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小妹!”,汪畏之担忧的叫道。
那侍卫拿了银子态度好了些,直接押着他们到了汪畏之旁边的牢房内 ,便离开了。
这牢房与牢房之间,是用木头柱子隔开,汪员外陪着笑脸,见那侍卫一走,这才快步走过来。
他的神色急转直下,那 埋冤的神情看的汪畏之心中一愣,在他印象中,母亲早亡,汪员外一直很疼他,虽然小时候对他的照顾颇有疏忽,但总体上还是疼爱他的, 可如今汪员外的神情却让汪畏之心中泛起凉意。
果然,这个中年男人开口第一句便是质问:“不是让你小心些吗?怎么这快就被发现了 ?不中用的东西,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汪家啊!”
他小娘此刻也收住了哭声,抽抽噎噎的附和道:“是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要是让 我们一家跟着你一起死,那可怎么办呀,只可怜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便要受这牢狱之苦!”
女人说着又要哭,汪员外赶忙上 前搀住他,提醒道:“小心些,莫动了胎气。”
汪畏之只觉浑身寒凉,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到女人微微凸显的腹部,原来当他在京城 、在魏家步履维艰的时候,这个女人和他的爹有了新的孩子。
原来在他们眼中,如今他们才是一家,那他呢?他算什么?既不是魏家独 子,如今也算不得汪家的儿郎。
他还记得前段日子去探望汪员外一家时,他们正张罗着在京城红红火火的开个小店,哪时候他爹还陪笑 着问他要过不少银子,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把他当作汪畏之了,而是把他当作魏家独子来看待。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汪畏 之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抓着木桩的手不自禁收紧,虽隔的不过是一间牢房,可在汪畏之看来,对面男人满是关切的搀扶着女人的模样,犹 如一把通彻天地的大刀,在他与他们之间劈出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兜头淹没了他,明明顶替 魏家独子身份不是他的本意,明明在数月前他还是青山镇汪员外家春风得意的小少爷,明明他可以作为汪畏之悠闲的生活,却几日光景,他 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汪员外已经扶着他小娘坐到一旁的木板上,女人似有若无的瞟了他一眼,眸中排斥之色掩都掩不住, 他侧头对汪员外低语:“这事不会牵扯上咱们吧?我听说欺君可是砍头的重罪,要是牵连上我们,那可怎么办啊?”
汪员外闻言面色也 十分凝重,一边安抚一边转头隐晦的看了看汪畏之,那眼神有些复杂,似乎隐约还夹杂着一丝亲情,可更多的,却是陌生的畏惧,果然在大 难临头之际,就是有着血浓于水的亲人,都能撇下他各自逃难。
那女人也跟着看了眼,似乎被汪畏之的神色镇住,畏缩的弯了弯背脊, 其实这件事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她,如果当时她不起贪念撺掇汪员外,那也就没有眼下这一出,但随即她又想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可是说过,是个男娃,她不由又将弯下去的背脊挺了起来,只要她肚子里还揣着小的,汪员外就会听她的,况且汪畏之又不是她的亲生 儿子,只要此事不牵扯上他们,那他的死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如若真死了,那也是他自己命不好。
女人想到这里,心中似乎释然不少 ,他挨着汪员外低低道:“要不你去劝劝他,他当了这么久的魏家独子,怎么也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吧,让他想想办法,求求情,先放我们出 去吧。”
汪员外有些为难,这几月,他们已然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这都归功于汪畏之的身份,但尽管如此,汪畏之流着的还是他的血脉 。
“这......”,女人看出汪员外的为难,不由低低推了他一下,“难道他死,你也要陪着他死吗?他犯了这么严重的罪,能不能出的 去天牢都不知道,况且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我肚子里的孩子呢?你忍心吗?”
她说着又开始抽泣,他的这位小娘惯会博取同情,和汪员 外生活这么多年,她早已摸透了这个男人的脾性,流一两滴眼泪珠子,仗着孩子装装可怜,汪员外就什么都听她的了。
果然,那个蹲在 她小娘面前的男人还是妥协的站了起来,汪畏之很想转过身去,可他的四肢却不听使唤,固定着他动弹不得,下唇已经咬的不见血色,这一 桩桩一件件兜头压过来的事,让他不堪重负。
很快男人就走到了他面前,隔着一道木桩,分明脸还是汪员外的脸,怎么人就变了呢?
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
“畏之...”,这个男人还像曾经一样叫着他的名字,“你看你小娘她已经有了身孕,这里 环境这么差,她受不住的,你看能不能求求哪位大人,让他网开一面,先去放我们出去。”
汪畏之看着他,眼神一点一点就冷了下来, 那双圆溜溜的猫儿眼,原本应该是温和澄澈的,现在却泛起一丝冰寒。
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游移的男人,多可笑,从进来到现在,这个男 人没有问过他一句,除了指责就是好笑的来替那个女人求他。
而更可笑的是,他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如果可以,他又何须被关 在这里?他心中忍不住泛起不甘。
曾经的汪畏之虽天真烂漫,没受过多少搓磨的他骨子里却是固执桀骜的,他可以为了反驳魏侯爷的话 跪到生病,可以为了不说出温宪的名字被打入大牢,他只是看上去软弱而已,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手的,只是巨大的愤怒冲破头顶。
“我能求谁?我谁也求不了,就算是能求,我也不会为了那个女人去求人,大家就等着一起死吧。”,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
其实他 知道,哪日大殿之上温帝已允诺过不会赐死他,既如此那被牵连的汪家也不过是多受些罪罢了,但他不是圣母,他不甘心,分明他才是最委 屈的那个人,为什么到头来被众人舍弃的却是他?他真是受够了!
魏夫人也是,汪员外也是,温宪...也是。
汪员外似乎被他的怒 吼震慑住,他看见所有人都用害怕的眼神看着他,这是汪畏之第一次顶撞汪员外。
男人先是被震住,可随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 叫一起死?你说清楚!”
汪畏之自暴自弃道:“在你眼里,我是谁?是魏家独子?还是汪畏之?还是...谁也不是?”
汪员外愣了 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汪畏之看着他怔愣的表情只是惨淡一笑,突然觉得那些愤怒如泄气的皮球,泄了出去。
连带着溜走的还有心中 那仅有的牵挂,他转回身不在看他们,汪员外回过神,想起汪畏之先前的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是急迫的问道:“你走什么,你先说清 楚,是不是皇上已经下令了!”
汪畏之没有转身,他走回他那张破旧的床板上,靠着墙角滑坐下来,冷的抱住自己。
那女人已经吓 哭,连带着他小妹一起哭,汪员外急的抓耳挠腮,双手抓住木桩,恨不得把脸伸过去。
汪畏之静坐了片刻,才道:“皇上说了,只要你 们能撇清与我的关系,这事便不会牵连上你们。”
他是故意这样说,其实汪畏之心中很清楚,但他不死心,他想要知道汪员外明确的答 案,想要看看十多年的亲情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但很显然,他输了,那个女人携着他小妹跪在牢门前,一边哭泣,一边大声说着不认 识他。
而汪员外,在静默半晌后,似乎被汪畏之那句一起死吓住了,他脸颊抽了抽,也跟着加入了那女人的队伍。
汪畏之只是一言 不发,散落的青丝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他只是抱的更紧了一些。
几人大声嚎叫,整个天牢内都是他们的声音,不足片刻便有侍卫走了 过来,一边用刀柄敲打着牢门一边让他们老实些。
许是刚才那一番嚎叫已经让汪员外彻底抛除了对汪畏之最后的一丝亲情,他跪着求那 侍卫口中大喊着冤枉。
那侍卫站着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看了另一边静坐的汪畏之一眼,侍卫只是露出一个讥笑,拍了 拍牢门,“喊什么,进来的那一个不喊冤,在喊我割了你的舌头。”
女人吓得一把捂住嘴,汪员外也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那侍卫又瞧 了汪畏之一眼,见清净了这才离开。
经过一番折腾,人还没出去,嗓子先喊哑了,汪员外看了眼坐在另一边一动不动汪畏之,总算没有 在折腾,不过那女人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住这里奇差的环境,正发着脾气,汪员外不得不抽出精力去安抚起来。
不过统归是要清净了些 。
而这头,汪畏之被人拖出了宴厅,这庆功宴也继续不下去,索性人都散了。
各世家今日心中以各有掂量,对于太子和二皇子之间 微妙的平衡有了倾斜。
众世家一一离去,温珅却在这时走到沈重面前,他面上没有先前的狂妄,看起来对这位温王朝最勇猛的将军颇有 几分敬畏。
他端着酒杯不知在与沈重说什么,如此这般当着太子的面,实在是没把太子放在眼中。
果然不出片刻,太子也端着酒杯 走了过来,两位皇子面上虽笑意晏晏,实则内心各有所思。
沈重是个明白人,左右逢源也颇做的得心应手,倒是一旁的沈雁飞看的咬牙 切齿。
温宪没动,他眸光没落到实处,却深邃的看不到尽头,也不知此刻在想什么。
直到沈雁飞拍上他的肩,这才回过神来,沈雁 飞清俊的眉头微皱,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你在想汪畏之?”,他问的十分直接。
听见这个名字,温宪不由自主皱起眉,眼神 颇有些警告意味,可随即便见说话人是沈雁飞,便又收敛住了。
那眼神没有躲过沈雁飞的视线,只见原本紧皱的眉头隐隐泛上一丝担忧 ,他提醒道:“你没忘记我们的计划吧?”
温宪勾唇一笑,直视沈雁飞的双眸,“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提醒我,没有谁可以阻拦我,即 使有,要么占为己有,要么毁掉。”
他说的很直接,将沈雁飞那些顾虑打消不少,他抬抬下巴,示意温宪往沈重那边看,“你认为他更 倾向谁?”
温宪道:“沈重心思深沉,不过有一点却是十分清楚的,他只效忠于温帝。”
沈雁飞沉默片刻,眼中锐利的光芒不减, “我看也是。”
温宪撤回视线,看了眼大殿中央,魏侯爷正扶着脱力的魏夫人往外走。
他道:“走吧,继续韬光养晦,才能给予你 的敌人致命一击。”
沈雁飞撤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攥起一遍惨白痕迹,两人迈步往魏侯爷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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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李代桃僵
许是今日宴会上先受了李夫人的状告, 后又出了魏家独子身份有假一事。
魏侯爷扶着魏夫人并未走出 多远便被温宪追上。
高大俊美的男人拦在魏侯爷面前, “侯爷, 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侯爷冷眼看他,今日受的刺激已是不小, 他 无心再来应付一个皇子, 更何况还是个被众人排挤,不得宠的皇子。
“三皇子有何事不妨直说,我夫人她还需回府静养。”
温宪目 光落到魏夫人惨白的脸上,“只需占用一句话的时间。”
话以说到这份上, 魏侯爷也不好推拒,“三皇子直说无妨。”
温宪手微抬 , 沈雁飞从怀中抽出一卷轴递到温宪手中。
修长的手指接过来微微扣弄, 狭长的狐狸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将那卷轴递于魏 侯爷面前, 那在印象中一直唯唯诺诺的温宪,突然露出些了张狂神色,他声音清冽, 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温度:“魏侯爷, 我要你站边!”
魏侯爷看的心惊, 这句话更是如一道惊雷炸响,震的他神色微怔, 不由道:“什...什么?!”
温宪似乎十分有耐心, 他将刚才那句 话又重复了一遍。
魏侯爷勉强镇定住,忍不住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温宪,或许是温宪已经不打算在魏侯爷面前隐藏, 他勾起一抹笑 容,带着不输于温珅的嚣张。
面前这个人那还有一点刚才大殿上唯诺的样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若现在才是真正的他,那在他们 面前展露出这一面,只能说明温宪志在必得,并且对于他的答案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但魏侯爷向来谨慎,他并未接递过来的卷轴,而 是说道:“三皇子何出此言?且不说魏家一向明哲保身,单说魏家只是一般的京城世家,如何入的了殿下的法眼?”
魏侯爷不愧是在朝 为官十几年,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直接将问题丢回给温宪。
温宪将拿着卷轴的手放下,垂眸低低笑了起来,“魏侯爷何须这般谨慎 ?”,话落,那笑意猛然一收,眼中一阵精光乍现,“只是不知道魏侯爷所说的明哲保身是否能真的保住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