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我晚饭时候来叫你。”澹程牵着治鸟的双手,拖着他又在房间里走上一圈,行走逐渐能够平稳后,便将时间留给他一个人。
确认身边没有人了,治鸟目光瞥向窗外:“看完了?”
“嗯。”蛇妖从窗外爬进来,看着在自己眼前的治鸟,心里的怨恨全都冒了出来,“你能抱抱我吗?”他迫切地想要谁的安慰。
治鸟毫不意外,对他敞开了怀抱。
对他来说,真正困难的事情,不是让了尘说“爱”,而是让蛇妖愿意直面这一切。炼情,这个词,治鸟可太熟悉了。
既然蛇妖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和尚炼情安排好的,那么与之相对,对蛇妖而言,了尘也可以是他的炼情之人。只不过上一次,胜出者不是蛇妖,仍旧把一颗心挂在另一人身上罢了。
“其实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想证明和尚能够爱上妖精,你是想要他认可人妖之间亦可结缔情缘,你想要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继续压抑。”治鸟就这蛇妖的尾巴,慢慢诉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蛇当得有点久,突然没有蛇尾巴抱,治鸟还有点不习惯。既然自己的暂时不能摸,那就先借别人的摸一摸好了。
“我想,是的。”蛇妖想了想,表示同意。今日的话,他早就听过一遍,如果是原本的条件,那么根本不需要治鸟来证明。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爱你,却依旧选择泯灭自己对你的感情呢?”
蛇妖抬起脸,面上全是茫然,这也是他一直看不懂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题,如今我在你的壳子里,同样的话你听了两遍,你觉得那个和尚,究竟是爱你,还是爱我?”
蛇妖摇摇头,他一直避免去思考这类问题,那会让他头痛:“虽然不太高兴,但我觉得这一次,他爱上的是你。”虽然是顶着自己的壳子。
“不,你错了。”治鸟笑起来,伸手挑起蛇妖的下巴,蛇妖感觉很奇怪,他在凝视自己的身躯,“那个和尚,嘴上说的是爱,其实本质,不过是自私罢了。”
他爱蛇妖,是爱有他陪伴从来不放手,他爱治鸟,是爱他眉眼缱绻却只看他一人:“但是却不允许自己的心为之跳动,不许感官随之沉沦。”他怕,因他自我束缚,“实际上,只要你离开,他就会立刻发疯。”
听到这里,蛇妖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他想起来自己想要向和尚证明“人妖可以相爱”的那段日子,他跑去山下,许多人爱他好颜色,于是他便投身其中。然而还没有过多久,就发生了许多意外的事情,那些缠着他的人,一个一个接连出事故。
随后又是自己,突然在宴席上喝到雄黄酒,痛苦不堪,不得已露出原型。
“那个和尚,心思最多了。”就像他不平常的命格,在见到蛇妖之后,在察觉自己动心之后,就明白了蛇妖是他在人世间的一大法难,故而不声不响,平静地去佛前诉说,“所以在他成功渡过之前,绝对不会对你放手。他是故意在拿你炼情,因你对他痴情。至于最后杀你,那是他为自己注定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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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摩呼罗迦(十二)
治鸟不喜欢这样的人,他生在炼情场中, 见多了在温柔乡中讨欢喜的, 恰巧和尚这一类, 是他最讨厌。好心陪他演戏,付出的都是满满的诚心, 对方却只在乎自己,并不在乎他们在其中的付出。
更可恶的,花魁陪他理解情爱中的诸多分寸, 虽说都是客人们付出过一定代价求取的, 可这种陪伴正是客人心中所求。最终换来的,却不是真诚的感激, 而是背后的诋毁与谩骂, 尤其是和尚这种人,是自己学不会花魁教导的分寸,自己心摇意动,沦为俗人,却反过来加以攻讦。
当然, 这些规矩, 放在楼中, 仅仅只是得一句啐骂罢了。可若是将同样的手段,用到并非楼中游郎游女的良家身上,便是骗情骗色,可恶至极。
蛇妖抱住治鸟,不敢撒手。他想起来许多之前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细节, 第一次对人类生出了些许恐惧——他从未在其他任何一处见过这般漠然的生物,而这样的存在,却被冠以“僧”名:“我不想爱他了,我也不想要证明了。可是我不想,又不甘心。”
这让他难以接受。
“啊,对了,差点儿忘了说。”蛇妖如今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却依赖治鸟的决策,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来今日在大住持的寝室中,光明正大偷听来的事情,“我总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一开始并未多想,可你今日对我说,和尚只不过是拿我炼情,我想我大约明白一些。”
所谓“同道之中多加提携”,蛇妖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他把自己,与和尚的一切捆绑在一起,听对方的话几乎成了某种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想想,他虽说是在露觉寺修炼成形的蛇妖,寺中僧侣对自己,算是都有一点儿浅薄的恩德。
然而他并没有剃度,也不是真出家。
妖有妖的修炼方式,不刻意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故意放纵自己堕落为恶妖的,就像人类中的恶徒,他们群体内部也一样排斥。
只是那个露觉寺的大和尚,又有什么资格说要“提携”。更奇怪的,蛇妖相信关于自己的一切,了尘绝对不会同大住持多说细节,然而那位大住持,看上去似乎对他的一切相当熟悉:“是的,所以我就觉得很奇怪。”
这样的话语给治鸟提供了新的思路,兔妖出现的地点,正是平日少有人去的贵公子,偶尔有山野樵夫进去,恐怕也是被吞得一干二净。不过考虑到出现地点,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微妙。
治鸟方才同澹程聊天时,偶然得知他也是近几天才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是来求一下保佑,澹家毕竟是做生意,生意越是大,顾虑也越多。他们上露觉寺拜访,本来就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是成功抵达这里后,才听说一些私下里流传的风言风语,似乎已经有人失踪,于是澹夫人才会想要在儿子身边,多填些人手。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治鸟觉得蛇妖说的事情实在有些微妙,再与前几日的兔妖联系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多想。
不过他没有什么时间多去思考了,这一聊,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澹程亲自来叫他,带他一起进餐后,邀请他出门去玩:“你在寺里,可能不知道,人类世界里,即便到了晚上,好玩的地方也还是不少。”刚好,今晚河边有个小型的灯火会,他刚从朋友那里打听来,想要带治鸟同去。
“你如果信任我,把轮椅丢到一旁去也是可以的,”牵着治鸟的手,澹程有些羞涩,“我不会让你累到的。”
他想得可美了,那条街他曾经去过几次。
尤其是放烟花的晚上,水面沉沉如镜,倒映着天空中五光十色烟花,不论抬头低头,都是极好的景色。不需要长椅,只随意往河岸边上一坐,喜欢的话,还可以将双腿伸到水里去,美景配美人,当是世间难得的赏心悦目。
“还有冰糖葫芦,你不喜欢酸的,可以吃山药豆。”他看出来,治鸟是喜欢甜食的,表现得十分明显,方才晚饭期间,桌上的小甜点,治鸟一个没落下,端上来没多久,就被拿走。
这样的治鸟,带着某种自由的生机。想来也是,他本体青蛇,本就是山野间最自由的生灵,不该为什么情谊作茧自缚才对。
虽说这话应该用来形容蛇妖,不过放在治鸟身上,也相当合适。
就连系统,也是如此希望着,比起在最初世界里见到的那个治鸟,系统可以说见证了宿主的诸多变化,它喜欢见到现在这个有活力的宿主。
只是这变化,系统说不清好坏。
它总有一种预感,觉得宿主某一天会离开他,就像在之前的每一个世界里,不做留恋地离开一样。
其实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就是喜欢观赏的人跑来放着玩儿,还有许多小孩子参与其中。澹程猜得不错,治鸟确实喜欢这里,他喜欢有人味儿浓郁的地方,看着几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焰火棒,握在手中挥来挥去,如同自己是个天上下凡的小仙女,确实可爱。
澹程看治鸟喜欢,也去买了一小匝,燃起来递到治鸟手中。这种小玩意儿,治鸟不是没有玩过儿,奈何就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拿到手里后,顶着顶端滋滋冒出来的星星火光,突然指着澹程说:“变猫咪!”
澹程也配合,举起手握成团,在脸颊旁边一挠:“喵~”
看他这么努力扮可爱,伸手握住“猫咪”的小爪爪,贴在脸上蹭了蹭:“没有毛茸茸……”
猝不及防被可爱到,澹程瞬间就觉得自己心脏可能不太好了:“你知道旁人看见我们会说什么吗?”看着对方认真思考一会儿,一脸茫然看他,又回答,“一个敢演,一个敢信。”
果然就被逗笑了。
两人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不,应该是澹程跟着治鸟到处观看。治鸟对玩的东西并没有那么感兴趣。澹程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看不懂规则不会玩,所以才提不起兴趣。想着说不定能够趁机偷点儿豆腐吃,就邀他去了某个摊位旁边玩起了双陆。
烟花会上出现的,除了小孩子,就是成对的小情侣。正因如此,澹程才专程邀请治鸟出来。不过旁人家小情侣们玩双陆棋,多是其中一方不太会,还需要另一方指导着。
这指导着、指导着,两人就坐到一条凳子上去,手腕着手,肩贴着肩,时不时抬起头来,目光交汇在一起,迸出羞怯的暧昧来。
小情侣之间打赌,多是赌一些不好意思同他人讲的东西,比如一枚香吻,又或者某时某刻,在无人路经的小径上携手同游。
澹程觉得这样的剧本特别好,单是想想自己能够将治鸟抱在怀里,握住他的手指导对方棋子要安放何处,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到时候他要说什么?
“你输了”,不行,这个太生硬了,又不是生意场上是对手,搞得那么刻板;“承你让我一子”,好像也不行,跟第一次玩的人说“承让”,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是在讽刺挖苦。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是在空想了。
治鸟看上去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其实不过是因为玩够了。早时在楼中,与客人同寝的夜晚,常与他人趴在被窝里,枕头前放一局双陆。胜负都不重要,要的是肌肤相亲之前,那一点儿小小的情趣,最好是玩到一半儿,棋盘翻倒,红子配白瓷,最是有味。
于是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规则都被治鸟玩弄着,澹程哪里知道他的套路,很快就步步崩溃,无以为敌。
“原来你这么会玩儿。”完了,想要趁机求些有趣的事情,这计划算是行不通了,他还是一会儿去隔壁铺子里,多卖几根糖球儿算了治鸟不声不响把手中棋子放下,底座碰到盘上,落出一点轻响,在两人静谧的目光中暗自传情,勾勒出一点儿魅惑人心的意味。
不愧是“妖精”。
澹程不由得红了耳根,却不想治鸟的套路还不止于此。美人伸出食指,搭到他按在棋盘上的手上,从手背沿着中指一点点蹭到指尖,又倒回来,来来回回抚摸着指节处。
都说十指连心,那点儿落在手指上的痒,全都沿着经络降落心上。
毕竟是蛇,体温要比常人低上些许,凉凉的,又因为之前一直与他攥着手,沾上他掌心的一点儿湿润。又或许是澹程见了心上人,本就意志薄弱、精神不坚,被这样轻轻抚摸着,身子忍不住随之打一颤,只觉得连骨头都酥了。对方却没茫然不知一般,目中关切:“是冷了吗?不妨抱我暖暖。”
“是有些冷了,可要来我怀中?”
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无骨蛇,两人抛下双陆,正巧空中正燃到冲天的焰火,“咻”地窜上天,只爆一声大响儿,随后散开,如同神光缓缓坠入镜面。
治鸟说,想去河边看,等着那些星火落到水面上,拿脚踢,净扰乱水光零星。
夜间风露重,澹程脱下披风,分一半,盖到治鸟身上;另一半拢入怀,用自己体温暖着。治鸟想着,这人一定是没听说过“农夫与蛇”,不然也不会对着他这条冷血动物做这么大胆的事情。
手掌,慢慢摸到澹程心口:“你可想好了,我是蛇妖,指不定哪天,我忽然觉得人类好吃,想尝尝人的味道,就把你的心掏出来了。”大约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吓人,狡黠一笑,“我们妖精吃人心的时候,可都是生吃,看着鲜活的心脏在手中收涨,一跳一跳,肯定最新鲜。到时候我就切一半留一半,切下来的生吃,留下来的熬片儿汤。”
澹程可不觉得害怕,偏爱他虚张声势,假意张牙舞爪,问:“你想喝片儿汤了?”
“嗯,刚刚听到有人谈起来,似乎很好喝?”
“我们明天中午吃。”
“好。”
作者有话要说:试探性甜一下~
第78章 摩呼罗迦(十三)
之前在偏向科技侧的世界里,治鸟听说过一个故事, 讲的是小美人鱼为了见心爱的王子, 求海底的巫婆, 用歌声换来能够使尾巴变作双腿的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