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精美的玉如意甩了出去,就要落在地上化作碎片,文羽穆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笑眯眯的道:“哎呀,好巧,这如意怎么往我手边飞呢。”
沈侧妃白白摔了一跤,如意还是好好的,不由恨恨,她站起身,扶了扶自己的步摇,娇笑着道:“听闻王妃最近交了一位闺中密友,可是你?”
文羽穆淡笑着将如意放在桌上,说:“想来应该是了。”
沈侧妃问:“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我怎么没在京中见过你?”
文羽穆欠了欠身道:“在下是随夫君进京赶考的,因我夫君进了翰林院,才留在了京城,侧妃娘娘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沈侧妃眼底露出不屑,原来是外地来的乡巴佬。
“那你夫君又是谁?”她带着些傲慢的问道。
文羽穆道:“我夫君薛亦。”
“哦?”沈侧妃面露惊异,薛亦她是知道的,皇帝爱臣,温老弟子,没想到他夫人居然和王妃交好,看来此事该传出去。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施施然道:“既然王妃有客人,那妾就不打扰了,妾告退。”
她出了院子,便冷笑着对身边的嬷嬷道:“给太后递牌子,我要入宫好好跟她老人家说说。”
“是。”
沈侧妃心情舒畅,凡是能让萧雨安不痛快的,她都乐意去做。
她是太后的表外甥女,太后深恨厉恪郡王,将她赐下来,就是为了让她搅弄王府后院,刺探王府消息的,她一向做得很好。
她走后,萧雨安蹙着眉,有些忧心的道:“沈侧妃似是对你也打起了坏主意,我恐怕她要去太后那里告你的状了。”
文羽穆道:“我?太后娘娘那么尊贵,犯得着跟我计较吗?再说我们交好又不碍着谁。”
萧雨安叹道:“碍着太后的眼了。你有所不知,太后深恨我家王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每每都要找些麻烦给我们,每次我入宫,也免不了一顿排头。”
“而且你也不要自谦,你夫君现在是风头正劲的朝堂新星,太后自然会留意到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若你最近少来些,我们远着些,这样太后便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文羽穆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雨安叹息,“皇权就是道理。”
文羽穆挑眉道:“莫要太悲观了,我看皇上倒不像小肚鸡肠之人,我人微言轻,又到不了太后眼前,我夫君是外臣,太后也管不到他头上。”
萧雨安也只好道:“但愿如此。”
他复又笑了,说:“其实你说的也是,事情未必会有那么严重,只是我被王爷影响,每每遇到太后和皇上相关的事,就会有点思虑过重。”
文羽穆说:“难免的。你莫要担心我,就是太后真的找我麻烦,想来也不会亲自出手,想办法化解便是了。”
萧雨安点点头,也笑道:“是了,你总是比我办法多。”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用了些茶点,随后文羽穆便告辞而去。
走在路上,他心里思忖着今日的事,想着要不要回去同阿亦说一声,又觉得还没影子的事,说出来未免平添烦恼。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四十七章
沈侧妃给宫里递了牌子, 因她事情一向办的很得太后心意,所以很快收到了答复,请她入宫。
到了太后面前, 沈侧妃添油加醋好一顿说,说的太后直冒火, 等她一走,她老人家就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手边的茶几。
“哼!竟然还敢有人与他家来往!还是皇帝看重的人!”
身旁的嬷嬷劝慰道:“娘娘,气大伤身, 为了这么些小事不值当。”
太后仍难掩恼怒的道:“这薛亦我是知道的,皇帝还特来我跟前提过,说他是温老的弟子,学问好人又聪明,性情也是个正直的, 他打算大力培养的。”
“没想到他妻子竟然敢去交好萧氏!”
嬷嬷说:“薛大人在朝为官, 想必是不知道后宅这些事的,他妻子是小地方带来的,不懂事也是常有的。”
太后接受了这个说法,将迁怒从薛亦那儿全部转移到了文羽穆身上。
“薛亦以后可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家里有这样一个妻子拖后腿, 想想就糟心。”
可薛亦是外臣, 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太后撑死了给赐个妾侍过去, 不能像对付南宫鳞那般赐个侧妃。
一个妾侍,能顶什么用?侧妃可是和正妃一样是能上族谱的,算的半个主子,妾侍不过就是个奴仆,还不是由着主人家拿捏。
她心里盘算着, 要不要把那文氏叫进宫来,好生训诫一番,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外面小宫女来报,说是萧淑妃来给她请安了。
太后一哂,“她消息倒灵通。”
沈侧妃前脚来告状,后脚萧淑妃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添柴加火。
太后虽不特别喜欢她,但看在她总是给萧雨安找麻烦的份上,到也愿意给她点面子。
萧淑妃是萧雨安的庶姐,后来她母亲在正房夫人,也就是萧雨安的母亲死后被扶正,她自诩为萧家的嫡小姐,便看不得萧雨安这个正房嫡子在她眼前晃。
萧雨安被赐婚给厉恪,她可是出了不少力。
她一进来,就言笑晏晏的先请了安,随后又指着身后大宫女端着的食盒说道:“这是妾特意做的山药枣泥糕,最是好克化,您一定得用上一块。”
她生的漂亮,比萧雨安少几分清隽无暇,但多几分妩媚风情,又深谙太后喜欢小女儿家做什么姿态,每次来总能讨个好。
太后虽看不太上她,但也渐渐给她几分脸面。
她小意奉承几句,很快话题又转到文羽穆和萧雨安的事情上,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呢。
拱了几句火,又把太后说的心头火起之后,她眼珠转了转,担忧的道:“妾也是为皇上担心,薛大人可是他要着重培养的能臣,后院却不安分,以后为薛大人招祸可怎么办?”
可不是!
太后心想,这不就已经招了一件。
她说:“俗语说,妻贤夫祸少,这却是没错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欠缺见识,以后可不要拖累了皇帝看中的人才。”
淑妃笑吟吟的道:“妾倒有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太后来了精神。
她心里一心为自己儿子着想,又对文羽穆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和怒气,此时已经完全被淑妃带偏,觉得自己是在拯救薛亦这个皇帝看中的干将。
淑妃说:“简单呀,拆开他们不就是了。”
太后拉了脸,不悦的道:“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皇家怎么能做出逼人下堂的事?”
淑妃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说宫中有流言,沁然公主在文华宴上见了薛亦一面后,已经芳心暗许,回来后提了好几次文华宴上的事呢。
太后心中又有思量,“你说的可是真的?”
沁然虽不是她生的,但她和她的生母安太妃关系还不错,安太妃死后沁然也一直养在她膝下,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向来很是疼爱。
“是呀,不信您把沁然公主身边的嬷嬷招来一问便知。”萧淑妃敢开口,也是有八分确定的。
太后对站在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的,沁然公主身边的嬷嬷和大宫女都被叫了来。
“本宫问你们,沁然公主从文华宴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常?”
两人对视一眼,都犹豫着应了是。
“公主自从文华宴后,就时常一个人出神发呆,然后唉声叹气的,心情也不好。”
“有时候我们为了使公主开心,就会说一说当日文华宴上事,公主果然爱听,所以……”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后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
沁然公主心里喜欢的是文羽穆这件事,她没叫任何人知道。她只是暗自感伤而已,也不会想到,宫里的人竟然会生出这样的误会流言。
淑妃看太后犹豫,便道:“薛大人是皇上看重的人,沁然是咱们自家的闺女,他们二人正是天作之合。”
“只要太后您一道旨意赐婚,那文氏要么自请下堂,要么降为妾侍,便再也惹不起什么风浪了。”
太后沉吟许久,道:“罢,那就让本宫来做这个坏人吧。”
……
懿旨传到薛家,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怎么会这样?”薛母和陆氏面面相觑。他家也没想着要攀龙附凤,从来没动过这心思,太后怎么会突然赐下懿旨来?
薛亦嚯的站了起来,怒目而视,竟是拒绝接旨。
“我家中已有贤妻,怕是无福消受太后美意,还请收回懿旨。”
前来传旨的宫人冷哼一声,掐着阴阴的嗓子道:“薛大人,太后的懿旨,岂是你说收回就收回的?”
“咋家劝你还是接旨谢恩,免得落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薛亦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恕难从命。”
薛母眼里充满了担忧,欲言又止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眼中流下泪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儿媳妇,更没脸做出为了娶公主逼儿媳下堂的事,又担心抗旨不尊会全家下狱。
陆氏强笑着起身,塞了个红封过去,“这位公公,我弟弟已经娶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宫人接了红封,却丝毫不客气的道:“懿旨已下,由不得你们不尊!”
说罢,趾高气昂的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陆氏落了好大一个没脸,也来不及生气,只焦急万分的道:“这可怎么办?”
文羽穆见家人都维护他,心里熨帖,反倒没有那么生气。
他更多的还是离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戏文里被棒打鸳鸯的那一个。
真是好生荒谬魔幻。
薛亦拉住他的手,眼眶泛红的道:“沐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分开的,我现在就去找师兄,请他带我进宫。”
普通官员要进宫都是有定时的,他虽然受宠,但还没到有特权的地步,还是得请温长宁帮忙。
薛母连连道:“是了是了,还能去请温家帮忙说和一下,你快去。”
文羽穆还在发呆,薛家人都只当他受的刺激太大,一时缓不过神来。薛亦飞快的抱了他一下,便马不停蹄的走了。
文羽穆这才回过神来,却只看到他的背影,见薛母和陆氏都担忧的望着他,他笑了笑,说道:“母亲,大嫂,放心吧,皇上是个讲道理,爱惜羽毛的明君,一定不会任由太后逼散臣妻的。”
见他如此镇定,薛母和陆氏便十分相信,心中也没有那么焦急了。
“阿弥陀佛,但愿如此。”薛母说着,让陆氏搀着她去佛堂烧香。
她们走后,文羽穆原地踌躇一会儿,不禁望天,他好像是该做点什么的样子,可他该做什么呢?
想不出来。
小暑原本在一旁大气不敢出,见他无语问苍天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上前推了推他的胳膊,“夫人,大家都急死了,怎么您还这样。”
文羽穆无奈道:“我也想急啊,可我假装不出来,我觉得我好像也该表现点什么,可是好像没什么事可做。”
小暑道:“那您回房歇着吧,有人问起我就说您气病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文羽穆于是施施然回房装病去了。
他这个病人待遇极好,小暑铆足了劲,各色茶点张罗了一茶几,放在床榻边上供他取用。
他捏了一块在手上,心不在焉的放进嘴里,脑中却在想,太后怎么会突然下懿旨赐婚呢?难道是公主?
可是那天在文华宴上见过公主,她落落大方,为人和气,不像是为爱痴狂不顾脸面礼仪之人啊。
关键是,他没觉得公主对薛亦有爱慕之情,总不能是当时没有,回去后越想越有吧?
真是荒谬。
更何况文华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中间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才促成了太后的这道懿旨。
是什么呢?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萧雨安微服来访,假称自己是酒肆的燕归——好在文羽穆对他讲过不少酒肆的事,才装的像样。
小满随薛亦出去了,无人能拆穿他,门子便把人放了进来。
文羽穆见是他,不禁疑惑,“雨安?怎么来找我还遮遮掩掩的说你是燕归。快进来说吧。”
他侧身将他让进来,小暑很有眼色的守在了门外。
萧雨安进了房间,和他一起在窗边坐下,叹道:“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
文羽穆道:“你也知道太后突然赐婚的事了?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萧雨安道:“我听说,是萧淑妃撺掇了太后,再加上沈侧妃在太后面前告了你的状,才引来这一桩祸事。”
“慢慢说,萧淑妃,我听温家嫂子说过一次,是那个在宫里恃宠而骄的宠妃吗?你们都姓萧,她和你是……?”
萧雨安神色黯然的说:“是我的庶姐,她母亲很得我父亲宠爱,我娘亲尸骨未寒,我爹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扶正,我庶姐从此便以萧家嫡长女自居,对我视若眼中钉。”
这可真是。
文羽穆不禁怜爱的道:“雨安,你过的也太苦了。”
萧雨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哽咽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我过得苦不苦作甚,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文羽穆安慰他道:“别担心,虽然太后不讲理,但皇上还是看得清的,温老也不会坐视不管的,阿亦已经去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