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里,照张曦这两年替既明收拾过的烂摊子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对方向炼器炉里放了什么,才导致方才爆炸了。
果如他所料,那个憨憨听到这人自言自语,立刻呲出一口大白牙,果断承认道:“是这个闪亮亮的东西让我加的!它就差了点木灵,所以一直出不来,我刚放进去没多久,它就直接出来了!”
“嚯!”听对方这么说,镇星并不生气对方胡乱向器炉中乱加东西,反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明白面前这人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灵感体制!这类体制的人能够感知到灵器中的灵力平衡,在炼器一道上可谓是得天独厚,若当真投身此道,炼器的速度比之寻常人能快许多倍,他本身便是灵感体制,却未想竟有幸能遇到这个资质更好的!
惜才之心压都压不住,镇星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既明的右手,直直就往殿里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是想拿既明直接祭天!旁边岁星哪看得他如此不讲礼数,一脸诧异地拦住对方,道:“你这是作甚?”
旁边张曦见他表情凶恶,恐是既明坏了灵器,想要报复。他并指一点,逼得对方收手,将人护在身后,正色道:“若有冒犯,我在此替既明赔个不是,至于赔偿之事,你且说来,我自当尽力找寻。”
不过是想收个徒,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是要杀人灭口,天生一副恶人相的镇星也很委屈。他蒲扇大的手挥了挥,正要说什么,忽而看到面前人背后灵剑,脱口叫道:“重曜?狐言那小子取心头血炼了十七年的剑,怎么会在你身上!”
心头血?!
听到这个词,张曦心下大震。
要知道,灵核位于心脏,若要取心头血,难免会损部分灵核结界,虽不似拿出体外那般直接废功,但对修为损伤也不小。寻常炼器师,即便是修炼本命灵器亦不会用这等冒险的法子,更莫说是送给别人的,圭璋分明连找寻自己都不愿,又为何要将这般重要之物送给自己?
后面的圭璋面含浅笑,并不担心,他早便知晓,若是赠剑之时便说出此事,照小太阳的个性定不会收。但如今木已成舟,灵剑择主,还是不可能还回来的,便温声道:“本就是为他所炼,镇星可有何不满。”
别看太阴平日里温温吞吞,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可一旦出手便是动如雷霆,再结合他平日说一不二的作风,这话虽是问句,听在镇星耳中,便是**裸的威胁了。他后背一凉,浑身汗毛直竖,赶紧把后面那句‘这不是你的定情信物吗?’咽下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哪敢啊!我就问问……问问而已!”
说着,他生怕这个小气的狐狸后头给自己穿小鞋,赶紧两手按着既明肩膀,转移话题道:“哎!对了!你小子要不要跟我学炼器啊!我跟你说,我可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炼器师,多少人求着我收徒我都不屑一顾,今儿是你运气好,还不快点来拜师!”
既明被他压得都快跪下来了,手足无措地看向旁边张曦,不解道:“曦曦,败狮是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张曦心中还想着心头血炼剑之事,被骤然这么一问,也忆起对方在制作偃甲上的绝佳天分,回道:“拜师便是他会将一身本领全数传授与你,他是师父,你是徒弟。镇星于炼器一道誉满江湖,若你喜欢此道,不妨考虑,但此事关乎终身,需得谨慎才是。”
既明虽不懂他口中的‘练气’是什么意思,但能猜出是往炉子一样往里面扔东西,灵力平衡后,就会有像是那个一样的东西出来。好玩是好玩,但一说关乎终身,他就不愿意了,坦率地摇头道:“我要跟曦曦一起,我不拜师。”
第92章 天海岸
旁边镇星本以为按自己的名声, 此回收徒肯定手到擒来,没想到竟这般干脆就被拒绝,立刻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 着急道:“为啥!老子这么厉害, 你为啥不跟老子学!”
既明吃软不吃硬, 见他凶, 自己口气也强硬了起来,道:“你不是曦曦!”
镇星听他左一个‘曦曦’, 右一个‘曦曦’,转头朝旁边看去,这时才终于注意到了那个陌生人头上的日冕,惊讶道:“好家伙!我说天海岸怎么还来外人呢,你就是那个偃甲啊!”
岁星本垂首站在一旁不敢插话, 此刻听镇星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连忙制止道:“藏睦!这位是新任岸主, 你少说两句!”
天海岸镇星不善言语之事江湖早有传言,张曦也并非那般斤斤计较之辈,便道:“无妨,只是既明不愿, 便莫要强求了。”
既明整整一日都没见到他, 已经想得不得了,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后面圭璋慢条斯理道:“拜师之事暂且留后讨论,既然岁星在此, 言便直接明说对付那些中原正道之策。”
一听是叫自己, 岁星忙垂首抱拳,恭敬道:“岁星听令。”
圭璋手中玉桂枝轻点, 便有灵璧显于空中,慢条斯理道:“你且挑选一百精英弟子,与纵横山庄仇长老一同前往中原,散布衔花传言,具体内容,我已刻入灵璧。至于启程时间……”
转向旁边张曦,他亦是恭敬问询道:“不知太阳希望何时动身?”
动身时间自是越快越好,但张曦另有事情要嘱咐仇断肠,且不宜说于人前,便道:“清点弟子半日足够,不若明日申时出发?”
哦?
若要出发,三个时辰准备已是充足,见对方故意将时间推迟到明日,圭璋心中不免几分探究。他面上不动声色,浅笑道:“那便听小太阳所言,明日出发。”
收起灵璧,岁星俯首应道:“是!”
事情已有定论,张曦便打算先回日殿,圭璋虽有心试探,却也知晓这并非最佳时机,只含笑让行。但他不拦,并不代表旁边镇星不拦,看到这个百年难遇的炼器奇才要走,他急得汗都下来了,赶紧叠声挽留道:“哎!你别走啊!你真不考虑考虑拜师吗?我保证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传给你!”
既明也是个直肠子,一想到拜师是一辈子这么麻烦的事情,干脆就道:“不拜。”
好险没被这句直白的拒绝给噎死,镇星缓了老半天,才憋着那张凶恶的脸,苦口婆心道:“你这么好的天资,不炼器实在浪费了啊!”
既明还是道:“不行,我才不要跟你定终身,我要跟曦曦在一起。”
旁边圭璋听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说要与张曦永远在一起,眸中隐有冷意划过,面上仍是那温润如玉的表象,浅笑道:“既明赤子之心,真是难得。”
仇断肠双手抱胸,凉凉道:“羡慕了?”
赤子之心从另一种意义上便等同于蠢,季子旺是一,既明亦是,圭璋全局皆掌握在手,自是不会羡慕棋子,只轻笑一声,道:“人各有长,总不能兼具,言如今这般便是最好。”说着,他看向自家小太阳,似有些怅然若失道:“不过看到他,总是会想起曾经的自己罢了。”
张曦忆起当初圭璋诞生时的样子,眸中也带了丝暖意,只是先下有外人在场,追忆还需留后,便道:“既明平日无聊,可来找镇星,拜师之事,且看他自己心意吧。”
能留住人总是好的,就算收不了这个徒弟,好歹还能帮不少忙,镇星看似凶恶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应道:“随时来!随时欢迎!”
既明倒也挺喜欢这人粗狂直接的性格,见不用拜师还能来玩,也开心得应下了。
诸事了结,岁星已去,张曦便不强留,先回了日殿。圭璋面上不动声色,只将天海岸一众事物分下,又将整理成册的全部给他,便独自回了太阴殿。
此时闲人已去,既明坐在张曦房中,兴致勃勃地描述今天看到的东西,不论是参天的扶桑树,还是每层不同的风景,在他说来,都有趣极了。
旁边仇锥心听得不耐烦,但也没有打断,直等对方说完,方道:“说完了?”
既明挠了挠后脑勺,又认真想了半晌,道:“好像是没有了。”
见他如此说,仇锥心便毫不犹豫地逐客道:“没有了,就先回自己房去,我有话和阿曦说。”
既明愣了一下,并不想走,便转头看向张曦,想让对方留自己下来。
张曦见对方神色委屈,也不愿赶人离开,但仇断肠明日便要回到中原,自己仍有非常重要的话需嘱咐。既明为人单纯,心里藏不住事,若是被他听去,许是旁人诈两句便会和盘托出,再加上他自己虽不得不涉足江湖纷争,私心却不愿对方沾染这些阴暗之物,只得硬下心肠,道:“你且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去找你。”
曦曦都这般说了,既明只得乖乖听话。他神色黯然,微微垂下头,仿佛被雨淋湿的小猫,蔫蔫地往出走,待到门口,还特地偷偷回头,想看看对方会不会挽留自己。
张曦见了,唇角挂着无奈的笑,安慰道:“听话。”
这便是直言赶人了,既明头垂得更低,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确定周围没人,张曦便转向仇断肠,手指运灵,边在桌上写着东西,边状似寻常地问道:“明日启程回中原,可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
仇断肠微微垂眸,正见桌上写的是‘找仇锥心,游说衔花城主。’
他不解此中意思,但想也知晓对方不说出口,改用书写,定发现了什么端倪。他眼睛不离桌上行文,口中轻笑着应道:“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好准备的,就是这么离开,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再见,有点舍不得。”
张曦心思俱在指尖,也没听出这句话中十足真心,只随口附和道:“半月而已,到时再见,我定备你所喜之物为你接风洗尘。”
“哦?”仇断肠听他这么说,心思就不在密谈上了,双手抱胸,唇角含笑,绝美的脸上俱是戏谑,问道:“备我最喜欢的东西,那就是知道我真的喜欢什么了,何不说来听听?”
嗯?
飞速写着字的指尖一顿,正停在‘诈死’的那个死字尾端,张曦抬眸看向面前人,浅紫色的眸中有些讶异,还真思考两息,道:“我记得,你喜欢颜色鲜艳的花?”
仇断肠嗤笑一声,道:“那个野小子喜欢的东西,可别安我头上,什么花啊草啊的,我可没那个闲功夫欣赏。”
这样说来,两人认识时间也不算久,张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连对方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作为朋友,这般疏忽着实不该。他停下手中书写,在心中极力搜寻,试图从曾经日常中抓出些蛛丝马迹,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明显的爱好,只得抱歉道:“是我疏忽了。”
心上人关注的只有那个野人,这些日子仇断肠早已看得通透,但并不代表会就此让步。他轻笑一声,鲜红的耳坠在晚霞映衬下灼灼发光,凤眸微弯,戏谑道:“我就说你一次,你可听好了,除了那个野人,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但记住了,比起那些无聊的花花草草,我更爱……”
他本想说喜欢你,但看心上人清澈干净,毫无其它想法的眼神,又觉得此时表白,定会将人吓跑,便临时改口道:“更爱漂亮的石头。”
漂亮的石头吗……
张曦若有所思,将自己一年躲避追杀时的收获全数比对,又觉得没有一个配得上对方绝色容姿,只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许诺道:“等你回来,定让你满意。”
只要是对方给的,就算是路边随手捡起的一块石头,仇断肠也定会爱如珍宝。闻此许诺,他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道:“还未出发,我就已盼着归来了。”
“散布传言之事并不难办,只是须得注意。”张曦指尖几笔,嘴上道:“莫要让那些正道发现你们。”
仇断肠嘴上应是,低下头,却见写的是——‘莫让圭璋知晓’
这般直白的点出名字,他表情中也掺了几分惊讶,抬头看向面前之人,用唇语无声问道:“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张曦摇了摇头,本想写下来,又放弃了。
今日与圭璋点茶时,他注意到对方持茶筅的手势有点像是持剑,击沸之法中也隐含剑意,非剑道高手不得,但狐言并不习剑,那个剑意也让自己隐隐有种熟悉之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于何处见过。他做事谨慎,却也同样重感情,察觉不对,却没有证据,就只能先警惕些了。
仇断肠见他不愿说,想也知道这人还惦记着那个圭璋百年前被正道逼害的可怜样,冷笑一声,道:“放心吧,我一定把尾巴藏好了,不让人揪出来。”
这话一语双关,说得张曦亦是若有所思,但未防有人偷听,便绕过这个话题,又说起其它不相干的事情来。
第93章 天海岸
一夜过去, 仇断肠也没找到机会多说两句圭璋的坏话,第二日出发前,亦有些郁郁寡欢, 只是他肩负重任, 不得不走, 只得再三道别后, 才动身离开了。
自那之后,便是圭璋日日上门, 借天海岸门派诸事繁多为借口,找张曦熟悉各种事情。岁星同样被派去中原,门派正事又不适合单纯的既明听,无所事事之下,他便将镇星殿当成了第二个家, 平日里对方炼器,自己也学了不少新知识, 这般相处下来,反倒也渐渐习惯这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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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到中原之事,自打仇断肠回到中原后,便联系了远在纵横山庄的仇锥心, 并用门派专有的秘法将张曦嘱咐之事说了清楚。仇锥心在接到秘密传灵后, 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双眸眯起,感兴趣地笑了。
“果然,他行之处, 总是充满了趣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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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岸在中原的势力虽不大, 但纵横山庄就不一样了,他们虽三年未出, 在江湖上的影响也不如四方天门,季清派等一众名门大派,却在许多不知名的小门小派都有探子。此回调动起来,不过短短半个月,江湖上便充满了关于衔花应钟滥杀无辜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