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帅。
第19章
杨清水被“请”进调查组会议室,他感觉自己是以吉祥物形象存在的,会议室外面警员忙得来回折返,对于偌大的会议室坐着个大活人视若无睹,没人让他做笔录拼图,也没人让他走,就这么干坐着。
等了好久,终于看见江创新拿肩膀推门进来,手里捧着药箱与纱布卷,冲杨清水打招呼,“律哥让我过来帮你清伤口,你叫我小新就行。”
“他人呢?”上警车前,林知律还在事发现场指挥搜证,杨清水也没跟他说上话。
江创新在他旁边坐下,说:“在路上了,案子发生得太突然,一时间人手调配不上来。这不,那几个人关在拘留室没来得及审。”
忽然想起一事,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光街那头?”
“律哥说让——这个是公务内容,应该不能透露。”江创新吐了吐舌头,“反正我们到的时候看见那群人部署行动,我们蹲惯人的,一看见车子在周边巡路线就条件反射觉得不对劲,好端端谁会在家楼下部署逃跑路线,肯定是有鬼。刚把车牌号上报总台,就看见你瞎逛过去了——”
江创新咳了一声,“不是……走过去。那几个人瞄着你,律哥让我们下车盘查,没一会儿看见车子冲过去撞你,把我们吓得够呛。”
当时情况危急,要不是林知律用最极端的办法撞翻那辆车子,现在的杨清水可能就糊在墙上,铲都铲不全下来……
这时,江创新打开药箱,“以前在警察学堂,医疗包扎这一门我是全班做得最快的,你放心好了。”
杨清水递手出去,那天救杜柔缝线蹦了大半,残线粘在肉|缝里,翻开纱布血肉模糊。
江创新抓过他的手,直接上镊子。
“啊啊啊啊啊!”一阵惨叫传出会议室。
杨清水终于知道江创新为啥讲的包扎最快不是包扎最好,这位“战地医疗兵”毫无南丁格尔精神,动一下镊子如同在杨清水手背上动筷子夹肉,回回都跟给濒死士兵扎吗啡似的粗暴凌厉,没两下给他受伤又戳出了几个口子。
江创新赶忙松手,“你别叫了!被外边路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虐犯……”
门开了,林知律站在外面,捉奸般的神情盯着两人看。
会议室里头两人看见他,也不知道为啥,忽然就愣住了,不知如何反应。江创新举手亮出医疗用品以示清白,“照你吩咐给清水哥清伤口,我真没打他——”
没等他说完,林知律走来,“这里让我来,你去归置证物。”
江创新发现,这两人共处一室时便会生出可怕的磁场,让气氛变得诡异无比。“好,我现在马上去!”为避免沙尘滚滚杀错良民,他迅速站起身,闪现般逃离现场。
门关上,会议室陷入沉默。
两人各自占据桌角的两边,林知律往镊子上冲医用酒精消毒,这时瞥一眼他手背上的伤口,微微蹙眉。
这气氛怎么跟进校长办公室记大过似的?杨清水一时间不知该递手背过去,还是翻开掌心让他打手板。
这时候,听见林知律说:“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
“……”林知律在怪他被救了性命也不知道好歹?杨清水当然心里感激,可嘴上说出来有些油腻,他嗫嚅一阵,还是煽情不了,“呃,恩公您有何指示?”
林知律手抖了抖,跌下一团棉花。侧目看了他一眼,坐下来,“手给我。”
阴影未散,杨清水递手出去,幽幽说道:“其实你们可以让我自个上医院的。”
林知律专心在他手上作业,不搭理他。
同样用镊子挑出残线,消毒液冲洗伤口,林知律的动作要温柔得多,镊子几乎没有碰到创口,轻轻拉出线头,皮肉相连的先剪断,再逐根取出。这功夫相当磨人,林知律很是耐心,一丝烦躁也不曾流露,这简直不像他本人了。
浸了消毒液,皮肤覆上微凉的刺痛,林知律的脸凑近他的手背,杨清水忽然感到一丝慌张,手是抽出来不对,僵在那儿也奇怪。
本能地想要打破这种莫名的气氛,杨清水装作若无其事,“我听江创新讲,是你让他们去的雪光街,是去找余贤吧?还以为在电话上讲的事你没信我,想来是我小人之心了。说起来,这个案子……”
他斟酌着用什么方式吐露杀手组织的幕后主脑,既要明确,也要不引人怀疑。
还没说完,杨清水停住,林知律不知什么时候抬起脸,眸光颤颤地看着他,神情十分复杂。
这么直勾勾的眼神也太挑衅了吧,算准他心里慌,不敢回看?杨清水瞪大眼睛,抬起下巴,无赖又视死如归的眼神回顶过去:怎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抬下巴,林知律朝他伸手了。
太猖狂……杨清水本能地往回缩,僵硬地看着他想干什么。
林知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往右边撇过,正对他的侧脸,“这伤怎么来的?”
手和下巴都被人掌控着,杨清水的心情实在算不上高兴,“你不都看见了吗。”杜柔扇他的时候,黑色路虎就停在路边。
林知律松手,冷声:“知道自己挨不住打,就别老去招惹别人。”
呵呵。话里话外都是想揍他的意思,以为他听不出来?
说话间,林知律已经将手上纱布重新包好,“这样来回崩线,疤痕少不了。”
杨清水摆摆手,“男人嘛,出来混总要有几条疤傍身。”
“……”林知律站起身,又摁下他的肩膀,“别动。”
杨清水悻悻定住。
林知律扶起他的脑袋,拨开额边的短发,细细地给他脸上伤口擦消毒酒精,贴上创可贴。
就在此时,门再次被打开了,闯进来的是另一个人。
林秋荣气喘吁吁,脸色凝重,正要说话时,看见会议室内的景象,不由得顿了顿。但事情的严重性实在顾不上别的,他说道:“队长,余贤死了。”
彩虹公寓,502室。
不同单位部门的人员来来往往调查搜证,让凶案现场冲淡了死亡的味道,房间大门敞开,门外拉起警戒线。人刚死不久,没有腐败的尸臭味,房间的环境几乎没有多余物品,死者刚住进不久,或他根本无心安定住下,索性啥也不动。
法医已经收殓尸体,余贤已经僵直的身体躺在地上收尸袋里,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安息,但舌头半露,睑结膜充血,这种死法不算体面。
林知律抬头,看向悬在横梁上,晃悠悠的登山绳。
第20章
“这两天有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人进入公寓?”二楼前台,苗颐在做笔录。
胖房东手上捧了一把瓜子,边磕边说:“没有。”
案子发生之后,彩虹公寓现场封锁,法证在五楼公寓取证,其他员警则给相关人士问询笔录,好归纳线索。这种撒网取证的办法吃力不讨好,整栋六层公寓从住客 到保洁都有可能是凶案目击者,然而大部分根本不觉得与平常日子不一样,住隔壁的听不见一墙之隔的动静,其他人更不可能给出有用线索。
还有个别的,怕惹上是非,看见只当看不见,一概只说不清楚不知道。
苗颐负责的公寓房东就是这么个人。
面上不惊讶,也不配合,问的什么问题几乎不曾思考过,回答的只有没有,没见过。折腾了十几分钟,苗颐忍着气,“您说的没有,是没见过,还是没留意?”
房东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把房客簿推过去,“从二楼到六楼,逐间房开门看看,住进来的哪个不稀奇古怪,从背景到行为都有问题,多可疑都可疑不过他们。把他们全抓进拘留好了,我正要大扫除,刚好有借口赶人。”
“监控录像呢?”
“没有。”房东啐一口瓜子皮,“公寓里面没有,外头有一个,电线早被老鼠咬坏了,就是个摆设。”
“……”苗颐问,“访客资料呢?”
房东抬下巴,“喏。”
住客簿下面压着的就是访客资料,苗颐翻开一看,里面的姓名联络电话随便填,有叫爱新觉罗的,也有叫歼敌机311的,“……电话只有六位数?你们不核对的吗?”
“核对了,他就叫这个名字。至于电话号码,人家有心不告诉你,核查又有什么用?”
苗颐听了火冒三丈,笔录簿摔前台桌上,“有人真名叫马可菠萝的,你耍我?酒店公寓没有监控系统,访客不核查信息,发生命案一问三不知,工商资料、消防……连卫生都不过关,这就是间黑店!”
房东笑了:“我有说不是吗?”
“……”苗颐说,“你等着,我现在就举报消防,先查封了公寓,把你抓进去慢慢审。”随即动身,佯装要打电话。
房东站起来,瓜子壳随肥肉抖了两抖,然后簌簌掉落地上,她拍拍手:“唉,封吧,我早就不想干了。”说着,转身推门,进里面的休息间睡觉去。
“……”
苗颐惨败。
入行四年,大案悬案也是破过的,居然栽在一个街访笔录上。苗颐灰头土脸爬楼梯上去,想着待会儿怎么跟队长交代。
走到四楼转角,一个熟悉的背影佝偻坐台阶,头半埋在膝盖中,卷发低垂几乎看不见眼睛,灰暗程度不低于她。
苗颐:“你怎么了?”
正要走过去,杨清水头没抬起来,手伸出去叫停:“你别过来。被这里的人看到我跟警察来往,我怕被房东连夜赶出去,今儿要睡天桥底下。”
“……”好歹公务员编制人民公仆,在这里如同病菌携带者,人人避之不及,苗颐深感羞辱。
杨清水:“上去的时候,你去跟林知律说,让他搞定事情来这儿找我。”
苗颐皱眉:“你腿不好好的吗,怎么自己不上去?别说不能当面跟警察对话,我会揍你。”
住客守则是其一。“主要……我不敢上去。”杨清水贴着白墙,十分沮丧。
苗颐想起,本来今日的行动,林知律让他们去公寓护送余贤到安全屋,然而中途杨清水出事,这才耽搁了行动。
他是因为这个自责?隔着两米,苗颐说:“我听法医说,初步判断余贤死了超过六个小时,远在你出事以前,就算要怪也不能怪你。”
杨清水摇摇头,“我的责任比这个更大。”
拦下杜柔,将余贤送往公寓,他知道暗处一定有人注视一切,这是他所期望的,越是在他们面前露脸,计划越是有效。
要有确切的杀人证据,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才能被入罪控告,伪造意外和破碎尸体都被他破坏了,他要帮忙制造多一起凶案。
余贤不该被置于险地,杨清水用自己做饵,让鱼咬钩,这是他的计划。
那天在四方街,看见林知律的车子在跟踪他,杨清水松了一口气,有他在,自己大概率只是冒个险,不会真的嗝屁。
果然,谋杀发生得迅速,才几天时间,杀手组织就转移目标,先对他动手了。
下饵、上钩、抓人,计划实施得相当顺利,还逮捕不止一个人。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侦探小说里的推理英雄,不但追查凶手,还能阻止凶案发生,功德无量。
高兴不过两个小时,他保护的人就死了,还是“上吊”。
他凭啥以为自己是英雄,就一双废手,两根跑不动的腿,别说枪了,小刀都舞不起来,居然打算单人匹马对抗杀手组织?脑子真的被浆糊了。
要是早一点告知警方,让林知律插手,也许……
见杨清水不欲多言的样子,苗颐无话可说,便继续上楼,往案发现场去。
她上楼时,余贤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上车,送往鉴定中心等待法医尸检。现场确切与案情相关的只剩下悬在横梁上的一根登山绳,法证组同事到场拍照搜集证据。
林知律站在靠过道的墙边,看着眼前一小方空间默然思索,察觉有人靠近,微微侧脸。
“队长。”苗颐赧然,“没问出有用的消息。”
林知律没说话,略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法证搜证收尾,蒋在月深深吁一口气,站起身,朝正在等待结论的林知律走去。
林知律抱着手,问了一个他很清楚答案的问题:“以你的经验,谋杀的可能性高吗?”
蒋在月微怔,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武断,一般现场定性,要相当谨慎。尤其是这种几乎没有可疑的自杀案子。她顿了顿,回答:“如果是谋杀,凶手行动一定相当干净利落。现场只能找到死者穿的42码鞋印,没有外来闯入的痕迹。
死者指尖发绀,死前可能经过剧烈挣扎,但不足以判断系谋杀,毕竟上吊窒息相当痛苦,即使是自杀,人也本能地会抓衣服绳子。
不过我会尝试在他的指甲里看有没有其他的衣料纤维,或许能确认现场有消失的第三者。”
“如果是从后背勒紧,迅速吊上横梁呢?”林知律忽然问道,“死者就没办法抓到对方。”
蒋在月摇头,“即使如此,后背会有摩擦,即使没有皮下出血,衣服上也会有挣扎留下痕迹,除非……凶手穿的塑料或化工纤维料子。”
“你刚才说,现场找不到第三者鞋印?”
“……是。”蒋在月忽然意识到什么。谋杀成立的话,对方懂得隐藏足迹,自然不会留给他们纤维证据。
林知律点点头,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间。
公寓走廊上门窗封闭,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对比身后忙乱的脚步,显得尤其死寂。苗颐跟上来,“队长,你觉得是谋杀,是因为余贤没有自杀的动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