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出了房门,除了婼颜的房间里还开着灯,其他房间都是昏暗的:“他们没回来?”
“他们回不来。”婼颜拿到女主播的活儿,十分娴熟地开始工作。她显然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什么都不做而已。
“怎么没看见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治鸟早就想问了。
对方却浑然不在意:“他身上没有我喜欢的价值,再怎么伪装都没有用。”一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在治鸟脸上转了一圈,唇角勾着笑,“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回不来了吗?”
“不必,我大约能够猜到。”
婼颜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娄薇去接了话剧团的杂活儿,可你也知道,剧场后勤总要接触各种道具,因为各种道具发生事故的人也不少;邵甘则是去当了酒保,说是人多的地方嘴也杂,不过人心善恶难测。”显然是都困住了。
明明一直坐在房间里不出门,却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跟在治鸟身后的宋航,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如果能有什么方法让她滚开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干扰地观察身边的男人。
对于一场实验,婼颜就像是干扰因素,她无法作为变量被控制住,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道理。不过这都是宋航的看法,对治鸟来说,没有比婼颜更加遵守规矩的存在了,因此世界意志才会将她也邀请进来。
单纯论实力,治鸟自愧弗如,不过比起婼颜,他胜在“无规则”。
“很快你也要落到陷境里了。”她偏过头,面前的电脑上仍旧是正对镜头的模样,“他们已经在外面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换上的,是祭品的衣服吗?”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逃跑,这座别墅,有特殊的地下通道,可以前往外界。”听到她这番话,宋航有些稳不住了。
他告诉治鸟那些事,是为了品味他的惶恐。他想要观察这个人,怎么能够轻易被捕获?
好在治鸟非常配合他的演出,不知何时起,别墅外围绕了一群人,不仅是外面,就连房子里面也变得诡异起来。治鸟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抓住宋航的袖口:“你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说出的话语信誓旦旦,就像他之前欺骗原身一样。
他带着治鸟打开了藏在二楼杂物间里的楼梯:“这边是被改造过的,下面的空间在一楼被隔离开,除非知道这个机关,没人能进得来。”
“嗯。”治鸟跟在他身后,听着外面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杂碎了玻璃,随后开始撞门。
这是种很美妙的体验,封闭的别墅,外面是遍地四伏的危机,而宋航身边却是美人相伴。他感觉到治鸟的手抓他抓地更紧了,身子轻微地颤抖,眼里闪着泪光,神经质般地问他:“他们来了是吗?他们是来抓我的。”
宋航能够辨认出那双风情万种的眼里蕴含的感情,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呀,一遍遍乞求他不要抛弃他,不要放他走。
内心中的某一块仿佛被满足,他坚定地摸摸治鸟柔顺的发丝,告诉他:“别怕,我会带你走的。”他真棒,不是吗?
扭过头,唇边扬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顺着梯子爬下去,是一段没有灯的狭窄小路。越是往外走,越能闻到头顶上传来的泥土味道,湿润的土腥气。
治鸟还是不敢放手,跟着宋航的脚步往前挪:“我们锁住下来的门了,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真可怜,他现在只能依赖他了。宋航心想,倘若此刻告诉治鸟,他忘记锁住,这人会不会立刻陷入惊厥状态里不可自拔?
想想就很有趣,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挺不错的宠物,比起以前那些,美丽的祭品宠物能够给他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愉悦感。那时候他就应该对姐姐做同样的事情,不过出于尚存的“姐弟情”,他果然还是放了她一马,只是没有参与进去而已。
宋航斜着眼看治鸟,这人身上还穿着祭品的衣服,不过不是全套,全套看上去要隆重不少,如今只是最外面的单衣。披着简单的衣物走在深夜冰凉的地下通道里,他的皮肤也染上了凉意,因寒冷微微发颤的唇边看上去诱人可撷,真想品尝一番。
那就决定了,在为他带上面具前,一定要记得先去亲吻他。
反正献祭不会成真。
在这一点上,宋航看得更开,就在姐姐死去的那天晚上,他看清了这群愚昧的人。他们聚众在一起处死一个人的模样,比他这个隐藏的疯子还要病态,也就是从那之后,他不再戴上用来伪装成乖巧听话好孩子的假面了。
看着黄泉之门开启关闭那么多次,依旧不知悔改地举行制造苦难的仪式,活该这群罪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宋航就从来不这么干,他坏得可比那群人坦荡多了,起码从来不说一套做一套——明明是杀人,还假装地内心虔诚又恭敬。
图什么呢?
旁人的痛苦听不见,只求着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宋航嗤笑一声,不小心暴露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通道里格外刺耳,治鸟有些茫然,轻声问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追上来。”
治鸟又靠近了他,牢牢抱住宋航的右臂。透过两层轻薄的衣料,宋航能够感觉到身后人胸腹肌肉的曲线。
想着,偷偷伸手抓了一把,闻得身边人小声倒吸口气,颇为委屈地看他,一双眼像山间游荡的精灵:“没看出来,有点儿料啊。”随意打趣起来,通道昏暗,宋航看不清这人有没有脸红。
一定是有的,毕竟他说完,治鸟就像是被欺负了一般,轻轻把头搭到他肩膀上。
就是这样,越来越信任他才好。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另外一群人的声音:“他们一定是跑到这儿来了!”来得真是时候,宋航轻微偏头,正好对上治鸟的眼睛。
多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依恋,与对死亡的恐惧。那些丰富的情感汇集在一起,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它们让他变得更美。
真糟糕,宋航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他了。
不过也真够可惜的,他的爱,只能维持到这个人的死亡。
或许会更久一点儿也说不定,单纯为了这张脸和他漂亮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回想便可餍足,再找到另一份,实在有些困难。
他担心自己杀死这个人后,会处于很漫长的贤者状态。就好比饱餐一顿美味佳肴,再去看清粥小菜,木滋蜡味,难以下咽。
“再往前是条岔路。”走到某一处时,宋航突然这样对治鸟说,“这里暗,而且是道路中段,躲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他伸手朝旁边推了一推。
就像是电影里常有的那样,宋航最得意的杰作之一,那处看似泥土的墙壁如同扇叶般旋转,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
“我们躲进去。”说完,便带着治鸟跑了进去。
机关恢复原本模样,治鸟跪坐在地上,轻轻抱住宋航的小腿,听一墙之隔的地方,脚步声逼近又远离:“我们……”安全了吗?
他没说完,就被宋航捂住口鼻:“嘘。”
治鸟点点头,不再多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如同末日里落难的眷侣。
吊桥效应。
宋航紧紧抱住治鸟,感受对方小兽一般窝在他怀抱中颤抖,手悄悄探入他的衣襟。他保证,自己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治鸟绝对僵硬了一瞬间。
然而没过多久,又放松下来。
在黑暗中,他感觉那只先前在车里握住过他的手,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搭在他手上,鼓励一般牵引着自己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游走。
男人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引诱似的,发出让宋航无法拒绝的声响。
他对她说“谢谢”,多像是聊斋里报恩的鬼魅,恍惚间,宋航又想起来接着路灯,自己在车子里看到的侧颜,这男人天生便与“艳遇”一词结合在一起,勾得他无论如何也把持不住。
若是在此吃干抹净后,再抛弃,或许会更有趣?
咬钩的鱼儿,此刻还大胆妄为地设想呢。
不过没关系,治鸟本也是为了满足他一回,毁灭前的欢愉岂不是更加值得珍惜与回味?
外面似乎下了些小雨,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宋航可不会在意,忘情地想要从治鸟身上掠夺他想要的东西。到此为止,治鸟嘲讽地笑了笑,可惜这里太暗了,谁都见不到谁:“别。”甜头已经给得足够多了,“我害怕,等我们离开好不好?”
“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吧。”推拒在胸前的手,依然紧绷着,就像身前这人绷紧的神经。
宋航想,他现在应该扮演温情,太性急反而破坏了意境。于是放弃步步紧逼的策略,怜惜地抱住这人:“会的,一定会的。”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对着演
第107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终)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不知道过去多久, 久到治鸟甚至挑了个舒服的姿势, 枕着宋航睡了一小觉,睁开眼,就听见宋航在说些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出去看看。”
宋航起身,左手却被拽住。
他垂首, 看到治鸟捉紧散乱的衣物,哀求般注视着他:“没关系, 我很快就回来。”随后一点点, 将被他抓住的手抽离。
一点一点, 来自另一人掌心的柔软触感, 被他弃置一旁, 宋航只留下一个背影,伴随着机关门的关闭, 密闭空间里, 最终只剩下治鸟一人。
多么值得称道的惜别, 来自另一边慰聊人心的光芒, 伴随着宋航发离开, 在治鸟眼中消失泯灭。
他又是孤单一人了……做许多事情, 也就方便了呀~
[宿主你。]戏有点儿多。
[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干巴巴的逃亡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何况这是他专门为宋航准备的礼物啊,不论是这一个,还是之前那一个, [如此渴盼亲手摧毁,却永远得不到满足,不是太可怜了嘛。]
所以治鸟专程为他准备了这出戏,琉璃美人,精致易碎,才是他挚爱的模样。
他估计了一会儿时间,黑暗中的每一秒都漫长,治鸟也分不清几时几刻,便叫系统帮忙记着,再过半个时辰才出去。
失去所有依赖者的庇护,孤独恐惧着,在漫长的地下通道里踽踽独行。
他发出的声响很快吸引来在地下通道监视的人,那些人高呼着,带着黑面具,如同带来死亡的乌鸦,乌泱泱堵住他前路与退路。
痛苦并非是单一形态的,除去身体,精神上的折磨也一并被计算在内。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会眼睁睁看着祭品被另一人带走,这个地下通道,不是别人的杰作,如此大的工程量,没有大批参与者是做不出来的。
宋航带着黑面具,隐藏在人群之中,看着治鸟一点点把自己逼到陌路。
被自身的罪孽裹挟着,早已无法忍受与鬼怪们一同生存,慢慢癫狂的人们架起治鸟,就像当初带走红衣女人一样,将他带去进献的仪式上。
接下来就是狂欢的时刻,以各自的方式,在他身上刻下痛苦的纹路。
直到最后一步。
宋航捧着那张唯一的白面具,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太开心了,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同谁炫耀一番。
可他能够跟谁炫耀呢?
周围的人表里不一,他们不能够理解自己,甚至在伤害他人时,还要口中念诵请求饶恕的话语,仿佛以此就能过平息被伤害着的怨恨。思来想去,恐怕唯一能够分享的,之后那个美丽的祭品了。
反正不论他做的多么过分,都是在辅助仪式的完成不是吗?
站在治鸟身侧,注视他身上的伤痕。
带着欣赏。
“接下来,我会为你带上面具。”他发出声音,看到伤痕累累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信任被辜负的痛苦,宋航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别这样,这是你的命运。”
“你看,他们都会感谢你的,只要你足够痛苦,就可以成为他们轮回的桥,那时你会怎么样呢?”说着,他语气顿了顿,似乎是在努力思索,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
没有人来阻止他,在其他人观点里,让祭品知晓自己的职能也是重要的一环。
不留丝毫余地选择祭品,却保留祭品是否怨恨他们的权利。在漫长的失败中,这些人唯一学会的,就是坦然面对失败,然后重复。
“你的身体肯定会受不了,想想看,那么多人,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却全部要进入你的身体。”他要死去,带着那些人一起,才算是完成祭品的使命,“你在哭吗?”
配合着演出,治鸟眼角滑落泪滴。
宋航一时间想起来,倘若天神受难,眼角会不会也悬挂着同样一滴泪。它出现地太巧合,完美满足了宋航期待的一切意境,如同被风雨打落的芭蕉,叶片尖端,悬下露珠。
他忍不住伸手去拭:“别哭呀,他们都很感激你的,”俯身,凑到他耳边,“我有是,让我感到满足很难,可你做到了,我也感谢你。我想,我或许很久都忘不了你。”
宋航笑了一声,欲要亲吻他,就像他设想的那样,品尝因恐惧与背叛失去温度的唇,却在真正靠近时,听到极轻的笑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玩得开心吗?宋航。”平稳地,带着些微嘲讽,“确实很痛,但是很快,就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