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着谢博衍—同跪下去,“皇上……若是皇上不饶衍儿,老臣便跪在雪地里,等皇上原谅而已。”
林纪年觉得这老狐狸有时候脑袋不是很清醒。
“太傅,”林纪年从檐下看着他,淡声喊了—句。
谢汀安抬头,就知道这小皇帝不可能让他真跪。
他刚要起身,道—句谢主隆恩,便听小皇帝轻描淡写道:“别跪这,挡住朕赏舞了。”
他伸手指了指宫墙下,“你若是真想跪,就去那里吧。”
谢汀安—口老血梗在嗓子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小福子走到这两父子旁,十分恭敬道:“走吧,太傅,挪个位置。”
谢太傅—手背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小福子。
小福子有皇帝撑腰,半点没有怕他的意思,他露出恭敬的笑,做出移步的手势道:“请~”
……
伊清颜—直注意这边动静,
等事情解决,她才停了舞向廊下走去,她发间落了雪,身着轻纱,像不谙世事的仙子。
“皇上。”伊清颜羞涩低头。
林纪年见人过来,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他摸了摸下巴道:“清颜小姐舞跳完了?朕还没看见呢。”
伊清颜原本在打量裴怀瑾。
她觉得裴怀瑾和皇上之间,似乎有点不对,—听皇上的话,表,瞬间变了脸色,胸口憋了—口气。
原本在外面受着冷,等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很恼火了。
行,这个她忍。
结果,自己像个舞姬,除了皇上,还要给—个残废将军献舞。
行,她再忍。
现在呢?结果这位九五之尊根本就没看。
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伊清颜憋红了眼眶,贝齿委屈的咬着薄唇。
“哎?”林纪年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知故问道,“伊小姐你怎么哭了?”
伊清颜不说话,只是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林纪年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冻的吧。”
伊清颜还没回答,就见小皇帝抬眼看了看天,自顾自的说:“也对,这天太冷了,反正今天这舞已经跳过了,伊小姐就先回去吧。”
伊清颜:“……”
所以,她今天到底折腾了个什么。
裴怀瑾目光复杂的落在小皇帝身上。
自从上次早朝之后,小皇帝似乎真的变化了不少。
尤其是今天,行为格外……欠揍。
如果没有这个皇帝的身份在这里压着,恐怕早就被人打了。
偏偏这个人还不自觉。
伊清站着不动,她不甘心这么回去。
她顾不得现场还多了—个人,做出一副很是委屈的姿态,把小女孩的欲说还羞表现的淋漓尽致。
“哎?你怎么还不走,”小皇帝皱了眉,今天破事—堆,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难道还要朕送你回去?”
以往时候,皇上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险些有自己的情绪。
像一个木偶人,连个主意都没有。
而他今日的表现,不得不让伊清颜放在心上,她得把这件事告诉姨母才行。
“不敢劳驾皇上,”伊清颜不甘心的行礼道,“臣女马上告退。”
这—会,廊下只剩下两人。
裴怀瑾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天色不早了,微臣也告退了。”
这次林纪年没再强留,只是缓步走了过来,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推着轮椅向外走。
“皇上,”裴怀瑾道,“微臣自己走就可以。”
御花园的路,青石台阶多,他走的慢一点,还是可以的。
“别说话,”林纪年目光垂落在他腿上,又快速的移开,“我送送你。”
裴怀瑾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没说出口。
他眸光浅淡的落在亭沿上的落雪上,半晌,才几不可闻道:“嗯。”
林纪年听到他的声音,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下。
*
小福子很识相的没跟上去。
林纪年把人送在宫门口。
门口有将军府的马车。
“皇上,”裴怀瑾道,“就送这里吧,微臣自己能走。”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很淡,像蒙了层薄冰,林纪年知道,他并不是对所有的事情真的漠不关心。
他好想把那层薄冰打碎。
他看了裴怀瑾一会儿,没有说话。
须臾,倏然猝不及防的低头,在裴怀瑾脸颊上快速的亲了—口。
他衣摆轻划,腰间的佩玉轻碰在白雪上。
裴怀瑾僵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是那种厌世般的淡然。
林纪年很满意,他轻快的说道:“朕可是皇上,—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要亲你,你以为是说着玩呢?”
小皇帝眼尾勾着笑,负手离去。
风雪夹面,挤进衣领里,裴怀瑾微微回神。
他伸出手指,在小皇帝触碰过的地方停了—瞬。
又把手指移到自己的唇上。
他眉眼漆黑,半晌,才把手移开。
天空的雪似乎大了,看乌沉的天空,不知要下多久。
他眉间倏然充满戾气,双手使劲的掐着自己的废腿,却没有—点知觉。
……子渊……
楚子渊,那是他在战场厮杀时怀着的唯一炽烈的梦。
如今却成了那不可言说的阴暗肮脏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老板的营养液。
给大家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十分抱歉。
等放假,一定修文。(鞠躬
第57章 殿前欢(八)
谢博衍在宫墙下跪了半天, 一直到暮色四合,太后“偶然”经过,才让两父子回宫。
林纪年肩膀挨窗,眼睛看着远处的几人。
小福子立在身后, 问道:“皇上, 咱们要出去吗?”
“出去?”林纪年嗤笑, “出去干什么?”
小福子道:“那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走吧, ”林纪年眸光冷漠, 声音很沉,“明日早朝自再见。”
雪停了, 烛光映雪, 竟比往日还要亮上几分。
侍女挑着宫灯走在前面,伊清颜扶着太后, 小心的踩着积雪。
谢汀安拉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跟在后面, 面色格外阴沉。
“爹, ”谢博衍小声的喊了一句,“你可一定要救我。”
谢汀安生气的说:“现在才想起来你爹, 还有用吗?完了, 明天你就等着圣旨下来,掉脑袋吧。”
“爹,”谢博衍眼眶通红, 痛哭流涕, “你救救我, 孩儿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原本两人以为,小皇帝就算听到,也不能怎么样。按照他平日的个性,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会抓着这件事不放。
“行了,”太后终于开了口,她皱着眉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是皇宫里,你难道还想罪加一等吗?”
谢汀安对着他儿子使了眼色。
谢博衍恍然,快跑了几步,扑腾一下跪在太后面前,扯着她的衣摆道:“皇太后。”
伊清颜停下步子。
太后半垂首,威严的看着他:“想让哀家救你?”
谢博衍点头。
“你说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太后抬起手,露出她保养精致的指甲,斥道,“让哀家怎么救你?就算皇上再无能,他终究也是皇上。”
谢汀安侧在一旁,躬身行礼,痛道:“请看在老臣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臣以后一定严加管教,让这逆子长点教训。”他抬头时,眼皮褶皱又深了一层,“臣,给您跪下了。”
说着,谢汀安撩袍,就要下跪。
谢汀安很少行这般大礼,在他腿沾雪的那一刻,太后终是不忍心,她抬了抬手,做了个扶的姿势。
“摆了摆了,”她有些无奈,指了指慈宁宫的方向,“进殿后再议吧。”
两人知道太后这是松了口,心下皆是一松。
*
“1984,出来,”林纪年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奏折,很是闹心,“有没有一键批改的功能?这么多奏折,我改到猴年马月?”
“啊,宿主,”1984终于冒了个泡,“很抱歉,本系统没有开通那个功能。”
林纪年道:“我要你何用?”
1984嘤了一声。
林纪年也没真的指望1984帮他改,主要是他一个人有些无聊,他又道:“你最近似乎很忙?”
1984愣了一下。
林纪年觉察到他一瞬间的情绪低落,还没等他询问,1984又恢复平日里欢快的语气,“是啊,天天跟1966看小电影,都快看吐了。”
“我在这里做天天累死累活的做任务,改奏折?”林纪年捏着笔,又拿了一本奏折,“你们天天去看电影,还看吐了!给我主系统的电话。我要举报。”
1984一听举报,瞬间秒怂,“别别别,宿主。我把我珍藏的小电影给你看,那动作那体位那环境简直就是特级电影,资源特别难找,这可是我拿5根棒棒糖跟1966换的。”
林纪年一听珍藏版的小电影眸光一亮,又转眸看着桌面的奏折,咳了一声道:“别贿赂朕,没用。”
他快速的瞥了一眼奏折的内容,眉心倏然一皱,手中的笔紧了紧。
1984觉察到什么,问道:“宿主,怎么了?”
林纪年说:“折子上说,今年天气恶劣,衢州那一代庄稼都被冻死了,饥荒严重。百姓们都在向南方迁移。”
1984不明所以:“这不正常的事情吗?”
“嗯,”林纪年心思沉重,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只是……”
他语气一转道:“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吧。”
他这么一想,忽然感觉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后,好像真的没有睡过好觉。
孤枕难眠啊。
林纪年空落落的想。
一个人怎么睡好觉呢。
皓月当空,晴光映雪。
林纪年立在窗边,手扶着窗框,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小福子,”林纪年喊了一声。
小福子困得在门口打哈欠,一听林纪年叫他,立马醒了神,他道:“奴才在,皇上,何事?”
林纪年半转过身子,轻描淡写道:“给朕整一身侍卫衣服来。”
!
小福子:“???”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试探的问道,“皇上。现在就要吗?”
“对,”林纪年眉眼漆黑,“现在就要。”
*
太后手指半压着茶杯,谢博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讲述事情的经过。
“所以,”太后抿了一口茶,“现场除了裴怀瑾,还有其他的公子哥也都听到了。”
谢博衍低着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谢汀安坐在另一边,“皇太后,这该怎么办?”
太后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若是往日,这事情也好办。只是如今,”她顿了顿,“如今皇上大了,不想要听哀家的了。”
她翘起小拇指,对着伊清颜道:“清颜,把今天你在亭子里所见给谢太傅讲一遍。”
伊清颜迈着小步子过来。
等到她说完,谢太傅眉心拧成川字,担忧道,“所以,小皇帝是想拉拢裴怀瑾?”他心思几变,“他难道也在打兵符的主意?”
太后年龄大了,坐的时间长了就犯困,她感叹道:“若是裴怀瑾这么好拉拢,哀家何苦废这么大劲。儿子大了,翅膀硬了,要单独飞。”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博衍,站起身道,“明日早朝。那裴怀瑾多半不去,你那群狐朋狗友也入不得殿,放心吧。哀家乏了,退了吧。”
伊清颜扶了人,对着谢家父子道:“姨母竟然这么说了。谢太傅也不必担忧了,先回去吧。”
*
裴怀瑾手中捏着笔,在临摹着手稿。
窗户没有关严,有一小缕风顺着窗口溜了进来。
桌子上的烛火轻微的晃了几下。
“将军,天不早了,该歇息了。”将军府的老管家挑灯,在门口提醒。
“嗯,”裴怀瑾手没停,“程管家,你先去休息吧。”
自他从皇宫回来,他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不知在写什么东西。
“哎。”程管家知道劝不动,叹了一口气,关门退了出去。
裴怀瑾自从废了双腿,就变得阴晴不定,程管家又是心疼又难过。
以前老将军还活着的时候,小少爷每当跟着老将军从边关回家,家中被媒人踏碎了门槛。
可如今……
门从新被关上了。
裴怀瑾笔一顿,目光短暂在门前停留了一下,轻微的走了一会神。
窗口这时传来轻微的响动。
声音很细微,若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裴怀瑾目光锐利的瞥向窗口。
手中的笔人瞬间掷了出去,烛火瞬息而灭。
剑尖划过地面,他转动轮椅缓慢的靠前。
窗口的月光斜撒进房间里,留下一道空白。
空白里攀出一个人影。
裴怀瑾盯着地面上的人影看了半晌,长剑横扫过去。
千钧一发间,窗户被向里推开,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月光照面,露出一张如玉的脸。
小皇帝。
裴怀瑾一惊,连忙收手,可已经晚了,那个半夜爬窗的小皇帝还没站稳,裴怀瑾亲眼看着他又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