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不想睡了。
行吧。
家中暂时没什么吃的,秦昭只能去街上买一些。
街口就有家小食摊,秦昭买了两碗汤面,再要了个蒸熟的鸡蛋。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见他文质彬彬,笑着道:“年轻人瞧着面生,是刚搬来的?”
秦昭:“正是。”
“是为了赶考吧?”老人面容和善,对外乡人并无排斥,“我儿子在准备明年的乡试,说不准你们还能遇上呢。”
秦昭与他闲聊两句,顺道打听了集市的位置,开市时间,以及何处采买物品最为划算。
二人说完这些,面也煮熟了。
秦昭端着两碗汤面和一个鸡蛋回了家,景黎还和儿子玩得兴起,秦昭叫了他好几次他才注意到。
“出来吃东西,一会儿凉了。”
一道红光径直飞进了里屋,秦昭收回目光,将蒸熟的鸡蛋剥壳。他把蛋白和蛋黄分开,剥出指甲盖那么大的蛋黄粒,在掌心细细碾碎。
小鱼崽看出这是要喂给他的,游到鱼缸边开心地摇晃尾巴。
秦昭将碾碎的蛋黄一点一点喂给他,很快喂完了那小块,小鱼崽尤不满足,还在水面焦急地打转。
秦昭:“……”
“不行,不能吃了。”秦昭一狠心,当着小鱼崽的面,把剩下的鸡蛋全数放进对面那碗汤面中,“你一次只能吃这么多。”
他还没忘记小鱼刚来他家时,被他喂撑的事情。
他后来才知道,喂太多会撑死鱼的。
小鱼崽好似天都要塌了,呆呆望着那渐渐沉进汤汁里的鸡蛋,半晌,也蔫蔫地沉进水底。
景黎换好衣服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怎么了这是?”景黎见他家崽忽然没了精神,心疼地问。
“没事。”秦昭平静回答,“恐怕是想你了。”
景黎听完更心疼了:“别怕,爹爹不走,很快就回来陪你玩。”
这一玩就一直玩到午夜,景黎还不尽兴,夜里偏要与崽一起睡在鱼缸里。
深夜,秦昭侧身躺在床上,望着不远处依偎在一块熟睡的两条小锦鲤,心头满是无奈。
谁让他是家里唯一的人类呢。
唉。
.
翌日,秦昭带着景黎出了门。
小鱼崽精力旺盛得很,又对什么都好奇,自己在鱼缸里待不住。二人不放心崽独自在家,便用小鱼篓把鱼崽装着,一块带上街。
他们径直去找了那位卖木料的尚老板。
听秦昭自报家门后,尚老板笑着把他们领进去:“方贤侄已经与我知会过了,秦先生想要什么料子尽管挑,给您折个价。”
府城倒是有直接出售成品家具的铺子,不过那样价格更高。
方天应推荐的这位尚老板主营木料生意,但店里也有打造家具的工人,价格比外头便宜许多。
秦昭对木料不算太熟悉,便详细询问了店里的木料,然后再对比其成色,价格,质量后,终于挑出了一种结实耐用,价格却不是太高的。
家里共有三间院子,最小的院子秦昭打算未来让小鱼崽长大些住,不急着布置。
当务之急还是主院的堂屋,书房,以及卧房。
对此秦昭早就规划好。他前一日就将需要的桌椅,梳妆台,柜子,书写用的案几等物件都列了出来,大小,款式,也都写得清楚。
尚老板看了他给的图纸,道:“我明白了,秦先生放心,我们这儿都能做。”
秦昭问:“敢问几日能做好?”
“五天就够,做好我给您送到府上。”
秦昭点点头:“有劳。”
尚老板按照约定给他们折了价,再抹去零头,加人工费一共只收了四两五百文。
秦昭付了钱,正打算带着景黎离开铺子,却听见街上有喧闹声传来。
“让开,别挡路!”
长街的一头,有马车疾行而来,路上行人连忙朝两侧避让。
赶车那人吆喝道:“快滚,都给我家少爷让路!”
秦昭下意识将景黎拦在身后,伸手扶了一把他面前险些跌倒的男子。
“谢谢,谢谢。”男子狼狈地道谢。
景黎问:“那是什么人呀,这么张扬跋扈的样子……”
“小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方才那男子转头道,“那是顾家的大少爷,咱们寻常老百姓招惹不得的。”
秦昭轻笑一声:“他身上并无功名利禄,同样只是一介布衣,有什么招惹不得。”
“那怎么能一样?”那男子道。
“秦先生,这您有所不知。”尚老板在柜台后头,插话道,“顾家这小少爷被养得娇惯,上头又有他爹和知府大人撑腰,谁要是敢得罪了他,那就是得罪了知府大人,所以……”
景黎眨了眨眼:“怎么这样,我还以为府城的官吏都廉洁无私……”
“话也不能这么说,葛大人的确是个好官,就是……”尚老板顿了顿,继续道,“顾家经营江陵织造纺,据说若没有他家在背后支持,江陵府不会有今天。”
“……总之,万事多避让着点,不会有错。”
二人从尚老板这儿离开,又去集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
正午时分,集市上到处都是吃饭的馆子,还有不少小贩在街边叫卖。景黎一手牵着秦昭,一手拎着鱼篓,闻到不知何处飘来的香气,腹中咕噜一声。
秦昭停下脚步:“饿了?”
“嗯……”景黎小声应道。
秦昭道:“这个时辰来不及回家做,去前面吃吧。”
“等等。”景黎拉住他,“还是回家吃吧,外面好贵啊。”
他们今天采买又花了八百多文,再这样下去,积蓄花不了多久就要用完了。
景黎再一次对府城的物价有了新的认识。
秦昭捏了捏景黎的手,笑着道:“明天开始在家吃,今天最后一次。”
“可……”景黎欲言又止,忽然看见了什么,忙指了指前方,“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吧。”
循着景黎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立着一块高大的告示牌。
府城的告示牌通常会张贴一些招募雇佣的消息,想要在府城找到赚钱的法子,从这上面找最容易也最便捷。
景黎仔细阅读上面每一张告示,可大多不是搬运的力气活,就是打杂的。景黎眉头微微皱起,问:“你寻到合适的了吗?”
“寻到了。”秦昭道。
景黎:“?”
他抬起头,秦昭正看着告示牌最上方的一张告示。
景黎跟着看过去,沉默下来。
竟然还是顾府寻找先生的消息,而且几个月过去,招募的条件已经从举人变为秀才或府学中成绩优异的学子,通过顾家的考验即可。
而且月钱也增加了五两。
景黎:“……”
那小少爷……真是个能人啊。
景黎腹诽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愕看向秦昭:“你真想去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养鱼不易,昭昭叹气。
第82章
秦昭的确想去试试。
他向来不在生活上委屈了自家夫郎,何况现在还有儿子要养,开销不会少。比起那些劳力活,去富贵人家做先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位顾小少爷看上去很不好对付,他都赶走多少先生了……”景黎还是不放心。
对此秦昭倒不怎么在意:“总会有法子的,放心。”
不过家里还有些活没做完,暂时离不得人,因此秦昭没有心急。
接下来几日,他们在城里采买用品,等着订做的那批家具到了府上后,便按照喜好将家中布置一番。
府宅布置完成的第二日午后,秦昭才旧事重提。
说这话时景黎正在喂鱼崽,听言偏头看向他:“我陪你去吧。”
小鱼崽吃完一口抬起头,见景黎拿着蛋黄碎迟迟不喂下来,着急地在他手下游来游去。
“不用。”秦昭道,“这崽子现在离不得人,总不能去哪儿都把他带着。”
景黎:“怎么不能了,你以前不都带着我出门嘛。”
先前景黎还不能变成人形的时候,秦昭也天天拎着他在村里到处走。
想起过去的事,秦昭走到景黎面前,故意挑了个鱼崽看不见的角度,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亲:“这不是怕我家小鱼在家被猫吃了吗?”
小鱼崽在水里蹦跶得更高了。
景黎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儿子在做什么,甚至把要喂的鸡蛋黄都放回碗里,抬手帮秦昭理了理衣领:“知道啦,我在家陪你儿子。”
“乖。”秦昭又道,“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
秦昭:“好。”
他家小鱼是越来越好养了。
两位父亲终于在自家儿子快要急得跳出鱼缸前腻歪完了,秦昭转身出门,景黎继续喂崽吃东西。
“知道啦,马上喂你。”
景黎撒了两粒蛋黄给他,摇头叹息:“这么贪吃,也不知道随了谁。”
崽:“……”
.
秦昭没有直接去顾府,而是径直去了另一处。
“此处是江陵府学,请问您找谁?”府学大门外,一位少年将他拦下来。
秦昭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在下临溪村人士,来找一位姓叶的助教,这是村长给叶助教的信函。”
少年接过信,点点头:“您稍等。”
他转身进了府学,没一会儿,便带着口信出来:“叶助教正在书房答疑,您与我来吧。”
少年将秦昭领了进去。
江陵府学在十二州府中都算得上是一等一,原因是江陵知府重视教育,府学修得很大,秦昭跟着少年穿过前院数个讲堂,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才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院子。
刚走过垂花门,便听见了些许争论之声:“学生以为李兄所言不妥,哪怕此句表意可解,但论其深意……”
少年带秦昭走到檐下,道:“您在此稍等,学生要回去了。”
秦昭:“多谢。”
书房的门开着,秦昭站在檐下,听清了里面的争论。
屋里那两位学生争论的无非是对于经典的解读,这些内容甚至就连本朝学者都没有论断,自然不是他们争一争便能得出结论的。
果然,秦昭静静听了一会儿,便听见屋里另一位老者悠悠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在此争论无用,回去各做一篇文章给我,去吧。”
“是,先生。”
话音落下,两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随后,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也跟着踏出屋子。
“你就是秦昭?”老者问。
秦昭朝老者行了一礼:“叶先生。”
叶助教上下打量他片刻,笑着道:“我知道你。先前教谕去参与府试阅卷,回来便说今年的府试出了篇顶好的文章,知府大人大悦,当场定为案首。”
“那篇文章我看过了,的确令人望尘莫及。”
秦昭:“先生过誉。”
老者面容和善,一点也没有架子,将秦昭临进书房,还给他倒了杯茶:“我与你们村长数十年交情,他信中让我多关照你。不过要我说,以你这双案首的名头,能将你收入门下教谕求之不得,哪还需要我从中关照?”
江陵府学入学要求严格,考过了府试还不够,必须成绩优异,品行端正,有一定的名气。因而,来寻关系开后门的学生也不少。
不过哪怕通关系递上名单,依旧要经过入学考核,筛选学生十分严苛。
可秦昭摇摇头:“在下并非为了入府学。”
叶助教问:“那你来此……”
秦昭道:“在下听说,城中的顾府在府学中招募先生。”
听见这话,叶助教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下来:“你说那织造纺的顾家?是有这么回事。”
他似乎对这件事颇有怨气,冷道:“早先我们的确挑了些学生给他们,但没过几日就被赶回来,还受了不少气。他家那小少爷根本无心读书,要不是顾家和知府大人相交甚好,府学何必理会他们?”
“你问这做什么,你不会……”
秦昭:“不知叶先生可否为在下引荐。”
顾家那告示上的要求已经从举人下降到了秀才,或府学中成绩优秀的学生。但以秦昭目前的条件而言,他没有达到这个要求。
因此他需要寻一个中间人引荐。
“你的条件比府学里大多数学生都好,但……”老者顿了顿,劝说道,“但你要想好,这不是个好差事。”
秦昭道:“在下已考虑清楚。”
老者又沉默片刻,叹道:“也罢,那就试试吧。正好今儿下午我有空,这就陪你去一趟。”
叶助教寻了辆马车,带着秦昭去了顾府。
顾府就在府城的主街上,门前悬挂着匾额,上到门扉的石梯两旁还蹲着两只气派的石狮子,仅从府宅大门便能看出阔气。
比起这府宅,对面隔了几百步的官府,倒显得有些寒酸。
马车停在顾府门前,立即有门童迎上来,看清来人,先是行了一礼:“叶先生,您找我家夫人么?”
“是。”叶助教问,“夫人可在府中?”
“在的,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门童快步跑进府里,二人下了马车,秦昭问:“夫人?”
“顾少爷的先生,都是顾夫人由亲自挑。”叶助教道,“别担心,顾夫人是书香门第,待我们读书人和善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