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女又怎么样,有人捧着她,自然也有人整天暗暗希望她出丑。
时倦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爱微,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爱微坐在那,心里跳了一下,捏紧了裙角,声音不知是疑惑还是茫然:“如果你只能和别人一样呢?”
“知道群体效应吗?”时倦从口袋拿出什么放到她手心,“普通个体趋同,但若是个体足够出众,也可以影响甚至改变群体的行为准则。”
“你要是害怕什么,可以试试做剔除你害怕那一点的个体。”
女孩愣住了。
时倦走到门口,回过头:“我去扔垃圾,你打电话找室友带你回去,不要逞强。”
爱微就这么发了好几秒的呆,低头看自己的手心。
是一枚创可贴。
隔着一层楼,最后一个离开阶梯教室的男生站在扶栏之间,眼睁睁看着少年少女相谈甚欢,缓缓攥紧了拳头。
**
时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睡前思考问题的缘故,梦里也总是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个劲往他的脑海里塞,头疼令他哪怕在睡梦里也不自觉蹙着眉。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缓缓揉开他的眉心,擦了擦他汗湿的发间,低声哄道:“别皱眉,醒来就不会疼了。”
时倦就着这个声音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安睡。
再度睁开眼,原本明亮的室内已经昏黑一片。
时倦反应了片刻,转头望向一旁的落地窗,不出意外地看见窗外布满星子的夜空。
已经深夜了。
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他在床上躺了片刻,恢复力气后坐起身,掀开被子。
房间里除了他没别人,一旁的衣架倒是仍旧立在那,只是上面的药水瓶子不见了,反倒多了件白大褂,估计是沈祈回来过,脱下后顺手挂在那的。
窗外月光很亮,时倦也没有开灯,拉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往下看。
这里应当是一处别墅区,沿着道路两旁坐落着一排大大小小的洋房,梧桐树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系统怕他两眼一抹黑,主动解说:【宿主,这是气运之子的家里。】
时倦“嗯”了一声:“我知道。”
察觉到系统还想说什么,时倦便先道:“我没睡。”
【……啊?】
刚刚昏迷那么久算什么?
“不是刚刚。”时倦补充,“来这里之前。”
系统反应了足足十秒,方才不可置信地开口:【您之前在警局是……】
“装的。”
系统:【为什么?!】
时倦听着,沉默片刻:“系统。”
【嗯?】
“从审讯室到警局对面的街道有两百米以上的路程,有十数个训练有素手持武器身体健康的警员,以及能把整条街都围住的新闻工作者。”时倦慢慢地开口,嗓音仍带着点哑,语气倒是平铺直叙,“如果是你,你觉得怎么才能出来?”
【……】
听着就很绝望。
虽然能理解他做法没错,可系统还是觉得很神奇。
时倦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但人格却实在过分独立,总是把自己和别人分得太清楚。
遇到什么问题永远习惯自己解决,偶尔被人帮了也总是记得要还回去,而绝对不会主动求助别人。
虽然现在也不会,可比起过去天塌下来也自己扛的行事作风,如今的他却终归不一样了。
他开始将自己交给别人,让别人来替他承担。
也是因为这样,对于宿主过往对气运之子的那些“利用”甚至包括这一次,系统一直都没法评价究竟是福是祸:毕竟气运之子也是唯一一个他愿意去利用的人。
时倦没给过他安全感。
但那个人却从来没有过可能给时倦造成不安全感的行为。
因此,时倦这样的态度,你可以说是因为厌恶导致的欺侮欲和破坏欲,但好像也可以说是因为信任和偏爱导致的有恃无恐。
系统没法判断。
只是,它唯一确定且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的是,气运之子对于它的宿主来说,一定是非常非常特别甚至独一无二的存在。
楼下的街道忽然闯入一道橘色的影子,又迅速在阳台下消失。
时倦看着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静了片刻,转身下楼。
大门上了锁,里侧的锁孔里插着钥匙。他将钥匙取出来,拧开了门。
前一晚下了雨,此时的地面积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依旧带着些深色的水渍。屋角的灌木里,一团小小的橘色影子正背对他缩在那。
时倦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团橘色是只毛茸茸的橘猫。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橘猫动了动,小心转过身,露出一双碧绿得宛若翡翠的眸子,闪着莹莹的光芒。
时倦看它片刻,正想上前,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出来了,此刻就伏在他耳边,声音里含着笑意:“这么晚想去哪?”
时倦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去哪。”
沈祈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从背后搂着他的肩膀,额头贴在他的后颈皮肤上。
片刻,他退开:“烧退了。”
时倦:“嗯。”
“所以一刻都待不下去想跑了?”
“……”
沉默持续了半晌。
沈祈松开手:“好。”
时倦一时没反应过来。
“之前你一直睡着,我没给你喝药。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不喝估计问题也不大。”沈祈道,“我就不送了。”
时倦听着,沉默了片刻:“你想我回去?”
“不然?”沈祈歪头看他,笑吟吟地在他唇角点了点,嗓音懒洋洋的,“在我家待了一天还不够,想继续不成?”
时倦在石子路上站了片刻,点点头:“那我走了。”
沈祈没出声。
时倦又道:“医药费是多少?”
沈祈一愣:“什么?”
“你给我看诊的医药费。”时倦平静地重复一遍,“你开个价,我还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
男人唇边缓缓扯开笑:“你觉得我给你看诊,就是为那一笔钱?”
时倦听着这么个说法:“医生给人看病难道不是为这个?”
沈祈轻笑一声:“好。”
“一百三十个期安,有问题吗?”
“……”
一百三十个期安是什么概念?
在加洛州,一个期安够买下一块足有人巴掌大的金子,一百三十个,都能把这间别墅买下来了。
时倦沉默了半晌:“有。”
沈祈道:“之前生病发烧让我照顾了一天的不是你?”
“……”
“用掉我一千三百毫升红霉素利巴韦林的不是你?”
“……”
“主动开口说要还钱的不是你?”
“……”
“所以我开价有什么问题?”
时倦动了动唇:“就算去医院也不会要价这么高,你这属于非法经营且敲诈勒索,是违法的。”
沈祈笑着道:“法庭是会判断我付出的究竟值不值得一百三十个期安,只要他们认为值,那就不算勒索。”
时倦:“……你要怎么数出来?”
“诊治费,药物费,看护费。”沈祈故意顿了几秒,方才带着几分笑地接下去,“一整个白天的住宿费,回来的路费,以及冒着风险把一个杀人案嫌疑犯从局子里带出来的保证金。”
“……”
系统默默地听着,心想最后这一句是威胁吧?是威胁吧??
沈祈眼尾稍弯,玩味地道:“况且,宝贝儿,你知道判断违法的必要条件是什么吗?”
“必须法院认定。”男人唇边笑得薄凉,“在加洛,法院可不是谁的罪都会判的。”
时倦沉默地看着他。
不是谁的罪都敢判?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不会判他有罪。
就像之前沈祈将他一个凶案嫌疑人从警局带出来,却能一路畅通无阻。
说起来,国际上一直把加洛州戏称作堕落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在这里,权势大多时候都是个很方便的东西。
半晌,时倦敛下眼:“知道了。”
接着离开了别墅。
他前脚走到街道上,手腕就被人拽着,猛地往回一拉。
发烧还未彻底痊愈导致的虚弱感依然在,时倦猝不及防,被人摁到一旁的铁围栏上,一只手挡在他的后脑,避免磕到。
下一秒,男人的气息蓦然覆上来,压根不等他开口,吻便重重地落在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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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沈祈的吻和他的人不太像, 没有半点当初一身白大褂站在暗沉的审讯室时的禁欲和薄凉。
他个子高,腿也长,一条腿就踩在栅栏底部的石阶上,一只手扣着眼前人的手腕, 另一只手则从对方的黑发间一直下落到后颈处, 几乎是以圈进的姿态将对方拥在怀里。
嘴上动作很重, 男人像是憋着一股子气,发泄似的厮磨着, 连一点缓冲都不给, 就撬开了眼前人的唇,缓缓深入进去。
夜风钻过林梢, 带出前一日雨水的味道。
加洛州气候一向偏潮湿, 雨水在枝叶和泥土里泡了一晚上,浸出咸湿的气息。
分开时嘴里便带上了血腥味,像在不见天日的倾盆大雨里擦亮了一根火柴,在冰冷中燃起炽热的火, 带着灼热的,硝烟的味道。
时倦尝到嘴里的血, 下意识地抿了下唇。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沈祈扣着他手腕的动作半点没松,反倒直接拉着他往回走,关门, 上锁, 一气呵成。
时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沈祈对上他的目光,稍稍一顿, 抬手在他嘴角擦了一下,轻叹一声:“你病还没好,外面又有人到处找, 别乱跑。”
时倦安静片刻:“医药费……”
“你付得起?”
“……”
时倦:“可以试试。”
沈祈闻言,淡淡地挑眉:“我改变主意了。”
时倦就等着听他又准备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你一次性付清就是一秒钟的事,我会总觉得我那十几个小时白干了。”沈祈道,“所以,我要你的时间。”
他的气息拂过对方的耳畔,唇边的笑意浅淡得像是要化开:“现在,我就要你好好在这待在。”
时倦听着:“我留下来对你有什么用?”
“养眼。”沈祈轻笑,“你好看。”
**
嘴上说留他下来是养眼,可实际上沈祈说完这一句,就直接上了二楼。
时倦独自在沙发上坐下,静默片刻,抬手碰了下方才被咬破的嘴唇。
说咬破其实不大准确,毕竟能有这样的力道真的能称得上天赋异禀。这一次准确来说,应当是因为时倦之前发过场高烧失水严重,唇上皮肤本就干裂得脆弱,所以稍微一用力就破了。
系统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动作:【宿主。】
时倦:“嗯。”
系统等了半天没见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见熵值条上升:【您不讨厌吗?】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抬起的手忽然一顿。
他感受了片刻,摇摇头:“还好。”
……明明都是血。
说话间,二楼的房门闭紧又打开。
沈祈在楼梯口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撕开药片板上的锡纸,取了两粒放在手心里:“张嘴。”
时倦看着他的动作:“我可以自己来。”
“宝贝,你现在是个债户。”沈祈温柔地笑笑,“现在你的时间是我的,该干什么也该听我的。”
时倦:“……”
药片被男人扔进眼前人嘴里,接着又端着杯子喂了两口水。
沈祈放下水杯,仅仅膝盖跪下沙发上时,视线便会比坐着的时倦高一截:“身体还难不难受?”
时倦摇头。
沈祈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而后低下身,整个个人便紧紧贴在对方身上。
时倦抬起胳膊。
沈祈坐在他腿上,在他耳边开口道:“让我抱一会儿。”
时倦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没有再动,安静地靠在沙发上。
系统说气运之子如今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难琢磨,且大有越来越放肆的趋势。
可他却没觉得这个人难懂,也大概能理解沈祈方才的喜怒无常。
因为刚刚在别墅外,沈祈蓦然抓住他时,手同样是现在这样,每一处都用上了十分的力气。
……像是要将他融进骨子里,才能防止突然的消失。
至于放肆这一点,其实挺难判定。
最开始在小位面遇到这个人,和现在的确不大一样。
可这个不一样却不是对方本质上有什么地方改变了,人还是这个人。
第一个位面的他很符合那个环境下成长的少年,带着别人家孩子的乖顺,唯一一次出格就是那个夜晚展现出的不合常理犯罪能力,事后也总算会把痕迹掩藏好。
第二个位面他依然会掩藏那些痕迹,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暴露,甚至在被时倦逼到极致时会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