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凌打了个哈欠。
　　想来，程仲瑜对万年老二这件事，并非没有怨念啊。
　　在程仲瑜看文章的时候，楚辰熙就示意他的小宦官叫来了刘曦燃。
　　刘曦燃这人怎么说呢，大抵是见到的如楚辰耀楚辰熙这样的英俊男子见得多了，陡然看见一个长相端正还处于普通人水准的男人，总是会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虽然这个普通人的标准，是建立在有楚辰耀这群人的衬托之下的。
　　而这会儿，几人也后知后觉的开始了自我介绍。
　　楚辰熙自称姓程，乃是程仲瑜的远房亲戚。楚辰耀也顺势自称姓程，是楚辰熙的弟弟，程仲瑜与刘曦燃原是同窗还算相熟，李枢瑞与跟在楚辰熙身后的年轻人祁蔚星也扔了个名字。
　　到了叶长凌这儿，叶长凌也顺势笑了笑“叶长凌。”
　　然而听到叶长凌的名字，刘曦燃表情却突然微妙了起来。
　　“敢问阁下可是长顺伯府叶长凌？”
　　叶长凌莫名其妙却还是点头。
　　刘曦燃表情更加微妙了，微妙中还带着一丝犹豫与嫌恶。
　　叶长凌：？？
　　楚辰熙邀请刘曦燃上楼，与刘曦燃交谈甚欢。
　　也不知道是刘曦燃完全没看出楚辰熙的身份还是不对权贵折腰，反正不卑不亢的态度引得楚辰耀都多看了他一眼。
　　此刻众人包括小国公李枢瑞都看过了这篇文章，李枢瑞同样是个学渣，见到其他人都说好，也装模作样的点头。
　　文章就这么传到了叶长凌手中。
　　叶长凌对楚辰熙与刘曦燃的谈话没兴趣，想走，然而连楚辰耀都没离席，叶长凌只能翻来覆去的看手中那一篇文章。
　　翻得声音哗啦啦的，让原本也厌烦的李枢瑞头疼。
　　“别翻了，反正你也看不懂。”烦躁的李枢瑞嘲笑。
　　叶长凌没有搭理他。
　　“别翻了，听不懂人话？”
　　“我要是能看懂你怎么着？”叶长凌被这货彻底激怒。
　　“糊弄谁呢，当初同窗那会儿还不知道是谁天天被先生打手心。”
　　叶长凌：……
　　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


第21章 建议
　　李枢瑞与叶长凌自幼相识。
　　‘叶长凌’出生前差点与李枢瑞结成娃娃亲，只是因为‘叶长凌’是个男娃娃才作罢。满月酒上李枢瑞抱着软乎乎的弟弟不撒手，然后被‘叶长凌’嫌弃的喷了一脸口水。
　　李枢瑞的祖父与‘叶长凌’的祖父是好友，在‘叶长凌’出生之前，李枢瑞几个叔叔家生的都是女孩，所以对于‘叶长凌’这个粉雕玉漆的弟弟李枢瑞是满怀期待的。
　　幼年‘叶长凌’总是与李枢瑞混在一起，后来‘叶长凌’祖父去世，两家关系就有些淡了，但也无损李枢瑞与‘叶长凌’的友谊，直到后来‘叶长凌’痴迷楚辰熙，将自己祖父传家的玉佩送出去不说还闹出了那件丑事，李枢瑞劝说无果一气之下便顺了家里人的意投身军营中，这才彻底疏远。
　　不曾想几年未见，在听到的竟然是叶长凌攀附权势勾搭颍江王的消息。
　　楚辰耀也是他能勾搭的吗？
　　李枢瑞一方面愤怒于自己的小伙伴堕落至此，一方面又不由得替叶长凌担心。
　　颍江王并非一个好相与之人。
　　李枢瑞复杂的想法叶长凌完全不清楚，此刻他还惊讶‘叶长凌’竟然与李枢瑞认识这件事。
　　而这时李枢瑞与叶长凌的争执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既然长凌这么说了，不妨评价一二。”楚辰熙看热闹不嫌事大。
　　“二……世兄说笑了。”顾忌到刘曦燃在场，叶长凌语气一转“长凌与李兄闹着玩呢，长凌不过一介童生，怎么能理解元公的丘壑。”
　　谦虚两句，在李枢瑞在‘你竟然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表情中，也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叶长凌看不懂这篇文章？
　　文绉绉的有些细节他还真的看不懂，不过文章的大致含义他还是明白的。
　　马政，顾名思义，养马的政策。从古至今自先秦开始就有养马的记录与机构了。冷兵器时代，战马和骑兵是必不可少的中坚力量，可以说看一个朝代是否富强，战马的数量和质量就能反应出来。
　　大宁开国之初，提出的是军民共养的方针，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方针的弊端逐渐暴露出来。藩王、地主对于牧场强取豪夺、土地兼并严重，对普通百姓养马过于苛刻以及官僚腐败导致民不聊生，马匹买卖或者说以物换物的交易市场被权贵们扰乱，最后官僚机构监管不够。
　　就如《西游记》孙悟空开始得了个弼马温的官被人嘲笑一样，在宁朝，或者说古往今来，养马的官员地位都挺低的。
　　然后这篇文章的大意就是官僚腐败监管力度不够，这个是对的，然后给出的方法就是彻查、安抚，引经据典扯了一大堆废话。
　　看得叶长凌无话可说。
　　官员腐败不管事，这是制度的问题，不是处理掉地方比如陕北那些养马场的官员就能解决的。就像军民共养这个问题上，每家要养好这匹马，母马每年还得生一匹小马，还不能出问题，出了问题让养马的百姓赔钱。一户人家养不过来，就让几家合养，本意是好的，但这些人家总有贫富强弱，于是责任又推给了弱势的人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然后这件事反应到了上面，皇帝大笔一挥，遇到这事可以把坏人绑了送官。关键人家弱势群体，要是能做到也就不是弱势群体了。
　　刘曦燃还在与楚辰熙侃侃而谈，桌上话题也从马政引申到了如今朝堂的政策上。
　　听的叶长凌犯困，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他去的是酒店的后院，首先借了茅厕。毕竟是顺天府的大酒楼，茅厕已经是难得的整洁了，想起庄子里那两块晃悠悠还容易踩塌的木板……叶长凌只能庆幸自己穿越的不是西欧中世纪，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西欧中世纪不仅是有美如画的城堡庄园、血统高贵的贵族，还有在城堡里随意拉那啥的贵族以及当街扔粪便的城市。
　　叶长凌在后院溜达。
　　酒楼的后院很宽敞，楼内人声鼎沸，此处安静，风景独好。
　　院中还种着一株大杨树，树下还有一个木制的板凳，也不知道是酒楼哪个伙计留下的。
　　叶长凌募得就不想再上楼了。
　　他打算等楚辰熙楚辰耀他们回去的时候再出去。
　　说起来他还在孝期呢，以后还是少出门，影响不好。
　　秋日，下午阳光还很刺眼，叶长凌靠坐在院子里的老杨树的树干旁，眯着眼睛，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等到他惊醒的时候，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道阴影里，金线绣纹黑靴，再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楚辰熙那张脸。
　　午后，清秀的少年郎倚靠在树下，惊醒之时，双眼迷蒙，眼睛还带着生理性的泪珠，漂亮的如一张画。
　　身为东宫太子，楚辰熙很早就有了身边人，他不好女色、男色，不过第一次，让他觉得试试也无妨。
　　只可惜少年郎刚一开口，就破坏了所有气氛。
　　“殿下也是来借茅厕的？”叶长凌揉着发疼的额角，声音随性，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有辱斯文。”楚辰熙身后的小宦官嫌弃的开口。
　　“如厕可是人生第二大事，哪里辱了斯文啊。”还有些迷糊的叶长凌脾气挺好。
　　“你……”小宦官语塞，决定不搭理叶长凌。
　　楚辰熙失笑。
　　倒是没想到当初的小鹌鹑也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
　　他那五弟是不是也中意这一点。
　　叶长凌此刻也终于起身，目光扫过楚辰熙那一伙人，略过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祁蔚星，目光停留在小宦官手中的那篇文章上。
　　“殿下还留着那个啊。”叶长凌挺意外的，从刚才那两人的交流来看，楚辰熙欣赏有但并不多。
　　楚辰熙闻言，瞥了眼腰间玉佩，莞尔，伸手，替叶长凌摘下肩上的落叶，叶片擦过叶长凌发丝。
　　“长凌对此有何看法？”也不枉他今早刻意将这玉佩戴上。
　　“殿下真要听？”见到那片叶子，叶长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衣袖，拍掉其他几片叶子，向前走了几步，也省的再有落叶掉下来。
　　“长凌觉得写此篇文章之人，只知读书并不识马政，真按此法去执行，至多只是换一波人重蹈覆辙罢了。”
　　“马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如今边疆少马，倒不如从胡人手中多加换取。”实际上直到晚清马政改革才算有了成效，引进良种马，建立学堂招收兽医，建立新马场改革管理制度之类的。与胡人用茶叶换战马，宁朝开国以来亦有这个传统，甚至故意抬高茶叶价值贬低战马。只是商人看到了其中的利润，抢在官府前搜罗更好的茶叶走私战马获取暴利，扰乱了市场。
　　叶长凌在暗示，解决走私的问题。
　　不过利益牵扯太广，叶长凌暂时可不想掺和其中。
　　“长期来看最好的办法还是朝廷出资搜寻一些民间相马之人，同时开辟新的牧场，并归牧群、建立模范……”叶长凌回忆着以前无意中看来的文字以及近代军马制度侃侃而谈。
　　听得楚辰熙有点懵。


第22章 流言
　　太子楚辰熙，自小受到的便是最精英的教育。
　　不仅延请的都是有名的学者，而且数量极多，什么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少师……数目惊人。虽然与清朝不同，六岁天还没亮就要去上书房读书的严苛教育，但皇家对于太子、皇子教育问题都是一样重视的。
　　在这样的教育下，叶长凌的建议虽然有些新奇，但楚辰熙很快就明白这确实是可行之道。
　　至于有多可行，楚辰熙久居京城，并不能做出判断。
　　但不妨碍将之与刘曦燃乃至朝堂里政令做出对比，然后记下叶长凌提出的种种要点。
　　楚辰熙虽常年居住东宫，却也不是不知民间疾苦能问出‘何不食肉糜’这种问题的家伙，很快就举一反三提出问题。
　　可惜他今日日程有点满，下午还有老师授课，只能可惜的与叶长凌告别。
　　“长凌，几年未见，当真令本宫刮目相看。”楚辰熙感叹。
　　“殿下过誉了。”叶长凌昧着良心回答。
　　“本宫竟也不知长凌何时与五弟关系甚笃。”楚辰熙摩擦着扳指，回想起这两天听说的坊间传言。他这一次出来，也是想来试探一下楚辰耀的心思，毕竟京里关于楚辰耀与叶长凌的桃色新闻已经传得不成样子了。
　　一边说叶府叶二少是兔儿爷，见到楚辰耀就走不动道，不顾还在孝期对楚辰耀自荐枕席，楚辰耀那玩意儿天赋异禀，叶长凌痴迷的连祖产都送出去了。
　　另一边又说叶府叶二少是狐狸精转世，把楚辰耀迷得不知南北，连回朝这么大的事情为博美人一笑竟然放了朝堂接引官员的鸽子。
　　总之乱七八糟的传言都在说叶长凌与楚辰耀有一腿，以及楚辰耀天赋异禀让人羡慕……
　　也是听到传言，叶长凌这个名字才再度被楚辰熙想起。当然他唯一关注的只有楚辰耀，若楚辰耀真的如同传言那般对叶长凌有些许上心，便可以利用。
　　楚辰熙状似无意的试探“五弟善战，若是知道长凌勤研马政定然心怀安慰。”
　　叶长凌：……
　　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不对？
　　然而叶长凌只是摇了摇头。
　　“长凌不过一介童生，今日所说的，不成文，难登大雅之堂，殿下听听便是。”就差没直说殿下您听完高兴了就把它当垃圾扔掉，当我今天没说这话。
　　开玩笑，马政是那么容易改革的么？其实有些道理皇帝他做于庙堂之上不明白，底下臣子会不清楚？古往今来科举考试那么多学子去考，诚然八股文限制思想会批量制造出书呆子，但能考上的也不是一般的书呆子。
　　况且每年科举出来那么多进士，一品二品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内阁首辅、次辅的名额也就俩，真正能混上去的都是人精。
　　马政积弊的问题他们能不知道？无非就是利益当前罢了。
　　如今马匹走私已经成了一门大生意，任何人贸然冲上去说改革，都是在挡别人的财路。太子提出来还可以说是太子年幼受歹人欺骗，然后得知是叶长凌的主意，连歹人都找到了。
　　叶长凌暂时还不想被人喷死。
　　特别是他现在这个奶奶不疼舅舅……父亲不喜的状态。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楚辰熙却有些意外。
　　“长凌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愿让五弟知晓吗？”楚辰熙目光扫了眼二楼窗户的位置。
　　叶长凌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十分不理解自己不想被利益相关者盯上关楚辰耀什么事。
　　难道说楚辰耀这家伙也做马匹走私的生意？
　　也是，楚辰耀目前也是藩王了，这生意说不定也会参与一下。
　　那……就麻烦了啊。
　　“长凌多谢殿下提醒，还请殿下对王爷保密。”看来马政这个话题再没有自保能力前还是少提。
　　楚辰熙望着叶长凌的眼睛，在那双清明的眼中神态真诚不似作伪，一时却笑了。
　　叶长凌，当真有趣。
　　等到楚辰熙终于离开之后，叶长凌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好险，差点露馅了。
　　马政这玩意儿，他当时也是一时兴起，看了几篇文章，哪里钻研过什么。楚辰熙问的又那么详细，再多问问就回答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