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便看到殷容蓉将头埋入膝盖时，脸上反射的泪光。
　　那是发自内心，沉重的悲伤。
　　“别哭，不会有事的。”席厌雪立即安慰道，“那块玉佩是你哥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但你哥哥没事就好，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也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这是席厌雪在心中始终坚信的一点。
　　在他的心目中，殷容华永远是强大，无所不能的。
　　哪知殷容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声音很低，但是很明显。
　　“出去？”她反问一声。
　　席厌雪有些不解。
　　他以为她听到“哥哥”这个字眼，会很开心。
　　“我不能出去。”她低低说了一声。
　　“你说什么？”席厌雪没有听清。
　　“你也是。”殷容蓉的声音冷静得过分，在昏暗中跃动，跳落在席厌雪心上，与方才那泪颜形成鲜明对比，竟让他觉得诡异非凡。
　　“南窟谷、鬼禁楼、映月狐、殷氏余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件件，一桩桩累在一起，外界已经传遍了。”
　　殷容蓉喃喃的低吟好似一阵魔音，字字都透着难以捉摸的诡异：“估计现在，仙门百家已经联合讨伐，在莲风巅门外对峙了。”
　　“所以……”
　　黑暗中，席厌雪好似看到她抬起头看向自己，那双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对你来说，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然他为何要把玉佩给你？”
　　席厌雪的心猛地一颤。
　　他？
　　“你们……”他喃喃开口。
　　“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相认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自投罗网呢？
　　席厌雪再次想到最后让殷容蓉死无葬身之地的那道名为“刑阵鉴身”的法术。
　　倏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席厌雪抬起头，就见火光将刑牢照得骤亮。那人靠近，身材颀长，白衣翩翩，正是是宸阳师尊。
　　他率领一名护卫前来带人，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有响彻整个牢房里开锁的冰冷声音。
　　看到护卫是将他这边的牢门打开时，席厌雪深深松了一口气。
　　来带走的是他，不是殷容华的妹妹，真的太好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和脚腕上隐隐流动的黑色符咒，那是禁锢术。形如铁镣，专门用来禁锢犯人用。临走前他借着火光最后看了殷容蓉一眼，投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席厌雪跟随宸阳师尊沿着潮湿黑暗的走着，他死死盯着前面那翩然出尘的背影一阵，突然开口：“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走在前面的宸阳师尊停下脚步，眸子微动，瞧了一眼身边的护卫。
　　那护卫自动退下。
　　冗长昏暗的通道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明明是你说好帮我隐瞒，却背弃在先。”宸阳师尊转过身，幽深的眸低冷若冰霜，“你还叫我跟你说什么？”
　　席厌雪眉头微动，面无表情道：“那不是我做的。”
　　宸阳：“殷容华做的，与你做的，有何区别？”
　　席厌雪立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宸阳却是据理力争：“此事你知我知，若非要揪出第三个人，不是日日与你黏在一起的殷容华还能是谁？”
　　席厌雪：“……”
　　他的脸莫名一热。
　　宸阳继续冷嗤一声：“何况他现下人不知藏在哪里，怕不知缩在哪里等着各大仙家对峙，作收渔翁之利吧！”
　　席厌雪立即反唇相讥：“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何况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你们心里其实是如何打算。莲风巅无非……”
　　他一字一顿，目中冷光肆溢：“就是急需一个替死鬼罢了！”
　　席厌雪早就看穿一切。
　　包括原书中也是一样，那群人想整治殷容华的同时，拿他和殷容蓉两人当做替死鬼罢了。
　　所有的罪责都让替死鬼承担。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最终会被殷容华反将一军。
　　宸阳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莲风巅不会做出这种事。”
　　“别再做无畏的挣扎，长老应该等急了。”他说着，便转身向前带路。
　　“等一下。”席厌雪叫住他，而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必须得有一个替死鬼的话，我来，好吗？”
　　【危险提示，宿主，建议您使用马甲立刻脱身！】许是检测到什么，也许是听到席厌雪的话而触动警报，许久未听的系统声音骤然响起。
　　宸阳师尊盯着他，表情微微一滞。
　　【宿主，建议您使用马甲立刻脱身！】
　　然而席厌雪却无视脑海里的声音，由衷地恳求：“你们放过殷容蓉。”
　　“放过殷容华。”
　　宸阳盯着席厌雪，嘴唇动了动。
　　席厌雪是属于越看越好看那一种，特别耐看。皮肤光滑白皙，五官精致，不管是笑还是不笑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俏皮和阳光。
　　但他认真的时候，又有一种格外的魅力。一如此刻他双眸紧盯宸阳，眸子清清亮亮，宛若这昏暗冗长通道里的光。
　　有着生动的感染力。
　　宸阳眼帘轻动，这才开口，但他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四大宗门率领数大仙家，已经在莲风巅门境外声讨半天了。”
　　席厌雪的目光微顿。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石门前，宸阳走到门边的机关墙前，抬手正欲按下某处机关：“所以一会儿在长老面前，你应该……”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阵掌风袭上他的胸口。他整个人顿时被打飞了出去，撞到了侧目的墙上！
　　席厌雪愣了愣，而后就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降临。衣袂翻飞，白靴轻巧落地。一个拥有让无数人砰然心动的绝美容颜出现在眼前。
　　是殷容华！
　　“长老让你带来的是那女子，你若乖乖听话，不就少挨几处打？”他缓步走到躺在地上疼得表情狰狞的宸阳面前，薄唇微动，富有磁性的好听声音仿佛挟裹着冰碴子，带着警告与杀意，狠狠刺入那狼狈重伤的人耳朵里。
　　宸阳师尊捂着胸口，嘴角竟是溢出一道血色。
　　不过他忽然笑了，胸膛起伏，笑声越来越放肆：“我猜你该不会，一直都藏在暗中保护着这席厌雪吧？”
　　席厌雪的心头掀起一阵波澜。
　　殷容华的唇角勾着极浅的弧度：“是又如何？”
　　席厌雪忽然好像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紧紧敲打着他的耳膜。
　　宸阳又笑了。
　　他单手撑地，倚着墙做起身子，眼中笑得诡异。
　　“你们……果然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席厌雪心头一跳，刚想反驳，就见宸阳目光冷厉，讥讽一笑：“可是我这二弟子可能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疼痛袭上胸口，宸阳皱了皱眉。强忍着疼痛，他抬起头，与殷容华大胆对视：“你可知除了你那块玉佩，我们还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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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啪啪
　　殷容华微微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席厌雪却是意识到什么般, 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紧接着他就忽然觉得，他为什么要紧张？
　　可一对上殷容华那冷下去的眼神，他就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
　　宸阳气息不稳, 对着殷容华继续说道：“我的好徒儿, 有些事，我觉得你挺让人怜惜。”
　　“比如, 人家明明已经心意互通，互送信物。而你却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又一道掌风袭来，好似使出了全力, 要将目标一击必死似的！狂风骤雨般袭来！然而宸阳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咒光一闪，整个人身前不仅掀起一道盾光挡住了那致命一击，还在转瞬之间借着强光消失无影！
　　是遁术。
　　席厌雪在藏书阁查书时看到过这种手法。
　　但他知道这咒术偏邪, 除非生死关头, 轻易不要学。对灵脉损耗极大, 恐有不可逆转的损伤。
　　然而宸阳师尊偏偏会，并且施了出来。
　　此情此景，怕就是妥妥的“生死关头”了。而宸阳师尊会这种法术, 亦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席厌雪忽然觉得即便手握剧本, 但是他所不知道的, 实在太多了！
　　殷容华侧对着席厌雪, 却没有看他。
　　席厌雪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殷，殷师弟，你……”
　　你别听他，你别多想……
　　可他却是一时语塞。
　　因为他发现他有好多好多话想问殷容华, 好多好多话想跟殷容华说。除了希望对方不要被宸阳鼓动，还有比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把玉佩给我，你是否已经和殷容蓉相认了……
　　可此刻这些话却全都卡在喉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说的，可是真的？”殷容华冷厉的眼神终于扫了过来，犹如冰锥一般刺到席厌雪的身上，让席厌雪不由自主一哆嗦。
　　席厌雪抿着唇，表情为难。
　　接着，他便看着殷容华一步步向他走来，眸低涌动着渗人的墨色，俊美无俦的人却散发着可怖的寒气：“你和别人心意相通，和别人互送信物……是真的？”
　　席厌雪下意识摇了摇头。
　　殷容华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目光沉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劝你跟我说实话，因为你可能并不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席厌雪眼皮子一跳，不！他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原书中后期对殷容华的描写可谓恐怖到令人发指。偏执、阴暗、多疑、残暴，几乎所有负面词条都是殷容华的标签。那时称霸一方的殷容华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性格更是阴晴不定，旁人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丧命！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黑化的殷容华有多么可怕！
　　席厌雪动了动唇，仿佛竭尽全力开口道：“我保证说实话……”
　　殷容华脸上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一点，他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怕我？”
　　席厌雪想都不想便摇摇头。
　　他应是不怕殷容华的。
　　但他心中也的确有一股“怕”，这个“怕”的含义就太复杂了。
　　例如他怕和殷容华的关系朝着不好的，甚至是朝着仇恨发展！
　　紧接着，殷容华又问了一句：“每一次见到齐若枫，你心中其实更是想跟他走？”
　　这是道送分题。
　　没想到殷容华竟然一击必中！
　　席厌雪只能违背心意狂摇头。
　　但是他最大的缺点便是不会说谎。
　　深知这一点的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掩藏情绪。但很可惜，殷容华何其可怕，他是个敏感多疑，洞察力极强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有用能洞悉一切的魔力。
　　因此当席厌雪眼底的违心之意一闪而过，再微乎其微，也被殷容华死死抓住，犹如一根利箭，刺中殷容华的心头。
　　殷容华的眼底似有灼灼火光涌动，他薄唇动了动，表情复杂：“你喜欢齐若枫。”
　　这一次，并不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句。
　　这已经不是送分题了，这是送命题。
　　席厌雪感觉森森冷意爬上了他的背脊，他用力摇头：“你听我说，其实我们……”
　　下一秒，他忽而见到殷容华捏了道咒术。伸出食指点上他胸口的一刹那，他就觉得自己身上一凉！
　　低头，就见那咒术掠过他全身，而后他的中衣、外衣连同腰带等竟然一并破碎如万千雪片，飘飘摇摇地全部落在地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
　　这是一种极为神奇的咒术！
　　化腐朽为神奇，化实体为虚无！
　　因此席厌雪的身上，除了布料的所有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他的腰牌、玉佩、钱袋等所有零碎的小东西全都散落下去。他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见殷容华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而后突然栖身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摁在墙上！
　　一瞬间的窒息让席厌雪喘不上气，他高高仰着下巴，视线中，就看到殷容华抬起右手，冷白修长的手指挑着那块大师兄送给他的翠绿色玉佩：“就是这个东西？”
　　殷容华俊美的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狠戾。说话间，连手上的力度都不由跟着加重：“都交换信物了，竟然还不承认？？！”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背后冰冷强硬的石壁硌得后背生疼，席厌雪的脸迅速变得通红，呼吸急剧稀薄。他嘴唇微张，眼中第一次灌满了惊惧！
　　是杀意，赤·裸·裸的，纯粹的杀意！
　　他的手颤抖着扶上殷容华那只紧掐着他的右手，用祈求的眼神看殷容华。
　　我，我不是故意想骗你……
　　我只是……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殷容华忽而就觉心头受到了剧烈重击，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一脱。
　　他松开了席厌雪。
　　席厌雪的身子顿时无力地往下滑了滑，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并且不断的咳嗽着。
　　他的脸涨得通红，抬眸望着殷容华的眼睛里盛了薄薄水雾，眼角挂着水光，充满了无限可怜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