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想勉强挤出了一个安静的笑容。
直到安歌被“请”出去后,壮硕的经纪人才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他先是给俞想道了个歉,说在俞想被安歌粉丝攻击时,安歌没发声其实是他的授意。
他作为经纪人肯定要以演员的利益为先,却没想到事情闹得那么大。尤其是在他对绘画有了一些了解后,他更是觉得愧疚。
这件事在俞想心里已经翻篇了,他这个人看似睚眦必报,但也是个愿意接受真心道歉的人。
安歌已经先后公开和私下向他道歉了,承担了很多本不是他的错误,他对于勇于承担的人是很喜欢的。
经纪人虽然带着点商人的精明,但也算厚道。他正式开出了一个远高于市场均价的价格——十万一副买断版权,一共五幅画,共五十万。
俞想对这个价格十分满意,但他却没立刻答应,而是说要回去问问自己的师父。
最后要离开时,俞想说道:“我还能问两个问题吗?”
“您尽管问。”经纪人说。
“您为什么叫安歌老师张大嘴啊。”
“哦这个,”经纪人摆摆手,“他本命叫张彭彭,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叫张大嘴。”
俞想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外号还真是接地气,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因为你和安歌都说,你们最开始不了解绘画,后来又了解了,是有人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嗐,还能有谁,就是——”
经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突兀地拐了个弯:“还能有谁,就是我们自己悟的呗!”
“哦,这样啊。”俞想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怀揣着没签字的,价值五十万的合同,俞想走出影视园时,步子都轻快了很多。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笔“巨额”收入,虽然是商业作品,但他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视金钱如粪土了。
毕竟现在的他可是有奋斗目标的人——离开宫修筠,离开吸血的家庭,开启新生活。
五十万,是一个开端,但远远不够。
在回家路上,俞想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他接起来,却在听到对面声音的瞬间就开始生理性反胃。
电话对面是他的“爸爸”,原主的养父,俞洪。
“俞想,为什么一直不接我们的电话。”俞洪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要是在以前,原主一定会被这个声音吓到腿软。但现在芯已经换了,俞洪在俞想眼里就是只纸老虎。
“最近有点忙。”俞想说,但他实际上是只是把他们的电话拉黑了而已。
“今晚回家。”俞洪依旧用命令的语气说。
俞想依旧以柔克刚:“抱歉,今晚有事情。”
“你能有什么事情!”俞洪被俞想三番五次的推拒弄得十分不耐烦,“谁不知道你就是在画你的破画,那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情。”
“哦。”俞想冷冷地回了一句,他倒不是怕了俞洪,不敢怼回去,而是他正在回师父的消息。
“俞想!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对我们这么说话了!”俞洪暴跳如雷。
而俞想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吵到了,他皱了皱眉,直接按掉了电话——顺便同时拉黑这个号码。
但世界安静了没两分钟,俞洪又用另一个号码打来电话。
这回俞想接起来,先发制人道:“我没时间回你们家,你们也不是真的想让我回去,何必做大家都不高兴的事情,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俞想!你疯了吗!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俞想冷笑了一声:“你们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那我辛辛苦苦把俞英彦养这么大,他又是怎么对我的?”
俞想从有记忆以来,就被迫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职责。美其名曰你是哥哥,应该多照顾弟弟,但实际上,只是把他当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你好好意思提你弟弟!”养母朱春霞抢过电话吼道,“你弟弟就是被你害的!他被学校记过了还不能撤销!以后出国和找工作都会受到影响,你对得起他吗!”
俞想冷笑了一下:“我对不起他?那正好,你们不是说我们不孝顺你们吗?我现在就帮你们挂第一医院的号,眼科脑科精神科都挂上,有病赶紧治,耽误了不好。”
“俞想!”
就在对面气急败坏之时,俞想却突然冷下声音:“这些年来,你们怎么对我的,你们也心知肚明。你们儿子到底该不该背这个处分,你们更是清楚。如果你们还是在我这里无理取闹,也就别怪我不顾及情面,直接走法律程序了。”
“你威胁我们?你居然敢威胁我们!”俞洪咆哮道。
但很快他的咆哮停止,反而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他说道:“想和我们断绝关系?那把这些年我们养你长大,在你身上的钱还回来就可以。”
“五千万,拿出来五千万,我们就两清。”
第15章 亲生
“五千万,”这几个在俞想嘴里滚了一遭,又化为一声嗤笑,“你们还真敢想啊。”
“不过,”他又说道,“是我错了。”
俞洪听见这话,顿时沾沾自喜起来:“还行,你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该这么对自己的爸妈。”
“你误会了,”俞想紧接着说道,“我说我错了,是不该让你们去医院,而应该直接送你们一本刑法,毕竟能挣五千万的东西都在刑法里写着呢,你们可以学习学习。”
“你个白眼狼——”
俞洪愤怒的咆哮被电话隔绝在那头,俞想按下挂断键,然后直接关机,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五千万,他们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但现在的俞想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的心情丝毫没受影响,而是带着合同直奔画室,去找左鸿祯了。
对于接下安歌专辑的商稿,俞想还有些担忧,他怕左鸿祯不会答应,毕竟艺术家都是闻不得铜臭味的,他怕左鸿祯会因此厌恶他。
但出乎他的意料,左鸿祯反而并不在意这种事。
“画家怎么了?艺术家又怎么了?就不吃饭吗?”说话时,左鸿祯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手边还放着一个大茶缸,总算有点老爷子内味了。
“您答应了?”俞想脸上满是惊喜。
左鸿祯啜了一口茶水,然后呸的一口吐掉吃进嘴里的茶叶:“我不仅答应,我还鼓励你去。艺术是一种修行,精心创作固然很重要,但这绝不意味着闭门造车,很多时候,能够在入世后经受住欲望的考验,也不失为一种更为重要的修炼。”
听见这番话,俞想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上辈子,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他的世界中只有取材和创作这两件事,也因此,一些文艺批评家说他的画虽然题材接地气,但却少了点尘土的味道。
原来他差的不是出神入化的技巧,不是细致入微的观察,而是一颗入世的心。
“师父,我明白了。”俞想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会永远记得左鸿祯的这段话。
“好了好了,别这么严肃,”左鸿祯摆摆手,“你尽管去做,要是有谁因为这么批评你,就……”
俞想眼神一亮,他以为左鸿祯会说他护着自己,但没想到,左鸿祯下一句话则是:
“就让他包你的一日三餐,吃穿住行,看他还敢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
俞想: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
下午在画室画准备参展的作品,晚上回家直播画彩铅或是水彩,这几乎成了俞想的日常生活。
连续的风波,给他带来的不仅有争议,还有源源不断的曝光度。
这几天他的直播间粉丝疯长,涨粉速度堪比颜值主播,但他分明连手臂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没露过。
俞想照例打开直播间,弹幕瞬间开始刷起来。
【吃晚饭啦!每天看着想想的手,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下饭直播实锤了哈哈哈!】
【今天画点别的好不好呀?】
“好呀,”俞想看着弹幕说道,“今天我们就来画点别的,正好我今天路过美院,在旁边买了点画材。”
【是油画吧!一定是油画,听说主播是油画专业的?】
【那我猜水粉?毕竟水粉可是油画的基础,主播会照顾画画小白的吧。】
【就没人猜国画?国画他不香吗?】
但俞想嘿嘿一笑:“没人猜对。”
说着,他从桌子一旁拿过来一个塑料盒,随着盒子缓缓打开,里面的画材也显露出来。
“没错,就是油画棒!”
【等……等等!我叫我六岁的侄女过来看一下。】
【今天也不是过六一?怎么突然哄孩子了?】
“今天的画很简单哦,大家家里可能也都有画材,可以跟着一起来。”
“首先,我们整体铺一遍白色,然后用蓝、粉、紫三色画出渐变的天空。”
“下面绿色的草地和树丛,我们用横向点缀的手法。”
【???发生了什么?】
【我是从哪步开始跟不上的?】
“最后,我们轻轻点出树叶。如果看颜色太艳,就来点棕色压一下。”
【对不起打扰了,我的手不是手,就是卤味店里的卤猪蹄。】
【害,谁不是呢。】
这样一幅画画完,不会给俞想带来太多的成就感。
他拉近镜头让观众看清细节后,就放到了一旁的专业画袋中。
就在他准备开始下一幅时,几条格格不入的弹幕出现在了直播间屏幕上。
【你想好了吗?】【要是不还钱我们就没完。】【小心我让你再也直播不下去。】
这条弹幕之所以被俞想注意到,是因为直播平台的特殊设置,那些给他送过礼物的观众在进到他的直播间后,会自动戴上徽章。已经关注他的人,ID颜色会变成黄色。
而刚刚飘过的这条弹幕,是纯白色的,并不是他的关注者。
俞想本想忽视,但对方变本加厉,一条接着一条刷。
也有观众注意到这些弹幕了,但俞想的观众和粉丝们这时候却不买账。纷纷对恶心人的弹幕发起了攻击。
【哪里来的傻/逼,小学念完了吗就来蹦跶。】
【不看直播就滚蛋,这不吃对家披皮黑这一套,祝你一辈子扑街哈。】
【什么年代了还搞威胁这一套,刑法没听说过?】
主播、艺人,乃至明星,很多时候都遵循着一条隐形的规则,红的人有话语权。
在安歌面前,俞想的人气不值得一提,因此安歌的粉丝才敢这么疯狂地骂他。
但对于直播间一个不知是哪里跑来的野鸡,观众还是给予了他充分的毒打。
“好了,大家别跟他较劲,别让他污染了直播间。都帮忙顺手点个举报吧,别理他了。”
俞想此话一出,哪怕是默默窥屏不发言的观众都动了动手指点了举报,很快,这个账号就已经被封禁掉。
俞想在心里嘲讽地笑了笑:“好了,我们继续直播。”
*
另一边,俞洪看着弹出的“因为发言违反平台公约,您已被永远禁言”的消息,狠狠地把手机扔到了茶几上。
“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我违反了那什么鬼约定!”
“爸,”俞英彦在一旁煽风点火,“这都是俞想搞的鬼,他是平台的主播,能给人家挣钱,还不是一句话想封谁就封谁!”
“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他了!”俞洪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我还能让他反了天去?老子要让他知道谁是儿子谁是爹!”
朱春霞被他走的不耐烦了:“你行了,你窝里横有什么用?赶紧把钱要来才是第一位的。下周催债的就又来了,要是不想搬家,这周必须弄到钱。”
“你还有什么办法?”俞洪问俞英彦。
俞英彦绞尽脑汁想着,他的行为被俞想曝光后,整日提心吊胆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不然……不然我们也学那个麒麟,我们在网上曝光他不孝顺,对家里不闻不问,还辱骂自己的父母。”俞英彦想了半天,提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这个好!这样逼他拿钱。”俞洪赞同道。
但朱春霞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证据呢?你们是有录音还是有录像,现在的人早不会被你们几句话骗到了。”
“那你说怎么办?”俞洪的暴脾气就发作了。
但朱春霞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说道:“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
只是,俞想没有留给他们从长计议的时间。
第二天,他主动回了“家”。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开门见到俞想的瞬间,俞英彦愣在了原地。
“我怎么不能来?不是说想和你们断绝关系,就先拿五千万。那我还没给你们钱,也就是还算这个家的成员喽?”
“你……”俞英彦被他的逻辑绕了进去,“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俞想朝他笑笑:“来给钱的。”
俞英彦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下一秒他狂喜地喊道:“爸妈,俞想来给钱了。”
俞洪和朱春霞从房间中冲出来:“你想通了?要还钱了?”
俞想挑挑眉,说道:“先不着急,餐厅吃饭还得有个单子,你们要五千万,总得有点依据吧,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