孩子软软的指头指向老榕树,“神仙……神仙掉下来了。”
祝久辞右眼一跳,伸手掀开衣尾,梁昭歌的脚踝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在地上,一点点红色的血迹透过了雪白的里裤。
“郎中!快叫郎中!”祝久辞吼道,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我这就去!”萧岑俯身放下孩子,疾步跑出去。
“小公爷……”梁昭歌虚弱地开口,气若游丝。
“昭歌不怕,郎中马上就来,你的脚踝现在动不了,我们就在这等等。”
“小公爷,我不疼的。”
“骗人。”
梁昭歌苍白的指尖攀住那人衣衫,右耳枕在胸膛,耳边心脏有力地跳动。
“昭歌还有一事相求。”
祝久辞低头看下去,从他的角度,梁昭歌的眼睫卷曲向上,轻微颤着,鼻尖沾着薄汗,似是疼极的模样。
“你说。”
梁昭歌抓住一尾墨发缠在指间,“昭歌还需在国公府叨扰几日,眼下应是出不去了。”
“脚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出去!”祝久辞忍不住怒道,“伤养好之前,哪里都别去。”
“小公爷好凶。”梁昭歌靠着胸膛闭上眼睛,微微垂下头,嘴角掩去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