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嚣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强忍住内心呕吐的欲望。
　　十八岁那晚他呕吐，是因为杨磊故意在他酒里下了药。但是在明确知道崔明轩的企图后，他只觉得恶心，恶心到恨不能再次倒带到十八岁那晚，让他把崔明轩的脑袋按入池水底。
　　那些肮脏的、腐烂的、常年没人清理的池塘浮萍下，才能容得下崔明轩这样肮脏的脸。
　　吕嚣冷冷地盯着崔明轩明艳的脸，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崔明轩哪里都长得没有瑕疵，完美的像个假人。
　　你这张脸也是盗来的吧？吕嚣讥讽地一笑。贫民窟的孩子如果当真长着这样的脸，有怎会没有出路？你又怎么舍得不顾一切地跑到冀北来？
　　崔明轩来自一个低级文明世界，在那里，他只是个贫民窟长大的野孩子，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只因为在某次偷来的赃物中翻到了背景设定冀北的小说，对书中人物产生了强烈的嫉恨。
　　嫉妒与恨，情绪波动区间意外达到了峰值，能够穿入代号冀北的世界。
　　崔明轩握着小说残页穿入冀北，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一个在校大学生。他在学校等了三年，都没能遇见小说里的主角吕嚣，一直小心地藏好行迹。
　　直到第四年，他终于等到了吕嚣。
　　吕嚣不无讽刺地想，他前世之所以喜欢崔明轩，大概也是个局。前世他进入练舞房时四面窗帘拉着，里头没开灯，昏暗光线中有人咚咚咚脚板跺地的声音。他撩起眼皮，就见到了穿着舞蹈服正在飞速旋转的崔明轩。
　　那天，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那一点微光，足以令他看清楚崔明轩的全身轮廓，身材颀长，大雕足够雄伟。
　　作为一个天然弯的0号，吕嚣承认自己对崔明轩的第一印象就不单纯。那天他在汗水涔涔的昏暗里，手攥紧门把手，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奇怪的是，那天崔明轩却像旁若无人，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个新生站在门口，紧张到手心冒汗，目光贪婪地望着他发呆。
　　……崔明轩这样敏锐的人，怎么会当真没看见呢？
　　吕嚣自嘲地笑了笑，摊在沙发上的手臂抬起，手指模拟叩动扳机的动作，瞄准崔明轩的额心，砰——！
　　“嚣嚣啊，都问清楚了。”牛姐在激动地与吕嚣汇报。“你是节目组特邀嘉宾，现场主要就是围绕前段时间热搜崩掉的那件事。你放心，节目组监制刚亲口和我说，金大老板已经关照过了，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舆论！”
　　哦，那就是控评了。
　　吕嚣垂下眼，从回忆中回到这档真人秀《男朋友来了》，脚步片刻不停地进入楼道内，只淡淡地应了声。“嗯，知道了。”
　　**
　　三个小时后，吕嚣安静地坐在特邀嘉宾位置，额前刘海遮住雪脂般的肌肤，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他唇角微含着点笑，静静地等待主持人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我们都知道大型古装IP仙侠剧《凌仙》有影帝风凌加盟，而且这部戏，还没开播，据说热搜就崩了。”主持人大笑着转向吕嚣，语气带着揶揄。“而热搜话题人物，今天就坐在这里，现场观众们有没有什么想问他的呢？”
　　镜头转向现场观众席，入耳都是兴奋的尖叫声。
　　吕嚣安静地等待尖叫声平息，然后笑了笑，扬起脸，少年眉目里还带着点青涩。“啊，这个……我不知道呢！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吗？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和这部戏有关的问题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家更想知道吕嚣同学你现在的感情状况。”主持人大笑。
　　现场也一片笑声。
　　在节目直播现场被问及是否有喜欢的人，吕嚣腼腆地微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吕嚣这样暧昧的态度，引爆了全场气氛。主持人借机放出大屏幕，上头列着与吕嚣传出绯闻的几个炙手可热的男星，分别是风凌、金大老板、以及大型古装ip热剧《凌仙》的导演张扬。
　　“这样吧，既然吕嚣同学害羞不肯说，不如让我们猜一猜，好不好？”主持人指着屏幕上的人选名单，笑着对观众席道，“大家可以投票，投票给你们认为的吕嚣男朋友。投票时间共计十分钟，十分钟后，插播一条广告，然后让当事人亲口揭晓答案！”
　　吕嚣也转头去看屏幕上的几个名字，在看到张扬的脸出现时，眸光温柔了一秒。
　　“可以，”吕嚣目光回到镁光灯下，对着主持人与全场观众承诺道：“虽然我很希望大家更多关注的是《凌仙》这部戏，但是为了配合这档节目的主题，我可以说出他的名字。”
　　从侧面坐实了热搜传闻。
　　主持人忙抬手安抚观众席上轰然一片的尖叫声，又看向嘉宾席上的另外几个明星，笑着调侃道：“几位老师要不要也参与一下猜谜游戏？”
　　金大老板关照的人，在嘉宾席上的几个人精顿时心领神会，配合地笑了。“要的，必须猜一猜小嚣嚣的心上人。”
　　吕嚣轻咬淡粉色樱花唇，笑得愈发腼腆。“不过他性格比较霸道，各位老师们可能想不到选他呢！”
　　金大老板在圈子内出了名的爱吃醋，他瞧中的人，只有等他新鲜劲儿过去后才能自己玩，否则就得被雪藏。为了吃醋，金大老板很是闹过几桩桃色事件。论霸道，谁敢和金大老板相提并论？
　　嘉宾席上的明星们都露出了然的微笑，自认为吕嚣这是承认了，背后金主是金大老板。
　　观众席上却都奔着屏幕上的颜值去了！这三个人选里头谁颜值与嚣嚣最配？必须是大影帝风凌啊！
　　在《凌仙》拍摄期间不断有人爆料双料影帝风凌曾亲自为了吕嚣站台，更为了捧红吕嚣，不惜借这部戏功成身退将吕嚣送上顶流宝座，50%的在场观众在答题卡上写的对象都是风凌。
　　按照最热的的评论区说法，如果风凌和吕嚣不是cp，那简直就是墙塌了！
　　又因为金大老板豪掷十亿投资吕嚣即将接拍的下一部新戏，结合金大老板好色的名声，另外一些与娱乐圈稍有交集的人则看法不同。镁光灯下的吕嚣美的让人屏幕都湿了，金大老板能放过这样的美少年？那必须不能。
　　于是现场30%的观众选了金大老板。
　　而下部新戏即将与吕嚣演对手戏的小鲜肉崔明轩生得鲜美，一双丹凤眼含春，他和吕嚣相爱相杀的试镜花絮传到媒体平台后，直接引爆了全网流量。崔明轩与吕嚣，被誉为是史上最有cp感的一对儿。虽然崔明轩戏份不多，这次也没能与吕嚣一起参加这档《男朋友来了》的真人秀节目，但谁知道呢？
　　指不定后台灯光一暗，下一秒立马有个人bling bling地站在镁光灯聚焦下，笑着喊吕嚣师弟。
　　要知道，在现实中崔明轩与吕嚣就读的也是同一所学校，还是同一个表演系。要不要这么巧合！
　　刷刷刷，自认为早已窥见天机的20%观众们低头奋笔写下“C 崔明轩”的选项卡。
　　至于选项为D的《凌仙》导演张扬……不好意思，0！
　　没人知道……就连吕嚣都不知道，提前跑出“盒子”的张扬此刻就悄悄地藏在幕后，眼睁睁地盯着机器投票数字狂飙，他自己的名字后头却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急的张扬在后台夹着雪茄，爆了句粗口。
　　十分钟后，广告插播倒计时。
　　揭晓答案的时刻到了！
　　刷刷刷，镁光灯故意全部聚焦在吕嚣完美的侧颜，就连他长而翘的睫毛一丝丝颤抖都照的格外分明。吕嚣抬起头，忽然勾起唇角，笑得腼腆又无邪。
　　“啊，可惜我真正在交往的对象……恰好就是你们没选的那个哦！”
　　这档真人秀嘉宾观众都没投票的人选，就是《凌仙》剧的导演，张扬。
　　全场一片哗然。


第55章
　　吕嚣其实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公开他与张扬的关系，会是怎样的。
　　前世他经常见不到张扬，等张扬当真留宿的时候，他又嫌弃那样的夜晚过于漫长。肥胖而又爆着粗口的张扬像饿极了，见到他就是汗淋淋的。完事儿后若是没睡着，就坐在床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雪茄的青烟在夜色里弥漫，一室昏沉。
　　吕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死了，又总忍不住用喊到嘶哑的嗓子咳嗽。他咳嗽着，抹掉桃花眼尾纯生理的泪水。
　　张扬有次没听见他咳嗽，也没听见他微带泣音的呼吸，回头见他那双总是睁着的桃花眼居然闭着，便当他睡着了。粗糙的大手摸上他脸颊，指腹夹杂淡淡的烟草味。那摩挲温柔而又长久，有那么个瞬间，令吕嚣以为张扬大概是爱着他的。
　　可惜前世分分合合十年，他一直没听见张扬说爱他。哪怕在张扬误以为他睡着了的那夜，也没有。
　　就在分手那天，他依然得隔着人群才能见到张扬。
　　“嚣嚣你的男朋友居然是《凌仙》导演张扬吗？”
　　真人秀节目组的灯光明亮如日光，主持人带笑着问他。
　　吕嚣回过神，对着观众席上无数张惊讶的脸，腼腆地笑了笑。“啊，是的，我和张导他正在交往。”
　　主持人神秘地对着镜头眨眼笑了一声。“嚣嚣说他的男朋友是张导，那么到底是不是呢？答案即将揭晓……”
　　那个省略号，意味深长。
　　吕嚣陡然间提高了一颗心的呼吸频次，紊乱流窜于血管，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胸口怦怦地跳个不止。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入眼底，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桃花眼底微红。
　　后台突然暗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到吕嚣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低音炮烟嗓又性.感又深情。
　　“吕嚣张！”
　　吕嚣的眼泪冲出眼眶，他来不及掩饰情绪，就猛地把脸埋在张扬肩窝，如同一条鱼那样张开两片淡色樱花唇用力地呼吸。“胖子……”
　　“嗯，”张扬终于等到自己亮相，按捺住心底翻腾的醋意，别扭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陪你来参加这档节目，老子还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多男朋友！”
　　吕嚣顿时把脸抬高，离开张扬肩窝半寸距离，抽了抽鼻子，不服气地抗议道：“什么叫我有这么多男朋友？那些不是我的男朋友！”
　　刷刷刷！
　　成排的灯突然间闪亮。
　　观众席上目睹了这一幕狗粮发放现场，一个个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哎不是说影帝风凌和咱家嚣嚣最配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张导长得也可！”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真人秀节目《男朋友来了》后台数据一条条上载，现场观众纷纷用脚投票，坚定地转移路线，站到了张扬这边。
　　后台没有镁光灯也没有人在意的阴暗角落里，崔明轩盯着数据，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鸭舌帽下的脸依然完美，却带着凶狠的表情，如同一只笼子里的困兽。
　　“他们说你还要一周多才能出来，”台上被万众瞩目的吕嚣依然在轻声啜泣着抱怨，丝毫没察觉现在他说的每句话都被同步播放在大屏幕。他就像每个恋爱中的小男人那样喋喋不休。“你怎么提前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是和节目组商量好了，故意来吓我的吗？”
　　张扬嘿嘿一笑，压低嗓子凑到他耳边，下流地道：“老子好了，晚上让你验货。”
　　轰！
　　台上的一对老夫夫没脸红，台下听见这话的都被刺激的红了脸。
　　嘉宾席上的几个大牌艺人嘴角露出姨母笑，眼神痴迷。更有一个老gay忍不住强捂住嘴角，激动的眼底泛起泪花。“啊，张导你好帅！”
　　娱乐圈分分合合，绝大多数情侣夫妻都是做戏，在节目摄制的时候也能眉来眼去地撒狗粮，下了节目，彼此冷淡如路人。但是张扬和吕嚣这对儿显然不是！
　　就光冲这段意外相逢时的对话，甜度就爆满。
　　每对认真爱过的情侣，都能瞬间体会到张扬这句验货里饱含的热忱。所谓小别胜新婚，看来《凌仙》导演张扬突然身体不适入院治疗的传闻是真的。
　　至于影帝风凌……大概是，抢人失败了吧？
　　就连主持人眼底都流露出惋惜的神色，用一种看失败者的眼神看向大屏幕上下个登场的特邀嘉宾。“还有个惊喜要送给嚣嚣，当然对咱家张导来说，这可能不是个惊喜……”
　　主持人笑的贱兮兮的，故意耸了耸肩，压低嗓子道：“今天不光是张导，《凌仙》剧组还有位帅到突破地表最强值的重量级嘉宾也到了。让我们一起猜猜他是谁，好不好？”
　　“好！”
　　现场轰然应了。
　　“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主持人打了个弹指，节目组麦克风集体对向现场观众席。
　　“风凌！”
　　“风——凌——！”
　　风凌缓缓地从右边角门走出来，米色长风衣封到喉结位置，眼尾天然上挑，清冷冷如山巅寒雪。
　　舞台中央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分开了些。张扬皱眉不悦地嘀咕了一句，“他来凑什么热闹！”
　　风凌得票数远远高过于张扬，张扬不能不吃味。
　　张扬大手搂住吕嚣，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吕嚣下意识转脸看向风凌，顿时被他用宽阔后背挡住了。
　　张扬把吕嚣藏到身后，看向风凌的眼神异常不友善。
　　风凌撩起眼皮，勾唇淡淡地笑了一声。“张导出院，还没来得及恭贺！”
　　“哼，”张扬冷笑回应。“老子再不出院，吕嚣张结婚后的姓氏就得改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