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都好几个月了。一开始他是阴差阳错‘应聘’成了汪熠濯的看护——结果现在成了他们哥俩的看护了。
“泉哥,今天都二十八了,还有两天过年。”赵梓蓝拿了一个苹果来啃,含糊不清的问:“你打算怎么办?真和小濯濯一起在医院过了?”
“不然呢?我又不能出院。”汪星泉失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个年而已,再哪儿都一样。”
“啧啧,多凄惨啊,医院这地界儿,凄凄惨惨戚戚的......”赵梓蓝啧啧感慨,不住摇头:“太凄凉了,大过年的也没送外卖的,你俩吃啥,我给你俩送?”
“不用了,我给他们送吧。”不待汪星泉拒绝他,郁酒就主动接过了话茬,他手指飞速在手机上按着,头也不抬的说:“过年那几天,我陪着他们一起。”
......
病房内一阵静寂。
郁酒给官黛发完请假的短信后,抬头就对上汪星泉和赵梓蓝有些错愕的眼神。
“怎么,不行么?”郁酒一挑眉,看着汪星泉理直气壮的说:“我记得你之前可是邀请过我。”
“我邀请的你是去我们家。”汪星泉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而不是在医院。”
“在医院也没什么。”郁酒笑了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比起跟我妈呆在家里,还不如在医院过年呢。”
实际上仇桂琴过年才不会在家待着呢,在家待着哪有跟她那群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有意思?而他......也更想在医院陪汪星泉罢了。
汪星泉黑眸所有所思的盯着垂着头的郁酒,半晌后不知是否轻微叹息了一声。
大年三十那天很冷,几乎是乌澜全年里最冷的一天了。
郁酒一早在病房的另一张床上醒来,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医院这薄薄的被子没什么用——他前几天就在医院住下看护汪星泉了,由于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一直没有病人入住,郁酒和护士商量了一下,干脆就睡在那边了。
汪星泉睡一张床,他抱着汪熠濯睡在另一张床上。
一大清早迷迷糊糊的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冻的发颤的同时窝在他怀里的汪熠濯察觉到有人动,还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同时又在他怀里窝了一下。
郁酒一愣,有些怔怔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汪熠濯。
小孩体热不怕冷,短胳膊短腿的像个小猫——怪可爱的。
像是冻的发麻的心口被人捂了一下,郁酒不自觉的笑了笑。随后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地,帮汪熠濯把被子掖好,又走到汪星泉床前。
之前护士交代过早上醒来后就要叫人换药,一般汪星泉作息时间良好,通常早上七点半左右就醒了。
可今天,他反倒睡着。
好似睡的不大安稳,眉头微蹙,可的确是睡着的。
郁酒突然有点不太忍心叫醒他了。
他想了想,走过去把汪熠濯抱了起来——他们两个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去买点年货,给汪星泉一个安静的空间让他多睡一会儿。
给迷迷糊糊的汪熠濯飞快的套上衣服,郁酒就强行把人带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本来一头雾水的一大一小都被大年三十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去哪儿?”汪熠濯难得开了金口,小手抓住郁酒的,声音软糯含糊。
“去买点好吃的。”郁酒嘴里叼着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说话的时候伴随着冷风吹的那叫一个通体舒畅,懒洋洋的哄他。
结果一低头,就看到汪熠濯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他......嘴里的棒棒糖。
“唔。”郁酒含糊不清的问:“想吃?”
汪熠濯点头。
“不行哦。”郁酒笑了,手指在他洁白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容易冷死你。”
......
大人真恶劣。
汪熠濯板着白嫩嫩的小脸。
超市大年三十也开门,领着汪熠濯走进去,郁酒推着车往里面扔了些乱七八糟的对联,福字——虽然这大年夜肯定是要在医院过了,不过也得追求点气氛不是?
今年是龙年,郁酒又顺道扔了俩应景的龙娃娃进去。
到了生鲜区,郁酒几乎没犹豫的买了一大堆熟食扔进车里,对于那些海鲜生肉视而不见。
开玩笑,他又不会做饭,医院又不允许开灶,买了新鲜食材回去也没用,还不如对付一下算了。
汪熠濯倒是从一而终,在偌大的超市里对于别的东西都无动于衷,只路过文具区的时候看到那些彩铅水彩笔画纸什么的,眼睛一亮。
“嘿,你可是真爱画画。”郁酒看着汪熠濯挣开他的手跑过去,忍不住乐了:“今天想画些什么?”
汪熠濯正蹲下看水彩笔,闻言歪头一想,指着自己的右胳膊认真的说:“哥哥。”
郁酒知道,汪熠濯这说的是给汪星泉手臂上的石膏上画画。
汪熠濯喜欢画画,也喜欢任何能在上面施展他画工的地方。
这些天郁酒在医院进进出出的照顾,总要见人,手臂手背上就不方便汪熠濯‘施展’了。小孩只能鼓着脸,把画作抒发在汪星泉手臂上的石膏板。
汪熠濯自闭的外表里是一个跳脱的灵魂,画纸上完全容纳不下他的灵魂了。
不过汪星泉惯着他,任由他画。
“小崽子,你真能消遣你哥,再画下去护士姐姐都要生气了。”郁酒想起来被汪熠濯祸害的一塌糊涂的石膏板,靠在一旁有些感慨的嘟囔:“不过你倒是不怕,挺好的。”
昨天他还以为汪熠濯见到汪星泉受伤了,胳膊上缠着绷带会害怕呢,而他一害怕就又陷入自我闭塞的世界,就难办了。
不过还好,汪熠濯并没有怕,相反的,和没事人一样。
“哥哥。”汪熠濯拍了拍自己的右手臂,对郁酒说:“总画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汪熠濯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驴唇不对马嘴,让郁酒听了之后却忍不住一愣。
汪熠濯的意思是......汪星泉的胳膊总受伤缠绷带,所以他总画的缘故么?
作者有话要说:汪熠濯:大人都这么坏的么?还是只有99哥哥这样
第35章 除夕
汪熠濯虽然就简简单单表达不清的一句话,但传递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
郁酒愣了一瞬,忍不住追问:“哥哥的手上总缠绷......不,总有白色的布让濯濯画画么?”
汪熠濯‘嗯’了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画笔闪闪发光,不客气的拿起一盒就要扔进车里。
——小孩有样学样,看到郁酒一路想要什么就洒脱的扔进购物车里,便也跟着学了。
板着脸小大人似的,十分滑稽又可爱。
郁酒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但面上却笑不出来,规整清秀的眉眼甚至是有些‘暮色沉沉’的味道。
他忍不住就去思考汪熠濯之前说的话。
汪星泉的手臂为什么会经常缠着绷带,甚至是经常到连汪熠濯都熟悉的地步,这么一个小孩都熟悉的地步......他经常受伤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经常缠着绷带可以让汪熠濯‘作画’的手臂,对于危险的灵敏嗅觉,还有打架时候老练利落的身手就都有了解释了。
那就是因为,汪星泉经常经历这一切,甚至是习以为然。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郁酒手里无意识的挑选着柜台上那些花红柳绿的熟食,不禁叹了口气,情绪神思——
汪星泉这么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就熟练的自己带着一个自闭症弟弟挤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
会做饭,会打架,经常受伤,自己上药的动作熟练的都像家常便饭一样。
甚至到处打工,精神头十足......
汪星泉整个人都像是一个谜一样,包括那个市井气十足的傻逼二姑。
可郁酒却记得他从来没在汪星泉口中提起过他的‘家人’——就好像他和汪熠濯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爸爸妈妈都不重要。
他到底是怎么成长的?看似温和无害,实际锋芒内敛,强悍的刀劈斧削都无法伤其精神一样。
后半程逛超市的整个过程中,郁酒沉思的都是这个问题。
直到他结了账,一手拎着沉重的袋子一手领着汪熠濯出了门,被凛冽的冷风一激,刚刚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不少。
郁酒哆嗦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蹲下来给汪熠濯把脖子上的围巾围严实了,声音瓮声瓮气:“濯濯,冷不冷?”
汪熠濯摇了摇头,一张巴掌脸不白不红的,显然很抗冻。
郁酒忍不住笑了笑,面对着萝卜头大点的小孩,他目光柔和了不少。
要是放在半年前,有人对他说你半年后会和一个自闭症小孩还有他大哥三个人一起在医院过年,那郁酒保准认为那人疯了。
什么脑洞大开的乱七八糟剧本,他都写不出来。
而现在......比剧本更不敢置信的东西成了真。寒冬腊月,他真的和这么两个人在医院要过除夕夜。
可见世事无常。
不过郁酒觉得这么一遭‘新奇’的除夕夜,倒也不令他反感。
领着汪熠濯在超市里逛了一圈再回来,少说也一个多小时了,可令郁酒诧异的是回来发现汪星泉竟然还在睡。
他似乎睡的一直不大安稳,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唇色脸色都苍白如纸,但的确是一直睡着的。
郁酒一愣,有些不安的叫了护士过来。
——他不想叫醒他,可又觉得睡这么久不太符合汪星泉这几天的作息,再加上好似被梦魇到一样的脸色。
郁酒还是叫了护士过来解决。
只是护士过来看了一眼,说出的答案倒让人意外:“没什么,家属不用担心,做完打的吊瓶里面有安神剂的成分,他睡这么久是正常的。”
“这小伙子恢复的不太好,主治医吩咐的加点安神剂,就是他也太不听话了,都这样了还不抗争的想起来,表情能好么!”
......
原来汪星泉不安的表情是想要醒来,却醒不来的懊恼。
郁酒忍不住有点想笑,心想这得是多大的自律性啊——让他晚起这么一会儿都老大不乐意。
又过了半个小时,汪星泉强大的意志力终于打败了物理学意义上牛逼的安神剂,悠悠转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郁酒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醒啦?”他见到汪星泉睁眼,幽幽的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像你睡觉这么不老实的人。”
“......”汪星泉缓了半晌,声音有些嘶哑的开了口,低低的:“我怎么了?”
难道是他睡觉的时候做了什么不雅动作?不至于吧。
“你不听话啊。”郁酒抬眸看他:“非要和安眠药作对,您真牛逼。”
......
怪不得他半梦半醒间想要睁眼如此费尽,就好像和无穷无尽的瞌睡虫斗争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原来是被注射了安眠药。
“喂,你为什么这么不安?不按照自己规定的时间醒来都不行。”郁酒收敛了笑,很正经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汪星泉,把刚刚酝酿许久的一句话问出口:“泉哥,你神经是不是......太紧绷了?”
这到底是对自己规定严苛到一丝不苟,掌控欲强到连睡觉睁眼的时间都要安排好,还是......一种有些偏激的强迫症?
强迫症,在现代社会人群里是一种很常见的症状,也可以说是一种‘赶时髦’的病症。
但强迫过了头,也不是件容易解决的问题。
汪星泉听了他的话,眼睛幽幽的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抿着的唇角似乎有些紧绷,半晌后,才缓缓放松开来——
“小酒。”他轻声,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谢谢你。”
这便还是不愿意让他人探究他内心的意思了,包括他的病症,一切。
这回答在郁酒的预料之内,他忍住叹气的冲动,也洒脱的回了句:“不客气。”
三个人习惯了在逼仄的医院病房里相处,即便一天不说话,各玩各的,时间也过的很快。
可是这大过年的,继续独自美丽的话似乎就有点显的太冷清了。
思及于此,郁酒在汪星泉简单的洗漱完,神志恢复清明坐在床边吃早餐时,便指了指地上的袋子问道:“我买了东西,你有没有想就着吃的?”
......
汪星泉看了看那一袋子‘重口味’的熟食,再看看自己眼前清汤寡水的小米粥,实在是觉得驴唇不对马嘴,便摇了摇头。
“好吧。”他拒绝,郁酒也并不意外,嘟囔了一句:“那就当年夜饭吧。”
汪星泉一愣,似乎这时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年夜。
合家团聚的日子,难不成他真的能让郁酒陪他在医院里呆着么?
“你用不用回家?”汪星泉喝完了粥,用纸巾擦了擦唇角,抬眸看向郁酒:“毕竟是大年夜,你该回去看看......”
郁酒打断他:“你这儿不需要我了么?”
病房里一阵静默。
半晌后,汪星泉躲开他的眼神,明眸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再对谁说:“其实我一只手也能活动。”
没理由一直把郁酒‘绑’在医院里,即便他已经自私的把他绑架了好几天了。
实在是这病房里太冷清......但大年夜,如果不让人回家看看,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
“行。”郁酒看着汪星泉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愠怒,他‘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口是心非的说:“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