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现在他的大脑，他的思想，已完全被杀意所充斥。
　　——敢对良子出手的人都该死！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卫岚的手腕。
　　卫岚瞳孔骤然一缩，偏转了头。
　　毒素麻痹莫良已连站都站不稳，他艰难地呼吸着，很是吃力地握住卫岚正扼着瑛姬的那只手腕，吃吃道：“住……住手……岚子……”
　　吃力地说完这句话，他便颓然倒下。
　　“良子！”
　　被莫良唤回理智的卫岚，再顾不得手中的女人，急忙弯下身扶住莫良。
　　“咳……咳咳……”
　　瑛姬顺着墙壁滑落，不住地咳嗽。
　　“我没……没事……你不要这副表情……”莫良缓缓握住卫岚的手，很是勉强的笑着，“不要被仇恨吞噬了你的心……别去……杀人……”
　　一旦被仇恨蒙蔽了心，一旦杀了人，就只会跌入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然后万劫不复。
　　“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我杀过……所以我知道……”
　　卫岚和瑛姬的心都猛地一震。
　　“还有……你……”莫良的视线缓缓移动到瑛姬身上，“我明白……你的苦楚……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
　　瑛姬讶异地看向莫良。
　　视野越来越模糊了，就连发声也变得越发困难。
　　可他还是对着瑛姬笑了：“别糟践你自己……正因为你很美丽……所以你才更应该爱惜你自己……”
　　瑛姬怔怔看着莫良，这个从来没人真心疼过的杀手眼圈红了。
　　她忽然踉跄着站起来，抓起银簪，割破自己的手腕，费力支到莫良嘴前。
　　卫岚挡住，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给他喝我的血！”瑛姬咬牙，“再耽搁下去，他就会真的没命！”
　　“咚咚咚！”天刚刚亮，便有人到顺天府击鼓。
　　衙役打着哈欠从值班房走出，边走边骂道：“谁啊！这是上赶着投胎啊！大清早晨起来就跑来告状。”
　　他刚把大门打开，就被人猛地推开，一个人影风一样地冲了进去。
　　衙役在原地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才终于停下，他扶着头，突然反应过来，大叫道：“拦下！快将他拦下！”
　　他这一嗓子，把衙房里的衙役们全喊了起来。
　　便有一个衙役认出闯进来的这人，吃惊道：“熊……熊二！”
　　“什么！昨天的那个傻子？”
　　“他跑衙门来干什么？”
　　“不管怎样，先将他拿下！”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熊二再猛，又如何同时抵挡得住这许多人？
　　他很快被制伏，双手后拧，脸贴在地，嘴里不停叫着：“媳妇儿！”
　　“你们在吵什么？”
　　马汉走来，看着四五个衙役按着一个青年，一脸愕然。
　　“他是干什么的？”
　　“嗨，这就是个傻子，小罗大意，这才被他闯了进来。”
　　拧着熊二胳膊的衙役笑着回完马汉的话，又低头看住熊二，冷冷道：“你这傻子，衙门你也敢闯，当真不想要命了么？”
　　“媳妇儿……我找媳妇儿！”
　　“跑到顺天府来找媳妇儿？”马汉笑着摇头，“看来果真是病的不轻。”
　　“这……”知情的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马大哥，恐怕他是来找莫捕头的。”
　　“找莫兄弟？”
　　马汉一惊，命他们放开熊二，看住他，问他道：“你认得莫兄弟？来找他的？”
　　听到媳妇名字，熊二展颜笑道：“媳妇儿。”
　　马汉眨眨眼，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熊二！”
　　衙门外马老汉央求着，见着熊二在里面，不顾拦阻冲了进来，照着熊二就是一顿暴揍。
　　“你个混账东西！我去个牛棚的功夫，倒叫你跑了出来，还……还跑到衙门里来，你可真是长出息了！走！赶紧跟我回家。”
　　他赔着笑，对诸位抱拳赔礼道：“各位大人，真是对不住！都怪老汉没看好，还请各位大人切莫怪罪，我这就带他回去，我这就带他回去……”
　　“我不要！”熊二抱住一棵树，死活不撒手，“我不回去！我要媳妇儿！媳妇儿~~~~！”
　　熊二仰天长啸，吓跑枝头上栖着的几只小鸟。
　　几个衙役见状，便去掰熊二的手。
　　“包大人在此，你们吵闹什么！”王朝护在包龙图前面，对着众人厉声。
　　众人慌忙行礼。马老汉赶紧跪了下来，用力扯着笨儿子的裤管。
　　熊二还是死抱着树桩，嚷嚷要他的媳妇儿。
　　包龙图便看向熊二。视线相撞的一刹那，熊二忽然变了脸色，大叫一声：“鬼呀！”
　　“……”
　　熊二的表情有够夸张的，身体后栽坐到地上，不住匍匐后退。
　　包龙图眉头微皱，心里受的打击不小。
　　他……他虽然皮肤稍黑了些，但长相并不恐怖吧？至于把他吓成这样？
　　明明皇上就夸他长得好看，说他麦色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一见到他就有一种想要亲吻的欲望的。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但他自认他的相貌并不差的。
　　包龙图定了定神，咳了一声，道：“这位老人家，快请起。你们来衙门可是有诉状要递？”
　　“我要媳妇儿！”熊二抢着道。
　　尽管被吓得不轻，但这点他是当仁不让。
　　马老汉赶紧按住熊二的头，让他给包龙图跪下，道：“回……回大人，我儿子其……其实是来找莫良莫捕头的。”
　　“找莫良？”
　　“话说回来，怎么没有看到莫兄和卫兄？”王朝四处张望，忍不住道。
　　平常这个时候，他们早已过来了。
　　有个衙役道：“哦，昨晚卫捕头匆匆来告了假，小的正准备要向大人汇报。”
　　“告假？”包龙图道，“因何事？”
　　“卫捕头走得匆忙，小的没来及问。”衙役抓抓头，“不过，小的看卫捕头当时手里提着药包，脸色也不大好看，兴许是病了……”
　　“媳妇儿！”熊二突然哀嚎一声，“媳妇儿出事了！媳妇儿出事了！”


第105章
　　清晨。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挥洒到窗户上。
　　晨风吹进来，飘扬着自林间自花丛中带来的清新芬芳。
　　树上栖息的几只黄鹂已在欧歌着新的一天的奏章。
　　清晨永远是美好的。永远充满了希望。
　　莫良就躺在窗下，开着窗，享受着晨风拂面，呼吸着自大自然带来的芬芳。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几只黄鹂，嘴角浮起淡淡的恬静笑容。
　　身上的毒素已经解除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快活门的毒.药一向霸道，毒素已侵蚀了他的体力。
　　本来，以瑛姬为他摄入的量，他本应是没有半分存活的希望的。
　　现在，他只是失去了声音和味觉，就已很值得庆幸了。
　　卫岚说，他的声音和味觉一定会恢复，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恢复。
　　但莫良并不因此患得患失。
　　人这一生中有太多的幸与不幸，对于已发生的事，他既无力改变，那就只能接受。悲天悯人、自怨自艾那是愚者才会去做的事。
　　何不看开一些，把养病也看成一种享受，享受那淡淡的、闲在的幽趣呢？
　　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关心他、照顾他呢。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莫良赶紧躺好，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
　　一个穿着粗布罗裙，不施脂粉，打扮得很简洁、很朴素的妇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有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粥，还有一碟咸淡味适中的卤菜。
　　尽管她已知道莫良已经丧失了味觉，吃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的，可她还是尽心把食物烹饪到最好。
　　她看到莫良还在熟睡，便轻轻将木盘放下，生怕会吵醒莫良，放下后就又立刻轻悄悄地退了出去。
　　可她走到一半，想了想，又悄悄退了回来，托起木盘，因为她担心粥放凉了只会对病人不宜。
　　她办事实在是太周到，太小心了，完全不输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四。
　　这妇人自然就是瑛姬。但她现在，又不是“瑛姬”。
　　她现在，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一个想要赎罪的女人。
　　卫岚靠着墙，双臂环抱，余光冷冷地看着瑛姬从房间走出。
　　瑛姬显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他，被他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就微笑出来，柔声道：“早饭我做了一些粥，不嫌弃的话我去帮你盛一碗吧？”
　　卫岚没有说话。
　　瑛姬道：“莫公子还在睡。我看他气色已比昨晚好了很多。”
　　卫岚便往厨房走。
　　瑛姬默默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厨房，看他检查砂锅里的粥。
　　粥里除了新鲜的虾，调味的葱花，她当然什么都没有放。
　　瑛姬以为卫岚会去舀一些粥来喝。但他只是闻了闻，就又把汤勺放下。
　　他只是确定给莫良喝的这粥安不安全而已。
　　瑛姬苦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卫岚走到煲着中药的药锅前，看着那沸腾的药锅，挑出一些来，细细检查了一遍药渣，确认里头有没有放多余的东西。
　　没有，当然没有。卫岚买回来的是什么药材，锅里熬的就是什么药材，哪怕是多一滴水都没有。
　　瑛姬这时道：“这药还有一刻钟才能煎好，等煎好了我会给莫公子送过去的。”
　　他便将勺子放下。
　　然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瑛姬看着卫岚离去的背影，发了半天愣，然后垂下头，虽然显得很难受，却没有一点埋怨责怪之意。
　　不管卫岚怎么对她，她都可以逆来顺受的。
　　因为她知道，她对他们做的事，不是轻易就能被原谅的。
　　卫岚坐到莫良床边的时候，已换回了他一贯温和的表情。
　　感觉到是他来，莫良睁开了眼，侧身去拿纸和笔。
　　卫岚就道：“你直接说就行，我会读唇术。”
　　莫良便张张嘴，做出“我渴了”的嘴型。
　　桌上的茶还是温的，而且是莫良最喜欢的，带有甜甜香味的甘草茶。
　　不过如今，他已品不出任何味道了。
　　别说味道，就算是太烫或是太凉的感觉他如今都感受不到。
　　卫岚咬牙，表情已扭曲。
　　根据那个女人的说法，快活门配置的毒.药会使人逐渐丧失视觉、听觉、味觉、声音这四个人最为重要的能力，最后再慢慢痛苦死去。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无论是失去哪一项能力都是难以忍受的。
　　而瑛姬为了让目标可以速死，还加大了药量。
　　莫良现在只是失去声音和味觉，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也全赖卫岚之前给他悄悄喝下的那瓶圣水的功劳。
　　以卫岚这样在灵界尊贵的身份，每年才只得领三瓶的圣水，自然有着它的奇效。
　　也许你会说，一年三瓶，也不算少了。
　　倘若你知道提炼一瓶的纯度需要多少年，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
　　也正是因为它多少增强了莫良的细胞，才让毒素被大幅度抑制了下来，没能完全发挥功效。
　　根据卫岚的诊断，莫良的声音以及味觉是可以恢复的。
　　应该说，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绝对会让良子恢复！
　　他那可爱的声音卫岚还要听一辈子呢，怎么可能现在就失去！
　　倒茶的那只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可当他转过身来，将茶水递过来的时候，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莫良被他扶起，想要接过茶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一点力气。
　　卫岚干脆将茶含在口中，吻上他唇，用舌尖一点一点将口中的茶水推入他喉咙。
　　一杯茶尽，卫岚的唇却没有离开，而是抱住他头辗转，舌也侵入与他纠缠。
　　霸道而强势的吻，带着卫岚的焦躁与内心潜藏的愠怒，莫良被他强悍的气息所笼罩，很是狼狈地接受着他的需索。
　　嘴唇被他吻的红肿，莫良就快要窒息了。
　　门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背对着大门，注意力又都在接吻上的卫岚，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
　　莫良发现有人进来，慌忙用手拍他的背，但卫岚没有反应。
　　他又急忙用舌头去推卫岚的，想让他从自己口中退出来。可是他拙劣的技巧非但没能起到作用，反而更像是在努力迎合对方。
　　卫岚很高兴地吸吮着他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笨蛋岚子！
　　莫良气急，干脆狠下心来咬上他下唇。
　　卫岚吃痛退出来，舌尖舔着唇瓣溢出的鲜血，眉头微皱，似乎被打断表示十分不满。
　　他那幽怨的表情，更是让莫良感到羞愤。
　　他大张着嘴，对着口型：“你这个……”
　　“‘你这个笨蛋，给我差不多一点’。”卫岚抢先一步说出，语气很是平淡。
　　莫良就呆住。
　　他的确是想这么说来着。
　　问题他怎么会知道？而且竟然叙述一字不差。
　　卫岚挑眉，语气就带着几分骄傲：“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撅屁股我都能看到你嗓子眼里去。”
　　莫良脸涨得通红，羞愤地掐住他衣领，对着嘴型：“当着姑娘家的面你就不能不对我说这种色情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