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腿上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实在是没胆子顽抗了,暴君这么一说,便直接对着江路染都招供了。
这老太监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倒卖”的生意,有门路将宫中的物品带出去卖了,也有门路将宫外的违禁物品给带进来。
前几天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宫女瑶儿曾来找他,问他能不能从宫外送进来一些南渝国特色的物件,什么都行。
老太监当时多问了的一句来着,说宫中库房里囤着的南渝国特色物件也不少,都是南渝国当年进贡的精品,怎么不在库房拿,反而要从宫外买。
当时瑶儿只说是让他拿钱做事,别的少管。
那瑶儿给钱多,这老太监就托门路带进来了,主要是一些玉石配饰,特色木雕,其中就有一匹南渝国特色的布匹。
东西交给瑶儿的第二天,这老太监便差点让人给推进湖里淹死,毕竟是宫里老油条了,隐约察觉到出了事,当即便卷了细软,花钱疏通了关系,他既然可以宫内外倒卖东西,那相关人员也熟,有惊无险地就逃出宫了。
江路染听罢,笑道,“陛下让臣听这个,难不成是要臣相信此次云妃的事情是许太皇太妃栽赃陷害不成?包裹那石头的布料不是云妃的,而是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从宫外私购的?”
江路染指着这老太监的断腿,“这位公公被打断了腿,臣相信只要许诺留他一条命,让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景铄:“那爱卿要不要去查一查那叫瑶儿的宫女手中有没有这位晏公公带进来的其它东西;再看看晏公公所说的在宫外买东西的铺子,能不能对上;帮忙夹带东西进来的一干人等,审问一二——线索在这里了,至于验证其中的诸多细节的事情,不用朕教爱卿怎么做吧?”
江路染:“……”
江路染看着这老太监,心下计较了一番,“要臣去查,陛下不怕臣因为那个赌约而徇私么?”
景铄:“只要江大人有胆子徇私便好。”
江路染皱眉,然后便道了一句“臣告退”。
之前便说过江路染并非王爷党,只是为人刚正不阿做事一板一眼,所以才对暴君不满,而对倾向嘉王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
此人在查案一事上还是较真的很的,此时告退自然是准备认真去核查细节了。
可他刚刚退了两步,景铄便又叫住了他,
“朕给江大人一天时间,最迟明日,朕便去大理寺接爱妃。”
江路染皱眉,心里默骂了一句“昏君荒淫”,然后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查掏心血案的真凶毫无头绪,自然难有进展。但是核对那晏公公所说却实目标明确,只要行动力跟得上,很快就能出结果。
江路染手下的人从晏公公口中买东西的铺子开始,然后顺藤一直摸到了宫门私放违禁物品的侍卫,带东西进宫的太监。到了晚上的时候,晏公公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已经明了了大半。
只是外臣夜间不能进宫,江路染纠结了许久到底要不要直接进宫搜查瑶儿手上的物品。
按照规章礼法来说,他自然是不应该于这个时间点进宫的,一个外臣,还是男子。但是他今日白天查案已经打草惊蛇,就算刻意收敛动静,也于事无补。
宫中那种地方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哪一处有细微的波动,很快全网都会知道动静。
他在查宫门口的那些侍卫以及夹带物品的太监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若是今天晚上不能够进去搜查瑶儿身上的证据,只怕过了今夜,本该还在的证据也早就被销毁的差不多了。
江路染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申请入宫。
原本他是笃定了进宫的,可跟随他办事的属下却进言让他到此为止。
毕竟他们白日一番搜查下来,已经证明了云妃无辜,不拿瑶儿问题也不大。
何必非要进宫去找许太皇太妃身边的人对质,这样只会在得罪了暴君的前提下又得罪许太皇太妃而已。
许太皇太妃可是嘉王景逸的养母,何必要将权势都得罪光呢。
此事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放出云妃,然后将瑶儿的部分得过且过,然后他们再重新回到他们查掏心案的主线上。
宫中这种肮脏的栽赃陷害的手段,他们管不了,也管不起。
得罪了暴君,也就是得罪了太皇太后;然后又得罪许太皇太妃,便是得罪嘉王景逸,何苦呢?
江路染原本自己心中有杆称的,可听属下全都这样进言,这时候居然也犹豫了。
毕竟他们的提议也不错。
模糊掉瑶儿,放回云妃,他们继续查掏心案,将此事影响压在最低。而且这也怨不得他们,外臣夜间确实不能入宫,所以瑶儿销毁掉证据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江路染心中僵持不下的时候,宫中传来了一道圣旨,召他进宫。
这可谓是给了他光明正大的进宫理由。
江路染心中愣怔了一下,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这暴君既然愿意为了云妃开罪太皇太后,那么现在他自然也敢为了云妃去质问太皇太妃。
而自己恐怕就要成为他质问的工具。
之前他还难以抉择,现在暴君已经帮他将选择做好了。
骑虎难下,只能乖乖地认命。
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只能遵从圣旨。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暴君到底意欲何为,江路染进宫之后也就没有去面见暴君多废话了。而是按照暴君的心意直接带人去了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瑶儿的住所,然后下令搜查。
果然没出所料,在瑶儿的住所搜出了之前燕公公所说的那些物品,栽赃嫁祸云妃的那匹布随没发现,但是在住所不远处发现了一堆燃烧过的灰烬。
这些东西,加上之前的那些人的口供,也足以证明云妃的清白。
也足以证明这瑶儿栽赃妃嫔。
接下来就看瑶儿是否攀咬太皇太妃了。
江路染想到了自己跟暴君的赌约,只觉得讽刺。
想他自从做了大理寺少卿以来向来秉公执法,并且一直看不惯大理寺卿许孟之流,觉得他们阿谀奉承,乃是朝廷的蛀虫。
可如今反观自己,居然还不如这些人。
他们做墙头草攀附权势滥用私权,都是加官进爵前途一片光明。
自己唯有这一次滥用手中私权,还是因为心系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嘉王,自己也不是嘉王派系,结果就把自己栽了进去。
看来这违背人间公义大道之事,做不得就是做不得,哪怕只是一件,也是要遭报应的。
江路染挥手,让自己的手下将瑶儿带下去,可手下刚刚按住瑶儿,便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说是,许太皇太妃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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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段云深倒是过得安静又清闲,既没有被审问,也没什么人来抓着自己闲聊。
饭菜和茶水段云深一天都没敢碰,怕再遇上投毒的。
可绕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没有暴君自己真的会死的啊啊啊
今天份的续命任务,估计只有自己插上翅膀才有可能完成了。
那包松子糖他也没吃了,别问,问就是吃多了渴还没水喝。本来自暴自弃想着反正活不过子时,要不吃点东西喝点水,可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要是暴君在子时之前把自己捞出去了呢?
梦还是要敢做的。
大概是因为又渴又饿,所以他晚上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子时暴毙。
结果,听着外面梆子响了三声,他愣是没有任何不适。
段云深在床上等了盏茶的功夫,突然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统给忽悠了。
难不成不用亲暴君续命?不亲也不会死?
这倒是冤枉系统了,他没死纯粹是因为昨天梦里把任务完成了。
他晚上睡着的时候,有某个暴君溜进来偷亲了他一下来着。
段云深确认自己还活着,在床上欢天喜地打了一个滚,最大的危机解除了。
滚完了之后,自己肚子里就开始咕咕叫了,然后他瞬间欢喜不起来了,抱着被子觉得自己剩下的选择变成了“毒死”和“饿死”二选一。
都不会死得太舒服的样子。
他默默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抖了抖被子窝进去,打算睡醒了明天再说。毒死还是饿死都是明天的事情,咸鱼不该为明天的事情发愁。
可这么饿着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煎饼,烙着就到了后半夜,他突然听见自己的窗户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段云深瞬间警觉,从床上爬起来。
试图从窗户翻进来的黑衣人看到段云深还醒着,愣了愣,然后继续往里翻。
这人段云深是认识的。
暴君的白月光的影卫,带着个乌木面具,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
食盒!
给我的么?
呜呜呜呜暴君的白月光是活菩萨!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两口子心头的白月光了!
他的影卫也是活菩萨,他是白月光旁边最亮的那颗星!!
段云深直接就从床上溜下来了,没和人打招呼,伸手就去接食盒,“给我的么?”
对方:……
对方:“嗯。”
段云深接着食盒在桌子旁边坐下,这时候屋子里已经熄了灯,但是朦胧夜色下也能看得清一些轮廓。
打开食盒便是香气扑鼻。
夜色里看不清食材,只能知道是一碗粥,隐约闻得到桂花的香气,还热着。
段云深拿过旁边的勺子就要吃。
“渡鸦”见着忍不住皱眉:“不怕有毒么?”
段云深一愣,看向对面这个人。
“渡鸦”:?
段云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似乎在考虑什么。
他张嘴又闭上,来回循环了四五次,终于找到合适的措辞了,“你声音怎么了?”
“渡鸦”:……
“渡鸦”淡然道,“风寒。”
嘴上说着“风寒”,心里想的却是,不过见过一两面,便记住对方声音了,如此细微的差别也能认得出来?
来的人自然不是渡鸦,而是景铄。
前半夜景铄为了栽赃之事和许太皇太妃交锋,原本后半夜不该出宫的。
本来人都已经躺下准备入睡了,可睡也睡不着。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候,明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可就是忍不住想要任性地随心而行。
宫中清算了许太皇太妃,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景铄思索了一下,想来今夜也没什么人敢再去找他。
所以乔装一番还是出宫了。
大概是昨夜遇上渡鸦给了他一些想法,于是今夜便换上了和渡鸦一样的夜行衣,加上一块乌木面具遮住面孔。这样去见段云深给他送吃的,就可以说自己是渡鸦,奉皇命过来的,不用向段云深解释自己腿脚行动自如的事情。
段云深听着”风寒“二字,狐疑地看着“渡鸦”,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盯了没到两秒,肚子里便传来了“咕咕咕”的声音。
段云深:……
“渡鸦”:“没用晚膳?”
段云深诚实道,“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子粥放进嘴里——唔,好吃!
段云深吃这碗粥那叫一个快,风卷残云,吃完就眨眼的功夫,而且还觉得不够吃,要是再多带点就好了。
段云深看向旁边的“渡鸦”,不抱期待地询问道,“明晚还有人来么?”
不用这人来也行,只要有人来就好,来的话帮我带壶水吧。
“渡鸦”:“明晚娘娘就该回宫了,栽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段云深一愣,第一反应是,娘娘?
第二反应是解决了?暴君不会又和太皇太后对着干了吧?
但是……如果那么做了,肯定也是因为不那么做就捞不出自己。
段云深此时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段云深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解决的?”
“渡鸦”没细说,只道,“反正娘娘明日就可以回宫了。”
段云深“哦”了一下。
然后两相沉默。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点什么。
等了半晌,“渡鸦”便拿着食盒起身,“那草民先行告退,娘娘早些休息。”
段云深:“嗯……嗯?!?”
这就走了?
段云深:“等等!!”
“渡鸦”:“娘娘还有何事?”
段云深:“那个……你面具方不方便,摘下来我看看?”
“渡鸦”:……
“渡鸦”:“不方便。”
段云深:“……我就看一眼。”
“渡鸦”:“草民天生相貌有异,怕冲撞了娘娘。”
段云深:“我胆子大!”
“渡鸦”:……
为什么非要看自己的长相?
这就对渡鸦如此好奇?
“渡鸦”不欲与段云深多言,转身就要走。
段云深也不知道从谁哪儿偷来的胆子,一步上前就把人给薅住了。
咸鱼么,不是躺平就是莽!
冲动起来不计较后果。
薅住了人的第二个动作就是去掀“渡鸦”的面具。
结果手还没碰到面具,就先被对方捏住了手腕。
面具底下的景铄脸色都黑了,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