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这样的日子越来越枯燥。
　　她发现，她已经有点累了。
　　所以这些年她杀起人来，总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她这样的心态在快活门里却是个危险的信号。对门主没有用的废物，她的下场将比那些死在她们手里的男人还惨。
　　所以她迫切需要完成这次任务, 来向门主证明自己的价值。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能事先对目标人物进行详细充分的调查。
　　而且这次与目标接触也不是她精打细算的结果，而是雇主突然做出的安排。
　　将接触地点选在坟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是瑛姬无从选择。快活门中能代替她的杀手有很多。
　　瑛姬还犯了一个大错。
　　她小看了这两个捕头。
　　经验通常都会成为人们的助益，但偶尔也会适得其反。
　　正因为瑛姬服侍过太多衙门的人，晓得他们是什么德行，才会将这两个目标人物当成他们的一份子。
　　在坟地的时候，当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让这两个男人对她产生兴趣时，她就已意识到，盲目自信是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不过还好，老天爷又给她制造了机会。
　　现在岂非正是杀了这个男人的最好时机？
　　瑛姬却叹了一口气。
　　她的雇主是个疯子，比今天用石头砸她的那个傻子还要疯。
　　他不但要这两个人死，而且还特别规定了要他们怎么死。
　　死亡有万千种形态——虽然终是归根于虚无，但这一过程却会因为造就的方式不同而演变出不同的情感。
　　雇主想让这两个男人在享受过甘美的春色后迎来死亡。
　　试想一下，在与美女极尽享乐、全数释放——松懈满足的那一刹那，忽然被冰冷的银针刺入太阳穴——那种从餍足到绝望的转变，那一瞬间的恐怖，将是多么鲜活绝美的滋味。
　　这才是有鲜活度的死亡，这才是究极的恶！
　　雇主想要追求的，就是这种死之形态的美感。
　　虽然这个雇主脑筋不太正常，但是这种死亡方式所展现的、那种从云端摔落下来的绝望美，瑛姬也不是不能体会。
　　死者脸上停留的那种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的确可以振奋胜利者的神经。
　　雇主还说，尽可能让这两个男人为争夺她而兄弟离心，然后再慢慢赋予他们甘美的死亡，这样才显得更加丰满。
　　真是个麻烦的雇主，这一要求，显然以这种准备下是办不到的。
　　这两个人已经对她起疑了——以这种愚蠢的方式接触，会引起他们怀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必须要尽快完成任务，全身而退才行。
　　好在瑛姬很了解男人——比男人自己都了解。
　　那些所谓见色不乱真君子的男人，多半是在旁人也在场的时候。
　　当只剩下他们自己和美女独处时，恐怕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头发丝还算得上是个君子了。
　　瑛姬慢慢拔下银簪，拧开，取出一根细长的淬了毒的银针。
　　“……”
　　她将银针藏在手心，另一只手抚摸着莫良的胸膛，俯下身来，柔柔轻唤：“公子。”
　　瑛姬如春葱般的玉手开始去解莫良的衣襟。
　　一边解，一边轻唤着他，将他叫醒。
　　莫良一睁开眼，就看见瑛姬坐在自己身上，流露着楚楚动人的表情。
　　“公子，我好寂寞……”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诉说自己寂寞时，就等于在这个男人面前主动打开了自己的双腿。
　　莫良的呼吸开始变粗变重，他双眸泛着奇异的光，喃喃道：“姑娘……”
　　瑛姬笑了，笑如银铃，手指开始在莫良脸颊上流连。
　　“公子，抱紧我……”
　　她看见身下的男人喉头蠕动，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瑛姬笑得更加明艳动人。
　　男人就是男人。天下的男人果然都一样。
　　一般事情只要进展到这一步，基本就不会出什么悬念。瑛姬心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雇主既然要这种死法，她就必须用这种死法为雇主呈献。
　　那个诡辩家，不但拥有看穿人心的能力，身边还有一个对尸体很了解的朋友。
　　这次任务结束，瑛姬还需要将这两具尸体带回去给雇主交差。
　　是不是根据雇主要求完成的任务，那个验尸家一验便知。
　　瑛姬环抱住对方的脖子，但是这个男人半天都没有动。
　　就看他，很是窘迫地看着自己，吃吃道：“我……我该怎么做？”
　　瑛姬的笑容差点出现裂痕。
　　……不会吧？这个男人长这么大，难道还没有碰过女人么？
　　肉送到嘴边，竟然不会吃。
　　瑛姬强忍着想骂他蠢的冲动，娇羞笑道：“摸我。”
　　“哦……哦。”
　　莫良的手便缠上瑛姬的腰肢，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瑛姬笑得花枝乱颤，毫无风度，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不住在心里暗骂，这……这真是个傻逼！不去抓她的奶.子，胳肢她的痒痒肉干什么！
　　奈何她被禁锢在身下，根本躲不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
　　门就在这时被人“砰”地一脚踹开。
　　“不行，我忍不了了！”
　　夜风灌入。卫岚背着月光，阴恻恻地伫立在门口。
　　莫良骑在瑛姬身上，回身看住他，并不觉尴尬。
　　突发事件……！
　　瑛姬怔住，但很快回神，换了一副受害人专属的可怜面孔，伸手道：“公子，救我……！这位公子他，他……呜呜。”
　　“还不起来！”卫岚很是气急败坏。
　　还没等莫良动弹，他的人已被卫岚拎了起来。
　　莫良瞪着大眼，却没有说话。在瑛姬眼里，那就是一副被人发现自己虚伪秘密的一瞬间，无地自容的表现。
　　瑛姬暗笑，将银针藏好，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卫岚，扑入他的怀抱。
　　正好刚才笑出来的眼泪可以派上大用场，能够为她更好营造受辱的气氛。
　　她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不想被卫岚一把推开。
　　“你虚假的眼泪可骗不了我，女人。”
　　瑛姬已是第二次被他这样拒绝，这一推对于她这种靠皮相吃饭的人来说，简直是种侮辱。
　　“公……公子，你怎可这般粗鲁……”
　　“……”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死心啊。
　　“巫皇阁下春江水，一引东流快活门。”
　　瑛姬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卫岚定定看住她，接着道：“不知入得门庭几洞，才可求得一汪春水？”
　　瑛姬强自镇定，勉强笑道：“公……公子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莫良忽然说道：“巫皇山，恒江水，不夜天外快活门。据说是江湖中的一个杀手组织，而且这个组织里都是些绝色的女杀手。”
　　瑛姬沉默了。
　　早听说过六扇门出身的捕头、捕快与江湖也有所交集，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连快活门的情报都有所掌握。
　　莫良说完笑嘻嘻走到卫岚面前，笑道：“你输啦。”
　　卫岚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但这种不好看和对着瑛姬时的表情就又不一样。
　　他现在这种表情，就好像是老婆被人抢走了一样。
　　卫岚道：“哼！”
　　瑛姬看着他们，莫名其妙。
　　莫良就笑着解释：“其实我们打了一个赌，赌你晚上先会勾引谁，快活门的小姐。”
　　卫岚气道：“她会找你，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不懂女人的呆子！”
　　——这当然是气话。
　　实际上，卫岚恨极了瑛姬去勾引莫良，这根本就是活活给他戴绿帽子。
　　就算知道莫良根本不会跟她发生什么，可一想到她坐到莫良身上，卫岚就气得浑身发抖。
　　莫良就回嘴：“行行行，就你懂女人！行了吧。”
　　“我当然比你懂！”
　　生在大贵族，便注定离不开社交圈子的。
　　所以卫岚的母亲自他记事开始，就教导他如何看穿一个女人。
　　优秀的女人，会利用自己所有的特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笑容，眼泪，身体……这些都是武器。
　　没有硝烟的武器，但在男人面前，却比硝烟更甚。
　　名利场上女人的各种姿态，以及化作社交武器的女人的眼泪和虚伪的笑容，这些女人为自己争得荣誉和利益的手段，卫岚的母亲都一五一十地教给了他。
　　只要掌握了这些，他就不会落入名为“温柔乡”的女人布下的陷阱，在名利场上他就会无往不利。
　　如果瑛姬是去找卫岚的话，她非但魅惑不了卫岚，说不定已经自己主动说出接近他们的目的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瑛姬也不愧是快活门的人。
　　正如卫岚懂女人，瑛姬自然也很懂男人。
　　人都喜欢挑软柿子捏，杀手也喜欢拣容易的下手。
　　可她还是失败了。
　　快活门不需要失败的杀手。
　　瑛姬紧紧攥住那根银针，忽然跪了下来，哭诉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我也是被人逼迫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入得门庭几洞，才可求得一汪春水”这句暗语是个双关，既是揭露地理位置，又有那种意思


第104章
　　瑛姬哭得实在伤心, 简直要把心都要哭碎了。
　　她柔弱无助的模样，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
　　莫良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在心底叹了口气。
　　通过卫岚的宝鉴, 他已知道了快活门内, 那些女子们的遭遇。
　　就好像是讽刺一样, 她们平时过的日子, 完全与“快活”两个字相反。
　　她们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却因为家里太穷, 被父母卖到了快活门。
　　更有甚者，是妓院被人玩坏了的姑娘，丢到乱葬岗去，被快活门的门主救回去的。
　　门主当然不会主动救赎她们，是她们主动向门主求救, 所以这样的她们更没有违背门主意愿的自由。
　　为了让她们能适应并驾驭所有的男人, 门主平时对她们都会进行很苛刻的训练，有的训练甚至很惨无人道。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会怜香惜玉的，有不少男人总喜欢对女人玩些花样，来满足他们扭曲的心理。
　　尤其是那些生活不如意的男人, 就只能通过欺负女人来寻求平衡。
　　门主在训练她们的时候, 往往会让她们把最糟糕的几种情况重复体验很多遍, 好让她们适应下来。
　　只有常年处于地狱的人，才不会被地狱所吓倒。
　　可要是想从地狱中熬过来，那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酷刑，暴力……有不少女人就在这一过程中丧失了生命。
　　最后挺过来的这三十一人, 才算是有资格在快活门里生存下去。
　　瑛姬被熊二砸那一下却还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也是因为她平时见识过的地狱远比这一下要严重的多，这一下对她受的苦难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莫良以前穿越别的书修撰的时候，也接触过与瑛姬有类似遭遇的女人，他能明白她们心里的苦楚与无奈，对她们很是同情。
　　莫良的父亲说过一句话，这句话虽然跟他现在的生活没什么缘分，但他至今都还记得。
　　——女人生下来应该是被男人疼的。
　　来自父亲的教诲和对瑛姬的那份怜悯，让他没办法狠下心来。
　　男人膝下有黄金，女人也一样。如果不是逼于无奈，没有人喜欢给别人下跪的。
　　莫良叹了口气，走过去，扶住瑛姬的肩，柔声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你……”
　　“良子！”
　　可惜卫岚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就在莫良接触到瑛姬的一瞬间，瑛姬忽然反手抓住莫良的手腕，反拧将他扣在怀中，手中的银针快速对准莫良的脖子刺了进去。
　　“哎？……咩~~~~”随着脖子传来的疼痛，莫良只觉浑身无力，软绵绵地倒在瑛姬怀里。
　　“愚蠢的男人，你已中了我的毒啦！”瑛姬扼住莫良的脖子，拖着他后退几步，警惕着卫岚，奸笑道：“还不退开！你若珍惜你同伴的性命，就给我老实点！”
　　“你对他，做了什么？”
　　“！！！”
　　清清漠漠的声音，如无数寒冰交织，瑛姬就仿佛被一把巨大冰锥贯穿一样，引她无限颤栗。
　　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源源不绝的杀气，充斥着整个房间。瑛姬被这压迫感挤压得险些喘不过气。
　　她如今连站都站不稳，“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颤抖着，恐惧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瑛姬现在所感受到的恐怖，是在快活门地狱生活中的十倍。
　　这个男人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要将她这微小的蝼蚁碾压粉碎。
　　“别……别过来！”瑛姬尖叫，在这样强烈杀气的洗礼下，她仅能维持的少数理智都在崩溃的边缘。
　　下一秒，她便被卫岚扼住脖子，高举顶到墙壁上。
　　那是仿佛比地狱中的厉鬼还要冷酷肃杀的表情。
　　那双幽暗冰冷的瞳仁中所迸射出的厉芒，比刀锋还要凌厉。
　　瑛姬颤抖着，艰难着道：“你……你杀了我……就没有解药……”
　　然而，处于这种极度冷酷状态下的卫岚，根本听不进去这个女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