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的苏晤,看起来虽然依旧坦然自若,能够厚着脸皮做任何事情,但事实上他的心里的确不如过去那样有着相信贺砚予能够包容他的所有。
因为他其实心里面很清楚,他曾经因为那个选择对贺砚予造成的伤害,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能够每时每刻见到贺砚予就够了。
“你今天应该很累了,早点休息吧,好吗?”苏晤来到贺砚予的身边,俯身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从后面搂住贺砚予的身体。
贺砚予听着身后这人慵懒的语调,没有回头,也没有放下手里面的书,只是出声提醒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苏晤不为所动,他不为贺砚予的疏离而感觉失望,相反他很开心贺砚予会主动和他说话,他说道:“错了,那里不是我的房间,是我们的房间,但我不想回去,我只想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贺砚予:“我不打算睡觉。”
苏晤干脆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看着贺砚予:“那我就守在这里。”
贺砚予没了回应。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在沉默,而苏晤托着腮守在贺砚予的身边,但实际上,在苏晤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和自己脑内的系统交流了起来。
贺砚予在看系统兑换商城里面究竟有没有能够修改人记忆的道具。
系统09看清他想要做什么,顿时阻止道:“不可以!宿主没有权力改变任务目标的记忆,因为这样是作弊,宿主这样会无法完成任务!”
贺砚予倒是没再继续翻找下去,不过转念他又问:“那或许有能够让他安静下来的道具?”
系统09:“……”
它这还是初次见到宿主对于任务对象产生情绪变化,往常的贺砚予向来都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情绪,如果说现在贺砚予真的因为苏晤而有所变化,那苏晤大概也算得上是过往的任务目标中最特殊的那个了。
系统09是这样想的,而它也这样问了出来,然而贺砚予给出的答案却让他始料未及。
贺砚予:“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系统09:“宿主是这么说没错。”
贺砚予说道:“所以他没有权力囚禁我并且把我的女儿也带过来,还对她恶言相向。”
正因为是毫无关系的存在,所以他根本没有资格做这种事情,贺砚予提醒系统09道:“他现在的行为应该能被称之为绑架。”
系统09从贺砚予的声音当中听出了危险的气息,它顿时警觉过来,连忙道:“宿主,虽然我不应该替任务目标说话,但我必须提醒宿主,你在这个世界不能以任何手段伤害任务目标,也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在任务目标面前暴露自己的真正力量。”
贺砚予:“我没有打算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系统09:“宿主?”
系统原本还打算要继续劝说下去,现在听到贺砚予这种说法,顿时又失去了反应能力,连忙问道:“宿主的意思是?”
贺砚予没有跟系统分享自己行动目的的打算,顿时切断了和系统之间的通讯。
而系统喊了好几声没有再得到贺砚予的回应,不由得有些担心,虽然说想不明白贺砚予到底打算做什么,但它想到这位宿主战争机器的身份,禁不住又稍微有些脊背发凉。
苏晤还在盯着贺砚予看,贺砚予不说话,他就主动开口缓和着两人间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砚予才终于说道:“你现在所说的,都是六年之前的事情。”
苏晤点头,他凑近了贺砚予,回应道:“是,这六年间,我每天都在想着以前的事情。”
贺砚予提醒道:“所以对于六年后来说,我们不过是陌生人,你所怀念的不是人,而是过去。”
苏晤没有将贺砚予的提醒当真,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他先前已经洗过了澡,现在身上只剩下身宽大的睡袍,此刻他起身趴在贺砚予的背上,滚烫的身躯便也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沁润了贺砚予的身体。
但贺砚予却依旧不为所动。
这让苏晤在荒唐中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不过对于苏晤来说,从决定带贺砚予回来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决定好了,不管贺砚予究竟有多排斥,不管未来那人对他有多冷淡,只要自己决定了,他就不会再更改。
苏晤吐气轻笑,用唇齿拨开贺砚予颊边的一缕头发,继续说道:“我带你去休息,好不好?”
他从后方搂着贺砚予,环过他的双臂就要去解他领口的扣子,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抽泣的声音,接着一道矮小又笨拙的身影就这么冲了进来,像个不顾一切的小炮仗,直接拦在了贺砚予的面前。
贺昭昭眼泪汪汪地瞪着苏晤,大张着双臂喊道:“走开!坏人别碰我爸爸!”
苏晤猝不及防被个小孩推开,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甚至有些气笑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爸爸,你……”
他还要继续用言语让这个小孩接受她身世的事实,然而就在他话音还没有出口的时候,沉默多时的贺砚予说道:“我以前只认为你或许不算是个拥有责任感的人,但现在我才确定,你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完整的人。”
贺砚予蹲下来,轻轻抹去贺昭昭脸上的眼泪,不过只是简单的眼神,就让孩子止住了哭声。
做完这些之后,贺砚予才继续说道:“你的眼里除了那点欲望,装不下任何东西。”
第39章 第二个世界 嘲笑他现在连接近自己伴侣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苏晤把贺昭昭吓得不轻的关系, 最终贺砚予抛下了苏晤,抱着小姑娘哄着睡了觉。
苏晤站在门后看着贺砚予温柔哄着贺昭昭入睡的样子,双眼通红嫉妒得几乎抓烂了门框。
他甚至有那么几次瞬间觉得, 他或许根本就不该做出这样的决定,制造出个有着他们血脉的孩子,让贺砚予为她花了大量的心思, 却让自己失去了接近贺砚予的机会。
如果说, 没有这个小家伙……
苏晤沉默地等在门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面终于安静了下去, 没有贺砚予讲故事哼儿歌的声音,也没有贺昭昭不解的天真问话。
等到苏晤醒过神的时候,贺砚予已经关上灯, 只替贺昭昭留了盏夜灯,动作很轻地走出了房间。
苏晤仓促间抬头看向贺砚予。
明明是他将贺砚予强行带了回来,并且囚禁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 等到了这时候, 他却有种贺砚予反客为主的感觉。
只是稍微地视线交错,他就立即被贺砚予的气势所压倒。
苏晤很清楚,这是源于他对贺砚予的亏欠,以及某些地方的莫名心虚。
他朝着已经被带上的房门看了眼,接着对贺砚予说道:“她睡着了?”
贺砚予点头, 继而往外走去,苏晤跟在他的后面, 看出贺砚予是准备回到书房。
他正准备继续想办法劝说贺砚予回到房间去睡,但还没有开口, 他就听见贺砚予又问道:“你真的关心她的事情吗?”
苏晤怔了怔,这种时候他很明白他应该用什么样的话作为回应,但他也知道贺砚予根本不会相信他的回应。
苏晤停下脚步,视线里贺砚予的背影继续往前,越走越远,直到他快要下楼,苏晤才终于承认道:“我根本不在意她是谁的血脉,怎么看我,从她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她,跟她也没有任何感情。”
这话终于说了出来,苏晤揉了揉额角,说道:“我没有办法做到像你那样耐心地对待她,我们彼此都只是陌生人而已,我在意的只有你。”
“我知道。”贺砚予回答得很理智,情绪也异常地平静,“所以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你过你的生活,我和昭昭过我们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不可能!”
苏晤几乎是立刻就脱口反驳:“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跟我是伴侣关系!这关系从来没有结束过!”
贺砚予听着这熟悉的话,禁不住想起了某个世界里的某个任务目标。
他们似乎连任性都是如出一辙的。
贺砚予终于站定了脚步,回头说道:“你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反省。”
苏晤怔了怔,随即因为贺砚予的话而拧起了眉头,表现出了无法赞同:“你觉得我在做什么?这六年里我什么时候没有在反省?我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你?”
贺砚予摇头说道:“你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来没有去思考过,当初是不是还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你只是在做过了事情之后才开始想要弥补,然后你继续任性地做自己的事情,继续以自己的方式弥补。”
看着苏晤张口试图反驳的样子,贺砚予打断他的话说道:“这只是你自以为的反省而已。”
苏晤紧皱着眉头,说道:“在你眼里我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是么?”
贺砚予大概觉得和这样子的苏晤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了什么必要,于是在看了对方一眼之后,他选择收回先前的话,转身重新进了书房。
但话题已经到了这里,苏晤当然不肯让贺砚予就这么沉默下去,他迫切地想要明白贺砚予的心思,想要弄明白自己被拒之门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他飞快跟上贺砚予的脚步,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贺砚予已经回到了书桌边上,刚抿了口茶,面前的书册合着,还没有翻开。
苏晤赶在他将其翻开之前,先上前趴在桌面上,双手按在了书册上,压抑着语气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贺砚予被他纠缠不休地追问,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再次抬起头直视苏晤的脸:“会问出这种问题,不就代表你认为自己没有错么?”
苏晤迟疑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自己之前的那句话。
他问贺砚予,自己是不是在他的心里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误。
苏晤已经受够了现在的气氛,自从他们重新见面,贺砚予对他就始终是这样子的,冷淡而毫不在意,就像是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那些回忆都是假象,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过那段曾经作为伴侣的日子。
他不明白贺砚予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绝情,只要做出了决定,就再也不打算回头。
但贺砚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有了反驳的能力,贺砚予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昭昭她也是条生命?”
贺砚予专注地与之对视:“是你的决定把她带到这世上的,但你从来没有思考过你的决定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责任心。”
贺砚予对着他,用三言两语说出了结论:“这才是你不能体会大多数人情绪的原因。”
苏晤双眸微微睁大,他瞪着贺砚予,上身还保持着倾身按住书本的动作,但他却已经茫然着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应贺砚予的话。
他很想立刻反驳贺砚予刚才的判断,但面对着贺砚予冷淡的眸子,他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责任心?这算是什么?他没有对不起联邦,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决定,他究竟哪里没有了所谓的责任心?
他只是没有能够……
苏晤继续往下想着,但内心中的许多情绪却突然开始疯狂地跳脱出来,它们就像是被贺砚予的眼神给轻易地收买控制了下来,开始反抗着它们的主人,替对面的人数落起他。
轻易决定要这个孩子,但却从头到尾没有正视过她的存在。
做出了要盗取情报交归星痕联邦的打算,却根本没有替贺砚予想过他的后路。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要在事成之后带着贺砚予离开,他就能保住贺砚予,并且从此以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替贺砚予考虑过,贺砚予处在那样的境地里,他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身为联邦人,为了联邦可以做任何事情,潜伏多年就为了能够获取情报。
但同样贺砚予身为帝国人,也做了许多的事情,可以说他的学术研究他的大半精力,几乎都投入在研究所的那些研究当中。但苏晤却很少去考虑贺砚予的心情,正像是贺砚予所说,他根本没有尽到作为伴侣他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身为父亲他也没有。
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永远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当然只会被伴侣所抛弃。
苏晤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刻薄地指责着自己。
苏晤不禁苍白着脸捂住了头。
不对,他只是想得太简单了,他只是考虑不够周到,只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些事情……
但那就是没有考虑过别人的表现,他只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只是在想办法给自己辩护。
苏晤的思绪在不停地博弈着,那些争执不休的声音就像是这六年来守在他心底牢狱外面的狱卒,不停地用这样的方式抽打着他的魂魄,令他在夜晚不得安眠。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支在桌上不停颤抖的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汗已经湿了衣襟。
身体渐渐变得虚软无力,苏晤抬起头,在对上贺砚予目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退缩般地退了几步,迅速离开了房间。
贺砚予的目光太过正直,如同明镜般照着他狼狈的身形,这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逃避。
贺砚予永远都是这样,从很早以前就是,他像是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的存在,看似冷淡却始终以最高的准则要求着自己,永远理智永远不会容许错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