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坊玲珑阁顶层,修长的手自榻铺里侧伸出,拨开层层软帐,修长光洁的小腿从榻上迈出,赤脚踩在软毯上。
墨绿绸袍随着主人从内室绕过屏风走到外室。
琉璃灯灭了。
青烟也熄了。
黑暗笼罩顶阁,一夜好梦。
*
晨光投进内室,光线顺着红绸的缝隙钻进榻铺。
虽未至酷暑,祝久辞抱着冰块醒来的愿望却是实现了。
爪子按在冰块上着实舒服,温凉如玉,细腻如肌肤。
肌肤?
祝久辞睁开眼睛,四个爪子全按压在梁昭歌身上。
“!”
祝久辞滚到一旁翻身坐起,心虚地望向梁昭歌。
美人卧榻,岁月静好。
就是穿得清凉了些。
薄纱覆身,清透可见,一览无余。
祝久辞:“!”
说好的等美人打击报复回来就拜师,事情怎么演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美人蹙眉,幽幽转醒,伸手在身侧抓了空,随之幽怨地看过来。
祝久辞:嗷呜!
阳光落在美人眼眸上,他刺痛地闭上眼睛,眉头蹙在一起。
祝久辞惊慌地左爪按住右爪拼命忍住想抽自己的心,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他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尚且完好,除了最外稍硬的褂子脱去,层层衣衫都完完整整穿在身上。
然而腰带不翼而飞。
“昭歌……我昨夜可对你……”祝久辞挥着爪子。
梁昭歌半倚起身子,绸衾被滑到腰间,他点点头。
轰。祝久辞头顶电闪雷鸣。他弱弱抓住衣衫,分明都好好穿在身上,怎么会这样。
贪凉误事啊!
美人看他似乎不信的样子,指尖轻轻勾住绸被向上一撩,一片大好春光。
祝久辞猛然扑上去双爪死死摁住绸被,“昭歌!”呜呜呜造孽啊。
梁昭歌扫他一眼,从身侧拿起桃枝。桃枝昨日掉到地上,也不知他何时捡起来的。花瓣边缘已然卷曲发黑,仅一夜之间便枯萎了。
白皙的指尖捏着枯萎的花瓣,一片落下去了。
又一片。
零落成泥碾作尘。
祝久辞嗷一嗓子哭着跪过去,衣衫由于没有腰带的束缚松散宽敞,信笺掉了出来。
烫金台阁体,四方正红官玺赫然其上。
祝久辞伸爪子摸摸拜师帖,亲,你来得太晚,还拜什么师,昭歌不扛大刀来杀他就不错了。
祝久辞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双手颤颤巍巍捧起信笺,待对方接过去,他一溜烟躲到红绸后面。
梁昭歌目光落在信笺上久久凝视,眸子隐有颤动。
当空气静默下来,他沙哑道:“琴先生?”
祝久辞从红绸后面探出身子,认真点点头。
国公府亲聘,北虢国一品女将军手书,再加上小公爷的爵位,琴先生身份与七品穿鸂鶒服的官员等同。
若将来祝久辞能在宫宴上奏曲一二,顺势从圣上那里讨来封赐,那梁昭歌的身份就再也无人可质疑。
梁昭歌看着那个躲在红绸里的人,阳光从缝隙钻出来落在他头顶,毛茸茸金灿灿一团。
在京城第一烟柳之地,那人干净得像是水中的月亮。
梁昭歌坐在软绸之间,阴影顺着绸缎攀附住身体,一点一点攀爬向上掐住脖颈,呼吸有些不畅。
梁昭歌伸出指尖想抓远处一点光,惊慌之下又收了手。
水中月一碰就碎。
梁昭歌耷着脑袋陷入自我纠结,而在另一边的祝久辞看来,这却是另外一回事。
琴先生迫于他淫威,不得不忍辱负重扛起习琴的重旗,不仅受他欺辱,还要顽强地当他的老师,将他这颗龌龊的心清洗干净。
可怜啊。
“先生且考虑,我定会对先生负责的!”祝久辞跳下榻,左手猛然被拉住。
两滴清凉落在手背,祝久辞转过身。
泪痕留在梁昭歌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梁昭歌:这回是真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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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跨服聊天在人际交往中的应用——以梁祝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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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习文案
情根深种疯子攻x后知后觉只想跑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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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家
祝久辞走出红坊, 初晨清凉的空气瞬间将他裹挟,天空尽头隐约能捉到一抹早霞的影子。
闹市口大街桃树仅剩得一片绿意,一瓣桃花也寻不见, 城内尚且如此, 想来香山桃花涧也是惨淡一片。
京城的春终是过去了。
祝久辞走到街对面寻一棵桃树庇荫,等梁昭歌在楼上收拾行装的间歇, 他闲来无事便提前出来透透气。
从怀中取出梁昭歌的卖身契,他看了半晌微微有些出神。
方才柳娘递给他卖身契之时,那依依不舍的样子着实可恶, 得亏他摆出强硬态度, 不然又是一番折腾。
仔细回想此番赎人经历, 得评价一句事无绝境,柳暗花明又一村。
与原书小公爷相比, 祝久辞整整少了九箱金子的身家, 但奈何他种种折腾之下, 梁昭歌的赎金竟然比原先少了八箱, 他也得以顺利将梁昭歌赎出,兜兜转转总算是顺利。
祝久辞叹口气, 许是天意吧。
微风拂过纸帛, 哗啦声响。祝久辞小心将卖身契收入怀中, 脑袋被微风一吹, 他倒是瞬间清醒, 他这般强行地将梁昭歌纳入国公府, 似乎从未提前问过他的意愿。从红坊进国公府, 难道不是从一个牢笼又去另一个牢笼。
回顾原书,小公爷当初也是强行把美人抱回府中,不过是满足一己私欲, 贪恋美色罢了。此番祝久辞虽然打着为梁昭歌改头换面的旗号,但本质还是没有变。
祝久辞往桃树枝干上一靠,“或许还他自由……”
目光顺着玲珑阁的红墙向上望去,越过飞檐琉璃灯木雕小兽,梁昭歌房间的雕花木窗紧闭。
这人怎么又把黑面油纸伞横外边了!
枉他暴雨那日费尽心力把伞取下来!
祝久辞有些手痒,正要过街去爬墙,红坊大门吱呀一响,梁昭歌走了出来。
身负一古琴,怀抱一卷轴,别无他物。
一身白衣了无装饰,头上不见簪钗,面上未施粉黛,干净透彻,了却凡尘。
“就这些?”祝久辞奔上前不可思议道。
“嗯。”梁昭歌笑着点点头。
“我帮你拿。”祝久辞伸手往卷轴去,待看清眼前事物指尖猛然刹住,堪堪停在挂轴上方,倏地惊惶收回手。
“小公爷怎么了?”
祝久辞额上沁出薄汗,那夜梦魇历历在目。
“无事,无事。我帮你拿古琴吧。”
梁昭歌往旁边一步,躲开祝久辞的爪子,“不沉的。”
“嗯……”祝久辞看着梁昭歌道,“那便委屈昭歌与我一同走回国公府了。”相识几月,他依旧是没有车马的小公爷。
晨风拂过,树叶哗啦作响,一句“求之不得”弥散天际。
初晨闹市口大街人并不多,他们二人走在街上着实悠闲。
晨光虽好,但祝久辞总是被身边人怀中的卷轴吸引去目光,他时不时往旁边偷瞄一眼,被抓现行再若无其事地转回眼神。
不过此番苦恼没有延续太久,因为有更大的苦恼在前方等着他。
国公府大门外。
祝久辞思索二三终是仰着脑袋问梁昭歌,“会爬墙吗?”
梁昭歌完美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痕,“小公爷……在说什么?”
祝久辞咳嗽一声,开始睁眼说瞎话,“昭歌你也知道,祝家世代为军,行武二字算得祝家门楣。昭歌初来乍到,为确保好印象就要体现出绝对的尚武精神。”
“爬墙算是尚武?”梁昭歌转身望向国公府墙沿。
“那是自然。”祝久辞上前两步一爪拍在墙上,“此墙为圣上御赐,青砖烧制九九八十一天,打造之时费工百人耗时百天,厚重如城墙,表达国公府捍卫国家尊严之决心。如此巍峨高耸想要轻松翻过去,那是绝对不容易的。”
梁昭歌认真点点头,“那,我试试?”
祝久辞亮着眼睛:“嗯嗯!”
吱呀一声,与他们五步之隔的祝府大门开了。
“乖孩儿,嘛呢?”国公夫人探出脑袋。
祝久辞:嗷呜,凉了。
祝久辞一爪子拍在昭歌腰间,把人环着推到国公府正门前,“方才介绍一下家族文化嘻嘻。”
梁昭歌微微倚身恭敬道:“国公夫人。”
微风拂过,云袖扇动,遗世独立。
“呀,长得真好看啊!”国公夫人也一拍爪子。
梁昭歌:“?!”
国公夫人咳嗽一声,“这便是乖孩儿请回来的琴先生吧?里面请,里面请!熊孩子照顾不周,劳您腿脚。”
“昭歌谢过国公夫人。”
祝久辞呼口气,跟着梁昭歌进去,刚跨过门槛就被国公夫人揪住耳朵拽到一旁,“臭小子,昨日就去请琴先生了,怎么今日才回来?”
“嗷呜,我,我……”
祝久辞猛然想起今日美人卧榻,脸一红更说不出话来。
梁昭歌抱着卷轴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琴谱贵重,收拾繁杂,劳小公爷等了许久。”
国公夫人笑着松了爪子,“不急不急,琴先生行装可拿全了,要不要再差小厮去搬?”国公夫人瞪祝久辞一眼,“也不知道找两个人去帮先生搬行李!”
祝久辞:“嗷呜!”
梁昭歌不动声色把人拉回身边,“劳国公夫人费心,已全部拿齐了。”
国公夫人放心点点头,在前面领着他们往祝久辞小院去。
祝久辞的小院并不小,院内分东西两苑,祝久辞住东,梁昭歌被安排在西苑。
国公夫人把祝久辞赶进屋中让他先行去收拾,她转过身唤住梁昭歌。
“琴先生大家风范,仙风道骨,这孩子着实调皮了些,能得您教诲,想来也能收收性子。”
梁昭歌微微倚身。
“若是您有一日坚持不住了,大可自行离去。”
梁昭歌面色一变,正要接话便听得国公夫人接着道:
“从小到大,这孩子也算是气走不少先生,若是您清早起来发现枕边有蛇虫,饭中有树叶,杯中有酱醋,鞋中有石子,衣上有破洞,帽中有泥土,腰带有银针,都可告知于我。不过若非气急,还请您暂时不要去惊扰国公爷。”
梁昭歌:“……”
“国公夫人请放心。”
“唉这就好!”国公夫人松口气,笑着道,“也难得有这么好看的先生,能多留几日就更好啦。”
梁昭歌:“……”
屋中。
祝久辞搓搓爪子暗戳戳挪到卷轴面前。
环顾四周一圈,终于是把恶魔的爪子伸向了可怜的卷轴。
哗啦一展,上面是山,下面是水。
哗啦一翻,背面空空如也。
祝久辞双手叉腰仰天一笑,“哼哼,果然梦都是反的。”
坏事办完了,祝久辞复又把卷轴重新绑好。
桌面干干净净,一古琴一卷轴,似乎少了些什么。
房门敲响,梁昭歌走了进来。
祝久辞道:“琴谱呢?”
“脑子里。”梁昭歌道。
祝久辞:“……”
*
祝久辞在西苑指挥丫鬟仆从收拾了一整天,总算收拾停当。
伸着懒腰踏出房门才惊觉天空气压沉沉,空气中满是潮气。
天色已暗,判不出天上的云彩。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祝久辞回忆一下,大概不会有个好天气。
晚间在自己小寝歇下,困意刚刚席卷,一道闪电劈过天际将房间照得雪亮,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暴雨从远及近倾倒而来。
声音震耳。
祝久辞翻过衾被盖住脑袋,辗转几下还是踢开被子,“阿念!”
外室靠着椅子腿抱着剑睡觉的阿念噌一下站起来跑进房间,“何事啊,小公爷。”阿念打个呵欠。
“外面雨下这么大,西苑那边……”
“小公爷啊,防潮防虫的全部都备齐啦,您甭担心!早些睡吧。”
“嗯……”
阿念走出去,落得一室冷清。
今夜雷暴甚是激烈,哪怕他闭上眼,闪电的白光依然刺得他不能成眠。
又一声巨雷炸响,祝久辞睁开眼,榻前跪着一人,披头散发,白光闪过,他脸色苍白如纸。
“啊!”祝久辞吓得大叫,忽而被冰凉的手捂住嘴。
“唔!”
“小公爷,雷电太大了,昭歌害怕。”
“嗷?”
“小公爷这是同意了?”
“呜?”
“小公爷良善,昭歌铭记在心。”梁昭歌抬手把人搬到榻铺里侧,自己踢了鞋袜,一翻身钻进祝久辞被褥里。
“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爷的脑中剧场演练:
导演:摄像灯光收音鼓风机action!
祝久辞:娘亲,我抱着红坊美人儿回家啦。
NG一次
祝久辞:娘亲,我抱着琴先生回家啦。
NG两次
祝久辞:娘亲,我抱着神仙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