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主上英明,不至于如此吧……”
季默心里冒出一连串省略号。
他听明白了,他体内有一只虫子,这只虫子还在吸食他的养分。
这……不就是蛔虫吗?
莫名想发笑是怎么回事?
可惜季默现在就像一具植物人,不仅无法扯动面部神经,连眼珠子也无法转动一下,四肢僵硬而沉重,这种情况令他联想到鬼压床。
过了一阵,他被人平躺着搬进一个硬邦邦的箱子里,上头的盖子“啪嗒”被合拢,随之光线彻底暗下来。
接着箱子被平稳地抬起,季默可以感觉到有人抬着他飞快地前行,就像坐上了一辆行使中的跑车,偶尔才能察觉到轻微的颠簸。
这时候季默恢复了一点力气,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他睁开眼,入目是四四方方的木头箱壁,非常狭窄,只够他一个人躺的,上面凿了不少透气的孔,从投进来的光判断,外头应该是黄昏时分。
季默举起手敲了敲箱壁。
箱子的移动停止了,随即传来一阵震动。盖子被人打开,露出小小一片稀薄的天光,下一刻这片天光被一张强势出镜的脸孔占据了。
季默微微眯缝了一下眼。
“你醒了?”那张脸孔的主人问。
季默嘶哑着嗓子回答:“嗯,我要喝水。”
“高总管,他想喝水?咱们给不给?”
“给,不要怠慢贵客。”
于是那个人取来一个水囊,扶季默起来喝了几口。
季默缓缓问道:“你们是谁?”
那个人往后望了望,应该是在寻求指示。
然后回过头答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谁要?”
“到时候……”
季默躺了回去:“起轿吧。”
“唉,你!”
“等等。”季默在盖子即将合拢前叫住他,“给我一根毯子垫垫,背有点硌。”
“你怎么那么多要求啊?”
“小全子,不得无礼!”老者出言呵斥,对季默温言解释道,“这位公子,此行条件简陋,请暂且忍忍,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到了。”
“好吧。”季默勉为其难说。
小全子?
这么叫法的据他所知只有宫里的太监吧?
季默沉思,他们口中的主上究竟是何人?他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无扯上关系了?
难道说……会是他?
季默脑海里划过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具脸。
无论如何,那高总管没有理由骗他,两个时辰后,答案自会揭晓。
季默一点不急。
他毕竟既累且饿,待在箱子里又特别无聊,不久便再度昏昏沉沉。再次清醒,是小全子将箱子打开,把他搬出来时惊动了他。
他被搬到铺满软锦的雕花大床上,不远处背手站立着一个陌生老者,想来便是那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高总管了。季默本来猜测这会是一个古怪的人,却没想到他面容慈祥、脸色红润,看起来很像个祥和的老人。
季默扭动脖子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间富贵、清幽卧房,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设都既精致又考究,窗外是一个优雅的庭院,修有池塘假山回廊,栽种翠竹和名种牡丹,庭院一角竟还有几只仙鹤翩翩起舞。
“老朽先行告退,公子有任何事吩咐小全子去做即可。”老者说道。
季默刚点了下头,他就“嗖”的不见了,季默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真实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而小全子全程如同一根柱子侧立在床边。
“喂,有吃的吗?”季默问他。
小全子反应迅速地转过身,低下头恭敬应答:“回公子,厨房有些糕点,奴才这就去给您拿来。”
“去吧。”
小全子走开后没多久,从外面漫不经心地晃进来一个人。
“你倒是气定神闲,被人掠来,不害怕么?”
第51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啊。”季默淡淡说道。
“胡说八道。”
说话间, 那人几步走近了季默, 停在离他几尺远的距离,低垂眼眸, 眼神复杂而微妙地端详他。
“瘦了不少,别说是因为读书太用功所至, 你可不是那种人。”
“那位高总管没跟你说么, 我体内有一只虫子正在吸食我的养分, 快把我吸干了。”
那人面色微微一变:“什么虫子?”
“我不懂, 你叫他解释给你听吧。”
“高琴!”那人叫道。
下一秒高总管不知从哪冒出来, 只见他单膝下跪,毕恭毕敬道:“奴才在。”
“究竟怎么回事?”
高琴当下将季默无意听到的那番说辞再叙述了一遍。
“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立刻禀报?!”
高琴口中连连谢罪,实则甚感委屈, 适才他就想禀报此事,哪知主上一听季默已到, 马上就赶过来了,简直是迫不及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罢了!”那人一摆手,“去将那厮带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高琴即刻听令前去。
小全子早就端着糕点候在外头, 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这会见了空隙, 才小心地踏进屋里来, 把东西轻手轻脚放好, 对季默小声道:“公子,只有这三色糕,您先垫垫肚子,厨房已经在赶做午膳了。”
三色糕取三种不同的食材做成,同时拥有三种颜色,层次分明,切成小块装在白底翠竹花纹的瓷盘里。季默夹起一块,筷子还没举到嘴边,就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肉腥味,瞬间胃口尽失,甚至略有些反胃。
小全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可是三色糕不合您口味?”
“也不是。”季默说,“你让他们不必做了,我只要馒头清水便好。”
“啊,这……”
小全子偷瞄主上的脸色,暗暗吞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劝道:“可是公子,光吃馒头哪够啊?您要是想吃清淡的,奴才叫厨房给您做些素菜来,您看呢?”
季默无意为难一个下人,微微点了下头。
小全子如蒙大赦,眼观鼻,鼻观心,快步退出这个令人呼吸压抑的地方。
“一段时日不见,你越发娇气了。”
“我又不是想吃山珍海味,吃个馒头就叫娇气?你们家是连白馒头都吝啬吗?”
那人哼了声,又走上前两步,两人之间离得更近,那张英俊的过分的脸庞也在季默的眼瞳前放大了。
季默略微别开眼:“我怎么觉得,还是你以前那张脸顺眼。”
“无礼,你可知本王是谁?”
“你没自我介绍,我哪能知道?”
“呵,胆子不小。”那人伸出一根手指头要来刮季默的脸,被季默侧头避开。
他不甘心地将手收回,道:“听好,本王姓夏名允鸿,字凌云。”
夏是国姓,当今五王爷就叫夏允鸿。此人还有另一重更显赫的身份,就是当朝摄政王。
摄政王?
就是这样的家伙?
季默用探究怀疑的目光重新打量他。
短短三言两语间,凌大爷,也就是夏允鸿已然挨得越来越近,最后紧贴着季默的身侧而坐,两人之间连塞进一只拳头的空隙都没有。
便在此时,高总管回来,手里拎着一个人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那个人虚弱地发出一声呻|吟,正是白苍梧。
高总管低眉顺眼道:“主上,奴才将人带来了。”
白苍梧被高总管动了手脚,全身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两下,如死狗一样趴卧着,艰难地仰起脖子往季默看去。
夏允鸿伸出手臂揽住季默的肩膀,侧身遮挡住白苍梧的视线,他像一只被觊觎了领地的狮子,心里泛起浓烈的杀意,居高临下地望着白苍梧:“将蛊解了,本王可以格外开恩,让你死个痛快。”
听到这话,白苍梧才缓缓看向他,然后,忽地就笑了。这笑容带着一丝轻蔑、一丝嘲讽,一丝恶意,还有一丝得意洋洋。
“此为胭脂情蛊,一旦种下,无法可解。”
白苍梧的音量很微弱,说出的话却叫人牙痒痒。
“雄蛊若长期尝不到雌蛊的味道,就会变得非常虚弱和狂躁,开始拼命汲取宿主血肉的养分,直到将宿主吸成人干,共同衰弱而死。”
“除非——雄蛊与雌蛊交合,方才可以缓解。”
夏允鸿脸色沉如水,身居高位者的威势瞬息爆发,连身旁的季默都不禁心头震了震。
高总管深深伏地,几番犹豫,仍是说道:“主上,奴才还有一事禀告。”
“说!”
“是。”
高琴的背脊爬满冷汗,主上对季默的上心程度出乎预料,令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凡事不敢隐瞒分毫,以免被秋后算账。
“除了下蛊,此人还欲对黎公子行不轨之事,下了极厉害的迷药后潜入黎公子房中,奴才赶到时,见、见他正试图解开黎公子的裤带……”
夏允鸿眼底翻滚着黑暗的情绪,冷酷又残酷地盯视着白苍梧,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寒意让高琴把头埋的更低,低到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好从主上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握草!”季默头一回知道自己险些遭到迷|奸,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白苍梧,你变态的吧!”
“我是为了救你!”白苍梧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他,“你近来是不是常觉没有食欲?便是那雄蛊在作祟。人若长期吃不下饭,体内又有蛊虫吸食精气血肉,能撑得了多久?可是与我交合就能缓解,我这是想救你的性命!”
季默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深觉此人已陷入偏执,完全不可理喻。
不过这不是最糟心的。
最糟心的,是从见到白苍梧那一刻起,季默体内的血液就加速流转,浑身燥热难耐,欲|望像一头被禁锢住的猛兽,左突右撞地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季默就快控制不住它了。
他低了头,捏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对夏允鸿道:“快将他赶出去。”
夏允鸿发觉他的异样,忙双手捏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叫你把他赶出去!”季默发脾气一般说道。
夏允鸿怔了怔,深深看了看他,然后走下去就是一脚,把白苍梧整个人踢得横飞出去几丈撞到墙壁,再弹落到地上。
“既然解不了,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夏允鸿说的很平静,然而在场的谁都不会怀疑他的杀意。
白苍梧受了这一脚,五脏六腑登时如移山倒海般。过了半响,他发出两声古怪的笑。
“呵呵,我死,雌蛊同死,雄蛊也活不成,你若想黎修齐活,就不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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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啥也没写,被锁的有点莫名其妙
第52章
夏允鸿冰冷地眯起眼眸。自坐上那个至高之位, 掌握大梁朝最高实权以来, 他已经很久没试过真正的生气。
“不杀你,但可以叫你生不如死。”
夏允鸿话音一落, 高琴便很有眼色地将白苍梧拖了下去。他们一走,季默顿时感觉空气新鲜了, 呼吸顺畅了。
夏允鸿看了看他, 说道:“放心, 本王已宣了最好的太医来为你诊治。”
“多谢了。”
这么一会功夫, 季默就感到身子疲惫, 也不去管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自顾自躺下阖上眼。
被完全无视了的夏允鸿:“……”
“咳,你可知本王是摄政王?”
“知道,你刚说过, 我记性还没这么差。”
“本王拥有杀生予夺的权利。”
“嗯。”
“所以你一无官二无爵,理应自称‘草民’, 不然便是无礼犯上,本王可治你的罪。”
季默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看他这副样子,夏允鸿忽而勾起嘴唇笑了。
两人分别不算太久,可是夏允鸿却觉得这段时日过于漫长, 肃清叛党花费了不少时间,直到如今他才终于可以腾出空隙来。季默与他离去前相比明显清减许多, 精气神也没有了, 一思及他终日受那蛊虫的折磨, 夏允鸿就觉得无论季默拿什么态度对他都可以原谅了。
季默感到床沿震动了一下,回头发现夏允鸿正在脱靴子。
“你做什么?”他问道。
“在太医来之前,陪你躺一会。”
“……?”
“往里边去一点。”夏允鸿挤他。
季默慢吞吞挪了一点地方出来,似乎不太情愿。
“再进去点,本王快掉下去了。”
季默再次蠕动了两下,挪出大约五公分来。
夏允鸿勉强躺平了,感慨道:“本王头一次在自己的床上,差点要被人挤下去。”
“……你到底叫人把我掠到哪了?皇宫?”
“你猜。”
“无聊。”
小全子领着一队侍女进入,打眼便瞧见主上和别人同床共枕,他暗吃一惊,赶紧低头视而不见。几个人噤若寒蝉地搁下饭菜,小全子上前双膝跪地道:“王爷、公子,该用午膳了。”他小心翼翼抬起视线,看见夏允鸿轻轻摆了摆手,他心领神会,马上领着全部人快步退出。
夏允鸿有些不舍得起来,他嗅觉灵敏,闻着从身旁传来的味道,状似嫌弃道:“你是有阵子没洗澡了吧,身上有味。”
“路上沐浴不方便,王爷介意的话就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