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岚突然切换话题，让昂辉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马上回答道：
　　“虽然一半原因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因为即便是贵族，没有通过选拔也无法加入的，可谓是一种光耀门楣的象征啦。不过，我本人也是很憧憬着骑士这个身份的。”
　　“果然，哪里都一样啊……”
　　与越说越兴奋的昂辉截然相反，卫岚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的喃喃自语和苦涩笑容，只被莫良所捕捉。意识到卫岚好像发声的昂辉转过头来时，卫岚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还是那么善于隐藏心事啊，莫良想。
　　“说来你小子的命可真好啊。”昂辉叹道，“卫家是骑士世家，天生血统优异，所以你们家族的人都能轻而易举通过试炼，成为荣耀的骑士团成员一员。……不像我们皇家，明明拥有象征古代帝王之姓，却不得不为了在大序列中保住贵族的地位和颜面而伤透脑筋！”
　　“轻而易举？别开玩笑了小子！”
　　莫良咆哮道。若不是知道即便碰触对方也不会有感知，莫良早拎起昂辉的衣领，狠狠揍他一拳了。
　　“你又知道岚子背后付出了多少辛酸，才能取得今日成就啊？”
　　与愤怒的莫良不同，卫岚忽然笑了出来：“能坦言是为了光耀门楣而加入骑士团的贵族，恐怕这世间就只有你一个了。”
　　尽管其他贵族无非也是这个目的，但是没人会傻到坦白出来。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卫岚的话，让莫良和昂辉都愣了一下。
　　旋即，昂辉也笑道：“我也很喜欢你啊！那些四大家族的公子哥，从来都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可是你不一样，你从来不摆架子哎！让我几度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姓卫啊？”
　　“这话若是被家父听到，你们皇家可就要倒霉了。”卫岚揶揄道。
　　“……呜！你、你不会跟你老爸说的，对不对？”
　　卫岚伸出手，笑眯眯道：“贿赂我，就不会。”
　　“啊？”
　　卫岚给他提示：“刚才的糖果味道好像还不错……”
　　知道卫岚是在逗他的昂辉，顿时松了一口气，取出一粒糖果放到卫岚掌心，道：“真是被你吓死了！……话说，堂堂守护骑士，一颗糖果就把你贿赂了啊？”
　　没有用“卫家少主”而是用“守护骑士”，是看出卫岚不像其他贵族的少爷，因为拘泥于家族赋予的身份而沾沾自喜吧。
　　这个昂辉，虽然会傻傻说出是因为有利可图才费心加入骑士团的话，但其实他很聪明。
　　“说的也是。”卫岚眨眨眼，“那就把你的命交给我吧。”
　　昂辉睁大了眼。
　　“努力成为我的随从骑士，宣誓对我效忠。”
　　而相对的，卫岚也会给他荣耀，换言之，就是会扶持他的家族。
　　“这下，是不是有动力去考随从骑士了？”
　　昂辉噗嗤笑了出来：“可真有你的……那我就努力试试看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现在就成为骑士啊？你家又不像我家，为了巩固贵族的地位，就算把十岁的孩子当成捍卫门面的棋子也要送出去什么的。我记得你的堂姐是十五岁的时候才被送到这里接受训练的不是么？”
　　“……是我要求来的。”
　　“为什么？”
　　卫岚的目光便望向远方，瞳色也变得黯淡开来。
　　“我原以为，这里可以填补我内心的空洞……”
　　“……啊？”
　　卫岚的话音非常小，小到就连距离他那么近的昂辉都听不真切。
　　可莫良却听到了。
　　看着他那苦涩的笑容，不知怎的，莫良的眼眶里泛起了泪光。


第144章
　　“漆黑圣典”是圣殿骑士团一个特殊组织，或者可以称为秘密部队。
　　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处理不能被社会公开的危险事件，秘密清除相关事件的始作俑者，而那些事件也通常会与那些被欲望眯眼的愚蠢贵族有关。
　　该组织由被称为“守护骑士”的十二名特别骑士所管辖，包括随从骑士和预备役在内，总共不到五百人。不过，正式的成员只有守护骑士和他们的专属随从骑士共24人。目前守护骑士和随从骑士都尚有空缺，空缺一旦被填满，那些无妄成为守护骑士和随从骑士的人都要被抹消记忆，回到普通骑士的序列中。
　　年仅十岁的卫岚，便取得了漆黑圣典第7席次的席位。
　　虽然十二骑士的排名不代表实力的强弱，但被一个孩子取得第7席次，还是引来很多人的非议。
　　说白了，就是嫉妒。
　　忌于他是领袖独子，一些骑士当着卫岚的面自然没什么，甚至会阿谀奉承，但是背后的流言蜚语，可就很难听了。
　　这些天，莫良一直在观察，对哪些人背地里说了卫岚什么话，都有掌握。
　　他所掌握的内容，自然也就是卫岚所掌握的内容。但与义愤填膺的莫良不同，卫岚对此一直视而不见。
　　——“果然，哪里都一样啊。”
　　卫岚这句话的含义，是说就连被誉为灵界最神圣的场所，都不可避免这些污浊。
　　以前的莫良从来不知道，也是因为现在有机会这样窥视他的过去，这样“观察”他，莫良才发现，原来卫岚一直对“人”这个存在抱有深深的疑问。
　　——究竟，何为“人”？
　　在现在的卫岚看来，人性丑恶到恨不得被抹消掉的地步。
　　在寻常人的世界，只有正式踏上社会的成年人才会领略人性的丑陋。
　　围绕着“贪婪”“欲望”而诞生的攀比心，嫉妒心，排挤心，那些肮脏的利益牵扯，为了打压对手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罪恶手段，以及事不关己表现出的冷漠——这些扭曲的人性，至少在寻常人的孩童时代，还没有显露出来。
　　——正确的说，是过于懵懂天真的孩子，尚未领略了这个社会的乱象。
　　但贵族的孩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家族的荣光，就开始接受各种教育，也了解各种肮脏。因此贵族的孩子也多半早熟，精神年龄普遍比平民百姓的孩子们要高很多。
　　所以他们也过早领略了人性的丑恶。
　　但天真本该就是孩子的本性。过早领略导致的结果，就是对人性这一概念的泯灭。
　　是以一些豪门望族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如何运用最高效的手段来痛击对手，哪怕双手沾满了血腥。
　　而他们也最大化的将自身血统看得有如天神再临般尊贵，平民百姓不过如蝼蚁。
　　阶级，不等，就是在这种固有理念下诞生的。
　　但是所有的导师却在教导贵族是至高神圣的存在，以此来加深他们的优越感。
　　圣殿骑士团的理念，算是这种被“既定理念”所洗脑的理念中的一盏明灯。
　　骑士们是高洁的，宣扬爱与无私既是正义，将迷途的羔羊引到正途便是他们的工作。
　　正是因为如此，卫岚才想加入骑士团，来证明人性还存在着“善良”的一面。
　　可是他发现，即便是这里，也是一样的。
　　理念没有错，可是实行它的，却是人。
　　只要是人，就没办法摆脱“贪婪”与“欲望”。
　　——那么，究竟，何为“人”呢？
　　他的才华被漆黑圣典的队长，也是漆黑圣典的首席骑士相中，推荐他加入。
　　当时的卫薇效力于“殿前骑士”，每日负责守卫灵界大王的宫殿。听说漆黑圣典在拉拢他，她曾拜托自己的队长，邀请弟弟加入到殿前骑士中来。
　　正因为她太清楚漆黑圣典平时的工作内容，才不想让弟弟过早承担。
　　反倒是卫岚接受了漆黑圣典的邀请。
　　“骑士的教义是爱着人类，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去爱着这样的人类。”
　　——只要人是这种丑恶的面貌，他就没办法去爱。
　　“既然没有办法爱，那唯有扼杀，尤其是那些制造灾厄的愚蠢贵族们，所以漆黑圣典的工作很适合我。”
　　而这一情感，更是在他执行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得到了升华。
　　灵界的北境群山环伺，道路崎岖且狭窄，即便是中央研发并配给漆黑圣典的高机动越野车也无法顺利通行，只能采取古老的通行方式：徒步或是骑马。
　　因此北境的领民与外界的沟通十分不便，很多物资的流通都是倚靠中央的空中运输，而领民们多半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工业革命前的十九世纪，而与外界可谓是隔绝状态的领民们可谓过着有如笼中鸟一样的生活。
　　——当然，领主每月惯例递交上来的领地报告却是把领民们的生活形容成了“与世无争的淳朴”，并恳请上峰尊重领民意志，一切照旧。
　　灵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国家，中央领导着各邦域、领地，在遵循中央政策和调令的前提下，允许各邦域、领地的领主们建设各自特色的领域风格，也就是象征着城市的特征。
　　就比如在工业巨都，城市被打造成了一个现代化机械的钢铁之城，就连居民的住宅上都会用一个巨大的机械齿轮做装饰。这种视觉冲击一下子就能领略这座城市的特征。
　　不过北境的情况就不能用“发展城市特色”来解释了，毕竟各方面都过于落后。
　　因此中央自然是有拨款给北境的领主，用以改善民生，开山凿石来修葺道路，不过，那数笔钱财想必都进了领主大人的个人腰包了吧。
　　漆黑圣典此番前来自然不是来查询这笔钱的去向的，那是财务部的事，他们来，是来调查一宗少女被虐杀的事件。
　　由圣殿骑士团的情报收集部队带回来的资料显示，这名少女在被杀害前不仅遭受过非人的对待，还流产了。问题是，她还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当然是未婚的。
　　不能将这起虐杀案件交给相关执法部门，是因为背后牵扯的是北境的大领主。
　　如果被社会通报北境领主这样的污点，那么整个贵族体系的声望和影响力都会在民众心中一落千丈。
　　而且根据少女尸体上检测的“痕迹”来看，也的确不适合在社会上公开。
　　领界线上，与北境相邻的领地官员一早便准备好三匹快马，恭候在此处。
　　圣殿骑士团这项机构相当于中国的中.纪.委，尤其是漆黑圣典这个特殊的“执法部门”，因此无论是下到哪个领地，都会被当地异常重视。
　　按理说应当领主亲自来，但漆黑圣典的行动都是极机密，一早就通知他们“用不着大张旗鼓的来迎接，只命人准备好前往北境的快马就好。”
　　漆黑圣典的车辆在入境后其实还可以再开一阵子，而且车上也装配了光谱隐形装置和反侦查装置，不怕被北境的侦察系统发现行踪。不过，考虑到还要通过民众来收集情报，而北境很少有供车辆停靠的场所，寻找隐蔽的停靠场所实在太麻烦了，因此队长决定车辆便交由这位官员暂为保管，他们直接骑马入境。
　　北境虽然科技滞后，却是个著名的自然风光旅游领地。那些居住在发达城市，呼吸惯了含有尾气等有害物质空气的市民，都想来这边享受一下天然的氧吧。所以作为邻邦的边境，也提供车辆保管服务和马匹供给服务。
　　漆黑圣典此次行动，完全可以伪装成旅游的客人。
　　顺带一提，虽然是相邻的两个领地，但是领主间的交流甚少，而漆黑圣典也提前封锁了相关通讯，所以不用担心漆黑圣典秘密潜入北境的情报会遭泄露。
　　这还是卫岚的首次任务。
　　没有安排他独立完成任务，并非是不信任卫岚的能力，而是恰恰相反。
　　这次任务复杂到需要他这位漆黑圣典的队长亲赴解决，之所以任命刚刚填补第七席的卫岚一同前往协助，正是因为看中他的能力。
　　与负责接洽的邻邦官员分道扬镳后，三人骑马——以队长『无双』和卫岚并排骑行，首席的随从骑士『赤壁』在后错开的对列行进着。
　　“很优美的骑乘技巧。”
　　从侧身上马到跨坐骑乘，卫岚那一连串如流水般优美的动作，引来无双和赤壁的惊叹。
　　“虽然部分贵族仍保留了马术训练的传统，但是能把动作做到如此自然流畅又不失优美的可不多了。应该说，不愧是传承骑士精神的家族后裔么。”
　　“……多谢。”
　　就算被称赞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卫岚的回答很是平淡。而且眼前这个人，明明各项能力都在自己之上，被他称赞，反倒觉得像是在挖苦——虽然这位队长本人并没有挖苦的意思。
　　在灵界，二十岁才被认定为成年。这个年仅十八岁就拥有漆黑圣典首席骑士位，作为一个组织的领导者率领十二骑士的少年，相比卫岚，那更是怪物中的怪物。
　　骑士徽号“无双”，的确当之无愧。
　　所谓同类相斥，卫岚和他并不想太亲近。不过，无双倒是很乐见卫岚的加入。自从他加入后，那些针对“这么年轻就胜任漆黑圣典首席”的质疑声音现在开始转而投向卫岚了，无双的耳根子自此清净了不少。
　　“话说回来，还没有决定你的骑士徽号。怎么样，想好了么？”
　　在漆黑圣典，众骑士都是以徽号相称，并不称呼真名。隐蔽真名，也有隐藏家世，不分阶级的含义在内。不管家世背景多么厉害，在漆黑圣典里都是平等的。而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私利也是被禁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