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你慢着,先把你脑子里那些想法停一停。”
任清言望着它:“可是现在想想,可是既然死去的花能被他的力量重开,为什么人不可以被它复活?”
橘猫:“……”
它说不出话来了。
任清言轻轻地道:“其实魔道也不是不能接受,对不对?”
为什么不接受呢。
明明都是道法。
这世上那么多人不惜一切堕入魔道,心甘情愿被它奴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生前被世人唾骂百姓惧怕,死后还要被千人踩万人踏。
却忘了,那样逆天的,不凡的,超越天地规则的力量,是真的有叫人为之孤注一掷的资本。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过去那么多人成为它的囚徒。
他们是。
他也是。
时倦靠在墙边,安静地垂下眼睫。
【您为什么不肯见他?】
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木门开关的声音,估计是任清言终于起身回了屋子。
系统问道:【您为什么不肯见他?】
“没有。”时倦半晌开口道,“他看不见我,而我没办法让他看见我。”
系统一愣。
“我没有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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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陵寝很大。
因为山洞的洞口被设了禁制, 哪怕空气也无法流通,里头的长明灯早早便因为没有氧气熄灭了,说伸手不见五指都算是大事化小。
任清言修道, 有意控制自己吐纳气息的情况下可以短时间内不呼吸,但还没有不靠眼睛就能视物的能力, 用夜明珠充当光源,第二次踏入墓穴。
时倦没有这个限制, 此刻依然站在墓碑前, 脚边还蹲了只橘猫。
当然, 谁也碰不到谁, 双方互不干扰。
橘猫完全是因为跟着任清言才跑过来的。
橘猫知道时倦死了, 不是因为看见, 而是凭着它作为世界意识自带的与世间万物沟通的能力感知到的。
之前时倦死的时候它就不在现场,下葬时它也不在现场, 直到后来任清言处理好一切回来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它趴在火炉边上。
也不知道是故意避开的还是怎样。
橘猫望着面前的石碑:“你刻的?”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任清言没有理会它,也没有靠近墓碑,就只是站在棺木前,
橘猫:“为什么要刻表字?名字才两个字难道不简单一点?”
任清言手指搭在棺盖上,指腹下的触感冰冷, 带着一点点木头磨平后的粗糙质感。
他选的是口木棺,非常普通的、没有一丝一毫特殊金属或灵石镶嵌, 是山下绝大部分人家都会用的款式。
时倦到底不是常人,不属于顺应天命的正道修士,却也不是普通的魔修。
因为身体原因,天生无法在自然状态下与灵力兼容,死后没了魔气护体, 若是扔进灵力充沛的地方,估计腐烂得比谁都快。
两害相权,任清言只能用最普通的棺材,只是在拿到以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所有木块的榫卯相贴和边角尽数检查了一遍,擦去了所有不平整的凹凸尖刺,方才亲手将那个人放入其中,送到墓穴里。
橘猫没有亲眼见过这个过程,当然就算见到了估计也只会评价一句无用功。
它问道:“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
任清言垂下手:“写我干什么。”
橘猫:“我以为你好歹会把道侣两个字刻上去。”
时倦看了橘猫一眼。
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墓穴没有氧气,没有灯,而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实在有限,任清言也没有上香一类毫无意义的动作,只是拿出手绢,将棺材的表面细细擦拭了一遍,忽然出声道:“修魔道有门槛吗?”
橘猫:“……你认真的?”
任清言道:“我听说的消息里似乎是没有的。你说我现在重新修行一次怎么样?速度会不会比第一次更快?”
系统觉得自己正眼睁睁看着一株根正苗红的孩子狂奔在长歪的道路上,拉都拉不回来。
任清言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去魔域看过。要不要趁现在去一趟?”
时倦望着他,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任清言那几句更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后便起身走出墓穴。
时倦跟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捡起不知道是出神还是单纯没拿紧掉在地上的夜明珠,安静地收到储物戒里。
**
三月的天华山上空下起连绵不绝的大雨,天空灰得像是哭过。
毗邻的山脚村庄里梯田的淤泥翻滚,野草沾了满身寒凉。
正是种植季,村民们不肯放过这样的大雨,雨势稍霁,便提起裤脚下了地,一排排犁种着菜苗。
时倦依然坐在屋子里那座古钟上,右脚踩在钟盘下凸出的横木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下,白鞋系着鞋带。
系统最初没怎么注意,它家宿主不知出于什么一直跟着气运之子还不嫌无聊,可系统不同,这小屋它在时倦死前那段日子就把里里外外看遍了,末了就只能打量屋子里唯一不一样的活物,也就是时倦:【宿主,您身上的衣服是自带的吗?】
时倦:“我陨落前穿的。”
系统默默看着他那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白袜子:【可这好像是人类的衣服?】
倒不是他穿着不好看,只是在它的想象里,神都应该像这个世界的修仙大能一样底配法衣才对,这一身也未免太过亲民了些。
时倦听着这么个神奇的说法,沉默半晌:“系统。”
【嗯?】
“我以前也是原神星的居民。”时倦道,“不跟他们穿一样的还能穿什么?”
【那原神……】
“后来当上的。”
系统愣了:【您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吗?】
“如果你指的是原神,不是。”时倦望着厨房的方向,“如果是指的神,那就是。”
系统勉强思考了半分钟:【您的意思是,原神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职位?谁都可以上,只是最后恰好被您拿到了?】
时倦:“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您最开始是不是有过很多竞争者最后都输给了您?您现在成了原神,那他们呢?您的竞争者难道不会嫉妒您想把您拉下来吗?】
“不会。”时倦道:“他们大部分都死了。”
系统觉得自己应该是抖了抖:【……都死了?为什么?】
“失败的都相当于能力不够的废品,就被抹杀了。”
系统愣住:【那要是您当初竞争失败了……】
时倦想了一下:“被抹杀吧。”
系统安静了很久,方才小声道:【是谁抹杀的那些人?】
能作为他宿主的对手存在,能力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全部消灭?
时倦道:“前原神星意识。”
系统注意到他的用词:【前?】
时倦:“我当上原神不久它就消散了,现在衍生出了新的。”
系统又安静了很久,想起什么:【您刚刚说大部分死了?难道还有幸存者?】
“有。”
【谁?】
“深也。”
【……】系统懵了,【那不是您的烂桃花?】
“……”
【您和他那么早就认识了?您当神以前就认识了?】
“算是。”
【那您和他算是竹马竹马?】
“……”
时倦揉了揉眉心:“争神位的时候认识的。”
系统想,这原来还是个相爱相杀惺惺相惜的剧本。
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时倦透露出的信息够多,够系统另起一个新话题:【您说如果天生指的是神,那就是……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系统觉得自己有点理解无能。
“我天生就是神。”时倦道,“就算不是原神,依然是神。”
系统缓缓愣住。
虽然它一直以为他神的身份是天注定,那也是因为它对神明唯一的概念就是时倦。
可是它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得知他原神的位置是自己以性命为赌夺来的以后,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就是天生的。
它忽然就有点不敢直视他。
倒不是害怕,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这样直接却宛若天堑的差距,似乎连靠近都成了奢望的逾矩。
……所以说,敢对它宿主前仆后继的人当真是猛士。
深也是。
气运之子更是。
**
任清言从墓穴出来后离开了一趟小屋,从街市这头走到那头,回来后进厨房里待了一阵,最后端出一碟冒着热气的点心。
是青团。
他也不做什么,将碟子放到小桌上,照例拉开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张上,抿唇笑道:“阿倦。”
时倦看了看那只白瓷碟,又抬眸望着他。
任清言却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白雾,或者说在透过这些雾气,看着对面那个空位上本该坐着的人。
半晌,他低声道:“阿倦。”
他过去出现在时倦面前时,光听声音就叫人将他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或是游戏人生的公子哥联系到一起,干净又澄澈。
事实上,在时倦的印象里,这个人本来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事实上,安非他本人十几岁时也的确有过这么一段时光:他长得好,天赋高,能力强,到哪都能有人捧着,人人赞誉,性格骄傲任性一点其实真的没什么。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却突然从张扬变得安静,像是燃烧的火变成瓶中花朵,收敛了一身锐气,整日反倒就喜欢跟着他。
当然身后跟个人对他也没什么影响,时倦便由着他。
只是自那以后,以至于过去那些位面里,他都再没见过他身上那股消失的少年意气。
直到这个位面。
可现在,似乎也没有了。
任清言轻声道:“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系统:【?!】
时倦没有出声,眸光却平静。
任清言仍在继续道:“我去了你的墓地,发现棺材盖有被挪动过的痕迹。可我在外面设置的禁制却没有半点波动。”
一只油灯的灯座被轻轻放到桌上:“后来我在山洞外面找过,发现草丛里有一盏没了灯油的长明灯,正好是墓穴里少的那盏。”
他低声道:“你就在这里,对不对?”
时倦垂眸看着那盏被他拿着走出墓穴的油灯。
他道:“阿倦。”
“阿倦。”
“……”
空气中只有三月雨淅淅沥沥的回响。
任清言固执地望着半空中氤氲的热气,嗓音无端带了些低低的嘶哑:“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时倦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我说我想入魔道,你都不来阻止我。”
“我做的东西你也不肯碰。”
“你以前说过你不喜欢血,可是前两天我流血的时候,你也不管了。”
他像个执拗又拧巴的小孩子,一件件地数着,每说一句就收拢一根手指头。
说到最后,他像是有些茫然,声音里染上了不确定:“你真的还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位面应该不会写太长……吧
第121章
月初的月亮只有小小的一弯弧度, 被半掩进云雾里,需要对着窗外凝视许久才能捕捉到一点影子。
时倦跳下摆钟。
任清言窝在藤椅上睡着了。
自从时倦没法使用魔气以后,他便也没用过灵力, 他们两个像是完全从修行者的刀光剑影中脱离出来,做了这山脚下一处再寻常不过的住民, 日升而出,日落而归。
哪怕是现在, 除了时倦下葬那天一个小孩被墓穴外的屏障弹飞差点摔死的时候他为了救人用过一次道法, 其他时候也一直是以普通人的习惯来生活。
时倦试着碰了下他, 发现手能碰到对方以后便没继续下去。
他的状态可以触碰实体, 甚至可以移动人, 但那也是在没有旁人看见的情况下才能碰到。
比如之前在空无一人的墓穴他能拿起那盏长明灯, 又比如在第一个位面他能在对方睡着的时候碰到对方。
唯独在对方清醒的时候,他却无法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桌上还摆着那盏没油的灯, 时倦将灯盏拿开, 自己坐上桌沿,视线没有落点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桌上的白瓷碟上。
他对青团的确是有青睐的。
说偏爱有些夸张了, 可终究有那么些不一样,即便这个不一样仅限于在大街上看见了回不自觉多看一眼, 或者在餐桌上会多吃一口。
不同的位面虽然规矩人文乍一看大同小异,可只有仔细对比还是能发现区别, 比如做青团用的艾草,在这个位面属于随处可见,上个位面却是必须在人工大棚里才能生长的植物,上上个位面更是连这种东西的存在都没发现。
时倦拿了一枚放进嘴里。
任清言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不敢说横压外头的酒楼大厨, 但满足口欲却绝对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