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认出驾驭巨蟒之人，但朝夕相处的周彦川却是一眼就辩出，这正是他焦心怕人先死的黎司植。
　　他让此人去收集苏檀贪污证据，结果弄出条蛇来。
　　黎司植的能力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离京这些日子来，就属今夜这事儿办的离谱。
　　周彦川内心倒没有太大怒意，最多觉得黎司植闹出动静太大，这不太容易收场。
　　转念又想到，如若不是黎司植证据确凿，恐怕也不敢这么闹。
　　那扳倒苏檀的日子不远了。
　　眼下，就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周彦川甚至想要不顾苏绵绵的眼神，抱起双臂静静看着黎司植表演。
　　黎司植也只是试探的带着巨蟒从暗道奔赴书房暗门，想着直接冲破书房，逃之夭夭。
　　他想的这些也确实成真，苏府后院被砸的乱七八糟，连带着冲散苏檀带来妄想抓捕他的人。那些人在骑着巨蟒的黎司植眼里，好似蝼蚁。
　　没办法，巨蟒实在太庞大了。
　　他从那逼仄黑暗的地方逃出来，感受到新鲜空气，浑身被寒风吹得发冷，还是觉得舒服，这就是活着的真实体验。
　　这地方他是不能再继续待着，也得带着巨蟒跑，免得苏檀等会又想办法将巨蟒重新抓回去，思及至此，黎司植便要在巨蟒头顶轻点，给它指条明路。
　　苏檀看见巨蟒的第一眼，满脑子的完蛋了。
　　那巨蟒所在的地方象征着他的秘密基地，那地方藏着金银珠宝，藏着他对付太子的后手。可以说是他如今有恃无恐的所有支撑。
　　巨蟒重现天地，那驾驭巨蟒的人肯定看过那些东西。
　　苏檀这时无比后悔先前的太过放心。
　　因为对巨蟒的太过放心导致他没有往里面继续走，探究一二，也就相信这次私闯的人如同前些年有来无回的那些人，被巨蟒吞入腹中。
　　就是这一种盲目信任让苏檀跌了个永远都起不来的大跟头。
　　苏檀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巨蟒驮着人逃跑，对身边护卫义正言辞道：“去，将那东西连人带蛇留下来！”
　　护卫哪敢不听他的，谁出钱谁是老大，尽管看见那双迎着月光散落金色光芒的竖瞳通体生寒，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一窝蜂的人执剑想要在巨蟒身上留下些许痕迹来，谁知这不痛不痒的小东西碰到巨蟒身上的鳞片，还未来得及用力，先崩断了。
　　巨蟒轻蔑得傲视群雄，带着黎司植风风火火就要走。
　　却在挪动到周彦川和苏绵绵那边的时候，倏然停了下来。
　　黎司植也在奇怪，用脚尖试探的点了点巨蟒的头顶。
　　巨蟒动了。
　　却不是按照黎司植想得那样快速离开，而是低头靠近周彦川。
　　周彦川面前站着苏绵绵。
　　再表里不一的大小姐看见这庞然大物，腥气凌冽的蟒蛇，也得吓得尖叫不止。
　　周彦川被吵的头疼，嫌弃地拉过苏绵绵，丢给身后的青蕴，抬头直勾勾得和蟒蛇对视。
　　准确点说，是和蟒蛇背上面的黎司植对视。
　　巨蟒在他身边轻嗅，也不知道闻出什么，轻轻打了个响鼻，这才缓缓站直身躯，掉头继续飞奔而跑，仿佛方才停留在周彦川面前，是它心血来潮开了个小玩笑。
　　周彦川提到嗓子眼的心安稳放回肚子里，不是不怕，是出于仁义保护个女子罢了。
　　只是，他眯起眼睛看向消失在夜幕里的一蛇一人，那是怎么回事？
　　苏檀指挥人去追，目光在周彦川身上可疑的停留着。
　　周彦川可能不知道那条巨蟒的来历，他身为将其囚禁在暗室里面快十年的人却心里门儿清。
　　那巨蟒是从前朝皇帝陵墓里弄出来的。
　　当初还是太子派人去找的钱朝皇帝陵墓，挖空里面的金银珠宝用来秘密私养自己的兵，打造支秘密军队。而这条巨蟒是他要来的，就为了看守秘密。
　　太子怎么说的来着。
　　这巨蟒是前朝皇室中人以血豢养长大，除皇室中人，其余人必死无疑。
　　苏檀脸色骤变，蓦然想到骑着巨蟒奔跑的白衣人，那不会是前朝余孽吧？
　　又想到方才在月色下自习甄别出的那道身影，莫名熟悉。
　　再挪回目光看向周彦川，恍然惊觉，周彦川几次赴约，身边都带着个蒙面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几分周彦川的影子。
　　那人……和周彦川什么关系？
　　为何巨蟒都到周彦川的面前，仅是低头轻嗅，连个蛇信子都不吐便走了。
　　彼时再将那场景反复品味，生出无端猜忌。
　　生来为生存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周彦川看清苏檀的眼神，心里陡然有了杀意。
　　他看出黎司植和自己有关，或许因为那条没对自己动嘴的蟒蛇，猜出更多不该知道的事。
　　苏檀不能留。
　　知道他与黎司植之间秘密的人，都得死。
　　周彦川的杀意似春风润万物，不太容易引起人注意，此时也没让苏檀感受到半分。
　　苏檀踏着月色而来，先让人将苏绵绵送回去休息，这才到周彦川面前请罪。
　　“今夜贼人闯入，扰乱府内太平，也惊扰到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苏檀的表情很内疚，没有惶恐，没有害怕。
　　面对一时受圣上宠爱的五殿下，多得是有人肆无忌惮。
　　周彦川也表现得相当宽宏大量，毕竟今夜一过，物是人非也有可能的。
　　“无事，不过本殿下观苏大人的书房被破坏的厉害，是否和那巨蟒有关？”
　　书房的凄惨程度岂止能用破坏厉害来形容，几乎能说是一片废墟。
　　苏檀干笑两声：“还好还好，多谢殿下关心，老夫一定会找到那白衣人，让他说出始末。”
　　“既然苏大人如此繁忙，那本殿下也不好继续叨扰，这就告辞。”
　　“今夜未能让殿下尽兴，是老夫失礼，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苏大人客气。”
　　周彦川又和苏檀客套两句，这才带着青蕴离开苏府，登上马车那刻，周彦川脸色一改，阴测测道：“他人呢？”
　　“在两条街外。”青蕴低声道。
　　周彦川抿紧嘴，有一大堆的事想要问黎司植，奈何人不在眼前。
　　方才那出太过突然，希望黎司植真的带出点有用的东西来，否则就别怪他不顾一起长大的旧情下狠手了。
　　黎司植是孤身上车的，那条巨蟒不知去了哪。
　　这人一上车就相当识趣的跪在周彦川面前，二话不说便将在暗室里取来的书信双手呈到周彦川眼前，待对方拿走后，乖巧跪着等着。
　　周彦川借着颤颤巍巍的烛光将单薄几张纸上面的内容看了个全。
　　表情说不上来好与坏，很是微妙道：“只有这些？”
　　“不止。”黎司植低声道，又将暗室的情况娓娓道来。
　　周彦川听得大为惊讶，饶是料想过诸多局势，万没想到太子把柄竟被自己的好帮手苏檀亲自送到他手里来，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面和心不和，周彦川也说不好。
　　“速速将这上面的事情调查清楚，相关人员缉拿归案。”周彦川将信递给青蕴，“要万无一失，懂了吗？”
　　青蕴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接过后当即跳车换骑马加急办去了。
　　本是三人的车内只剩相识的两人。
　　黎司植知道周彦川没让他走，是有事要问。
　　但他不懂为何周彦川会一脸复杂地望着他，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踌躇，与周彦川疑心鬼人设很不符合。
　　“那条巨蟒怎么回事？”
　　正常询问开始的总是很迅速。
　　黎司植很快进入被询问状态。
　　“藏在暗室里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苏檀当时惊讶的样子，大概以为我进入暗室会被蟒蛇吃掉，才没有亲自过去检查有没有人。”
　　“为何蟒蛇没吃你？”
　　“可能投缘？”黎司植不确定，“它当时嗅到我身上气息，没有攻击我，还很听话，除开投缘，大概只能说曾经饲养它的人和我有密切关系。”
　　最后这句话是黎司植不留痕迹的试探，带着点玩笑味道。
　　周彦川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让黎司植正色起来，有猫腻。
　　“你将它放到哪里去了？”
　　“郊外，它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不用我说，顺着城内河溜走了。”
　　“知道怎么找回来吗？”
　　黎司植诧异，还是老实回答：“不知道。”
　　周彦川愿意相信他，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和一条蛇混熟，还能做到随叫随到呢。
　　“今夜的行动让苏檀想到些事，也许对你我都不太好。”
　　黎司植没有追问他要怎么做，这么明显的事，不用没眼色的问。
　　他想，苏檀除了死，没别的选择。
　　以周彦川这话里意思，是苏檀看出他俩间有问题，所以，他才会让青蕴快处理，好在苏檀点破这件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黎司植轻呼出口气，那他该给苏绵绵个提醒，早些撤走。
　　今夜能拿到这么重要的东西，苏绵绵也出了很大份力，还让他在周彦川内心的信任提高不少，他不能让苏绵绵遭受这份灾难。
　　周彦川道：“你先将这身衣裳换了，再去苏府附近静候，将有可能送信的东西拦下来。”
　　黎司植低声应是，在周彦川的指令下换了身夜行衣，又从马车上离开，原路重返去苏府。
　　周彦川预料不错，夜半三更时，从苏府东厢房地方飞出去一只鸽子。
　　那只鸽子被黎司植半路拦截，抓在手里的时候还不老实的咕咕叫。
　　鸽子腿绑的信写的内容太简单，他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带回去给周彦川看。
　　他在苏府外面等到整个府内灯光灭下来，才返回驿馆。
　　几近天明的时辰，周彦川还没睡。
　　起止是他，青蕴等人也都没睡，正对着江北城防图做布控。
　　黎司植从暗室里面带出来的东西待查证后能将苏檀钉在断头台上，为防止苏檀有预感的逃跑，周彦川打算第一重证据下来就将人抓起来，遂要先调用城防营的人看牢江北。
　　满屋的人见到他进来纷纷噤声。
　　周彦川抬手让他跟着自己去了内室。
　　不眠不休做牵制计划耗费周彦川不少精神，面对黎司植的时候，不免浅露几分懒散，声调也轻缓不少：“说说。”
　　黎司植将纸条递过去：“唯一送出来的书信，像是暗号，不像是送给太子的。”
　　周彦川接过低头一看。
　　笼子塌，危。
　　令，疑似双生。
　　周彦川的指尖在双生两个字停留片刻，再抬眸看向黎司植。
　　“你觉得这是给谁的？”
　　黎司植摇摇头，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说。
　　周彦川明白他不知道，苏檀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连自己一时都拿不准情况，更别提他了。
　　“这事儿我让青蕴去查，你帮我盯个人。”
　　黎司植：？
　　“我得到消息说太子身边最为亲近的弈炀秘密来江北了。他是太子最为出色的谋士之一，在这个时候来到江北必定不是无事，帮我盯紧他，看看他想做什么。”
　　周彦川说着将弈炀的画卷与身世背景等资料都推到他面前。
　　“他很警惕，你跟着他要多加小心，被抓到可能九死一生，也可能就没了。他素来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一千不放过一个。你被抓也不要紧，记住不要轻易交代。”
　　黎司植知道他身为替身，后槽牙里面也藏着见血封喉的药，这是告诉他，被抓就自杀吧。
　　“是，属下明白。”
　　周彦川看了他一会，轻轻摇头：“你不明白，弈炀，不好对付。”
　　再不好对付，他也要去会会的。
　　不止因为周彦川的要求，还因为那是太子的人。
　　从弈炀身上，他绝对能挖到更多让几位皇子龙争虎斗的法子。
　　黎司植跃跃欲试。


第54章 不做替身-013
　　弈炀和太子料到周彦川在江北不会让苏檀好过,没想到他下手那么快，在弈炀刚到江北，还没来得及到住处,先听说苏檀贪污过甚,多年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而被下放牢房,待五殿下周彦川料理完江北情况，押送回京。
　　彼时弈炀正裹紧身上厚衣裳,冻得瑟瑟发抖。
　　江北与京都差别太大,一时过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个消息让弈炀感觉更冷了,恍惚牙齿也打颤。
　　太子想让他过来协住苏檀，能拉拢住周彦川,就将人收拢住，不能收拢,干脆安排个罪名发放边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周彦川这手太狠毒，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卡在他将到的点，给他一个下马威。
　　弈炀轻舒口气,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
　　孤立无援，难以自持。
　　弈炀微微抬头,看向灰蒙蒙像是大雪将至的天际，情势不妙,如同江北如今的局势。
　　自弈炀进入江北的那刻，黎司植便收到消息，从驿馆快步过来，一路追踪。
　　弈炀本人与画卷上面多少有出入,忙于赶路而遭受风餐露宿，导致本人消瘦不少，精神也有些不济，病恹恹的。
　　黎司植趴在屋话边进去。
　　说了什么？
　　眉头紧锁，嘴唇动的很快。
　　黎司植依稀分辨出苏檀两个字，看来周彦川的突然发难让弈炀很焦心。
　　那么多证据被周彦川握在手里，他要是太子也会焦急，更别提弈炀身为太子谋士，只会更加焦虑，想着该怎么替太子毁灭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