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听。”时倦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我会掐死你,节约空气。”
提克斯手脚都被困在胶带里,脸黑了。
**
四周的墙壁完全实心,敲上去声音的沉闷几乎叫人怀疑是不是被埋在了地下。
铁门张开的方向向内,门上没有把手,缝隙被封。
说得直白一点,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没有任何非无用功的办法。
……除非外面能有人将他们带出去。
密室里安静下来,屏幕里女人尖叫的声音落在逼仄的环境,便更显悚然。
“是谁动的手?是不是你?”
“说啊!是不是你杀死我的微微?”
“你们继续说啊!只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我就放过你们其他人!”
“你们难道不想活了吗?!”
良久,室内响起一声极低的抽噎。
怎么可能不想。
可傻子都知道,凶手不可能承认。
因为他们都是同类人,他们都足够了解彼此。
提克斯是傲慢。
琳达娜是嫉妒。
威尔是愤怒。
黛晓是贪婪。
贾斯汀是虚伪。
贾斯特是天真的残忍。
……
而时倦,是欺骗。
他们没有人完全无辜,又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牺牲。
更重要的是——
“我进来时闻到过硫磺的味道。”时倦抬了下眸,淡淡道,“不想死就都闭嘴。”
——连门缝都封了,女人显然从一开始就打着让他们所有人一起去死,去给爱微陪葬的想法。
就算现在真的有人跳出来承认,也未必会得到救赎,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激怒那个疯癫不可控的女人,再被薛定谔的□□一次性全部炸死。
似乎也只能接受命运。
**
【宿主。】
【宿主?】
系统小声道:【您怎么了?】
时倦扶着墙壁坐下来,沉默地地闭了闭眼。
天花板上的屏幕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环境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得就像他过去待过的那个满是毒物的洞穴。
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垂着头,缓缓将自己缩成一团。
系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察觉到他不对劲,却不知道为什么:【宿主?是不是空气太少难受了?】
……不是。
他只是疼。
浑身都疼。
**
一小时二十分钟。
有人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中倒下来,张着口,像一条脱水的鱼,拼命地汲取着氧气。
一小时四十分钟。
四周连哽咽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沉默无声地蔓延,像是越来越重的沉沉死气。
一小时五十分钟。
系统看着眼前逼近危险线的生命体征,也顾不上还有外人在场这一点,只能在他耳边出声让他保持清醒。
当然,就算有其他人在场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到这个时候,人其实也几乎听不清什么声音了。
时倦安静地垂下长睫忽然颤了颤,眼底流出些许灿烂的流光。
却在这时,天花板蓦然响起一声巨响,直接打散了他眼中还未来得及凝聚的金色。
那块巨大的液晶屏幕倏地破碎,碎片哗啦啦掉下来。而随之落下来的,还有外面的天光。
外面的风很大很大,裹着十二月凛冽刺骨的消亡,天边却看不见太阳的影子,只有白茫茫一片,单调得像是加洛州每一个毫无新意的昨天。
有人从超过两米的高处跳下来,停在他面前,俯身将他拥入怀里。
时倦在昏沉中半睁开眼,却只看见对方身上那件冰冷的白大褂。
“阿倦。”
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主教里七宗罪为傲慢、嫉妒、愤怒、贪婪、懒惰、暴食和□□
文中最后三条是瞎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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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时倦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听见前原神星意识的声音, 即便只是在记忆里——
“我要你的情绪。”
那个昏暗的而逼仄的洞穴里,耳边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交叠成毫无章法的白噪音。
数不清的毒物在那个洞穴繁衍了几十几百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多得一眼看不见尽头, 填满了整个洞穴, 瞬间将落入洞穴的他淹没过顶。
他在黑暗中下意识抓了一把,不知抓死了多少只爬到他身上的剧毒动物。
它们的甲壳碎裂, 鲜血和白花花的肌理组织沾在他的手上。
视线全被毒物遮住了, 他看不见周围的环境,唯有皮肤上那股黏腻的, 带着浓郁的铁锈味, 被他从那时记到现在。
蜈蚣,蝎子,蟾蜍,壁虎, 毒蛇。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洞穴里的生物, 其实是前意识特地豢养,所以都在五毒之列。
时倦在那个洞穴待了整整一个月,后来被捞起扔进神殿的清池里。
直到天将破晓, 他在冰冷的池水中睁开眼, 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剔透的,无波无澜的金色。
**
时倦醒来是在医院里。
病房是单间, 因为空旷显得很是整洁。
最先发现的异常是耳钉——或者说系统不见了。
这倒也不奇怪,一般人被送来住院,医生出于方便都会给人换上病号服。连衣服都扒了, 逞论身上的饰品。
他在病床上没待多久,外头便响起哗啦啦车轮转动的声音。
接着,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站到他床边。
时倦侧着头,视线先看见对方的白大褂,而后上移,方才看见对方的脸。
“好久不见。”对方蹲下身,低头他薄被上的手背落下一吻,“我的大人。”
时倦沉默片刻:“深也。”
深也浅浅地笑起来:“大人,我说过,我会找到您的。”
时倦没说话。
“上次我杀他一回,所以您杀我一回;这一回是我救了您,所以您不用再杀我。”深也半蹲在床边,撕开他手上的医用胶带,拔出针头,棉签头渐渐止血,“您这幅身子太虚弱,还请好好修养。”
时倦缓缓抬起眼睫:“你救的我?”
“当然。”深也温声道,“很巧,我在这里是您的主治医生,方便照顾您。”
时倦安静地望着他,眸光看不出什么波澜。
半晌,他沉默地垂下眼。
……阿倦。
他明明没告诉过那个人他在这个位面的真名。
按理来说,那个人也不应该叫出他的名字。
深也牵起唇角:“我现在得回去,您有事可以按床头的铃,随时叫我。”
“有看见我的耳钉吗?”
“什么耳钉?”
时倦看了他片刻,收回视线:“没什么。”
深也没多问,俯下身:“大人,早点好起来。”
病房门被他出门时顺手带上了。
深也拿着记录本走到电梯前,伸手在口袋里一掏,再伸出来,指间便多了枚漆黑的耳钉。
他撩起眼皮:“怎么,想跟他告状?”
系统:【你卑鄙!你无耻!宿主明明是被气运之子带出来的!!】
深也走进专用电梯,将耳钉凑到唇边,缓缓笑开:“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看到,幸好提前把你摘下来了。”
系统隐隐从他这一句话里品味出那么点不可言说的意思:【你想干什么?】
深也笑了一下。
电梯一路上行,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抬手拉开玻璃窗。
系统:【!!】
系统:【不是你等等!你想干什……】
深也抬手向外一掷。
小小的耳钉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医院前坪深深的灌木丛里。
他看着下方来往的行人,微微勾了勾唇。
曾经的他不敢奢想,因为那个神实在太过遥远,远到以为根本不可能走下神坛。
可现在不一样。
既然那个人可以将神私有,凭什么他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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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没在医院呆太久。
他本来就没病,会昏迷也只是因为吸入了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急救之后能醒来便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件事闹得太严重,不仅把加洛州最顶尖那一撮名流门全扯了进来,而且学生,杀人,绑架,爆炸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再镀上一层普通老百姓平日里遥不可及的豪门光环,博人眼球的程度就不可能小下来。
说起爆炸,时倦也是后来警方听说他醒来,给他做笔录时透露的。
他闻到的硫磺味是真的,炸弹也是真的。只是那时的他已经陷入昏迷被带离现场,因此没听到爆炸时那惊天动地的动静。
也是因为这个,时倦第一次见到负责他们这桩案件的警队队长乔白。
乔队长没辜负他那一身社会精英的气质,警服穿得一丝不苟,帽子戴得方方正正,连问话时的问题也一板一眼:“你知道绑架你们的是谁吗?”
“爱微母亲。”
“知道她为什么要绑你们吗?”
“她认为我们之中有人杀了爱微。”时倦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但她没想明白是谁。”
乔白忽然一顿。
他用的是“没想明白”,不是“不知道”。
一旁做笔录的警员正埋头奋笔疾书,闻言顺口来了一句:“这还能想明白?当它是数学题吗?”
时倦听着这话,莫名地看他一眼:“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不是就两个人?”
笔录员这一笔差点划到太平洋:“哪来的两个人?”
“我和威尔。”时倦道,“其他人都有人能互相作证,只有我那天发高烧一直在昏睡。虽然在一个房间,但他想什么时候离开去杀人都可以,反正我也不知道。”
乔白猛地瞪大眼。
“反推我也一样,不过因为有他在,我要随时随地防备他什么时候来看我,所以会比较被动。”
笔录员的笔在纸上浸出一个硕大的墨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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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干的。”
大白坐在审讯室里,听完证人的录音,有点自嘲地提了提嘴角。
“他那天晚上烧得意识都不太清楚,我就是趁着给他接水冲药的时候杀了爱微。”
——“杀爱微的凶器不是标准的厨房用具,凶手也不能保证爱微家里有恰好符合他心意和使用习惯的凶器,所以是自己带过去的。”
“爱微收到的礼物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礼物盒能装得下那种长度的凶器。”
“刀是我网购的,没填自己家,是填的学校,账号是临时注册的,信息全是假的。”
大白坦言道:“我拿到后提前练习过很多遍,还查了人心脏的位置,特地练熟了才动的手,保证一刀就能杀死她。”
——“那枚发卡应该是爱微遇害时,凭着本能放进了威尔的口袋,想给其他人留下信息。”
“提克斯被带走前一天,我和其他六个人同时出现在学校小树林。琳达娜和黛晓是事先有约,提克斯是因为黛晓下去,贾斯汀贾斯汀因为训练路过,只有威尔,是因为将发卡放进了提克斯房间,为了事后不引人怀疑,所以又下楼和其他人碰面。”
“发卡其实最开始是我家的保姆发现的,我没想到那种情况下爱微居然还有力气给我塞那么大一个证据。当时确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扔掉它。可因为是在家里无论扔到那都可以跟我扯上关系,我后来冷静下来,才想到其实我与其就这么扔了,不如拿它帮我个忙。”
大白双手抱臂,眉眼间竟是带上了悍气:“那天的情况算意外之喜,我因为想发卡的事恰好到半夜还没睡,结果看到提克斯突然出去,就去了他房间。嘿,居然连门都没关紧!之前一直没去就是怕借钥匙会让宿管的老婆子留下印象,结果天助我也。可惜刚刚把发卡塞他枕头底下,往下一看就看见其他人都聚在一团,这不就只能下去了——否则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那我不反倒成了特例?”
“我为什么要杀她?我讨厌她啊!谁让她骂我胖子的?我当老好人还惹着她了管那么宽?她怎么不去管空气呢?既然敢骂我,那就要付出代价!这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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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却不行案子的凶手落网,整个警队忙成了连轴转的陀螺。
乔白被漫天飞舞的报告埋得喘不过气,一时竟然脑子抽筋忘了最初去给时倦做笔录时,真正想咨询的一件事——
他没忘记爱微母亲绑架他们那天,是谁将电话拨到警局把他们叫过去的。
后来的过程中更是发生争斗,沈祈在混乱中被人一刀刺中,将那位人质抱上担架后,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危险期。
沈祈醒来那一天,加洛州正下着瓢泼似的大雨。
床边守着的女人见他醒来,瞬间红了眼圈,站起身:“醒了?身上还疼不疼?还……”
沈祈视线聚焦了片刻,方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妈。”
女人匆匆忙忙地应了,正想按铃,一只手便拉住了她的衣袖。
沈祈抓着他的袖子,声音嘶哑得不行:“我要出去。”
女人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你才刚醒乱跑什么?我给你叫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