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太爷:“谨……夏先生,蒋记的经营状况不大好……”
夏谨亭:“与我何干?”
蒋老太爷:“夏先生如今是顾先生跟前的红人,注资蒋记的事若是夏先生肯帮着说话……”
夏谨亭瞬间明白了蒋老太爷的来意,随即觉得荒谬透顶。
蒋记要完蛋了,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蒋家人究竟是多厚脸皮才觉得他会不计前嫌地帮忙?
夏谨亭转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蒋老太爷:“我凭什么帮忙?”
蒋老太爷:“夏先生,你爹他是蒋记的老员工,你也不想看着蒋记倒闭吧。”
夏谨亭嗤笑:“我是我,夏大用是夏大用,蒋记是蒋记,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于公,蒋记经营不善;于私,我早已搬出夏家。你这张感情牌,打得实在不高明。”
蒋老太爷被他一通抢白,脸色着实难看。
眼看着动之以情行不通,蒋老太爷转头晓之以理:“蒋记是老字号,如今不过是一时经营不善,只要顾先生愿意注资,助蒋记挺过这一关,日后收益定然可观。”
夏谨亭抱臂摇头:“老爷子,这话你骗外行可以,在我面前还整这些虚的就没意思了,蒋家一代不如一代,蒋宽更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顾阙要真注资了,就是个无底洞。”
从未有后生在蒋老太爷面前如此放肆,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夏谨亭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谨亭所说,句句属实,且直戳蒋老爷子的心窝。
蒋宽原本只是纨绔,可自打上次被顾阙那么一吓,便如生了癔症般,成日里畏畏缩缩,说些疯言疯语。
蒋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百年的基业定是要交到蒋宽手上的。
看蒋宽如今的模样,蒋记败落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便有了注资,也只是苟延残喘一段罢了。
蒋老太爷再度铩羽,索性一咬牙,开出条件:“我答应你,若你成功说服顾先生注资,我将钱分你两成,还聘请你当蒋记的主设计师。”
夏谨亭微哂,看来蒋家真的穷途末路了,蒋老太爷竟将利诱这一招都使出来了。
夏谨亭:“当真?蒋记经营的可是传统服饰,请我当主设,真的合适?”
蒋老太爷:“现在的年轻人都爱时髦,蒋记的款式自当改良,夏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酬金方面一定让先生满意。”
夏谨亭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蒋老太爷一看有门,眼中精光乍现:“成交!”
可夏谨亭不信这口头协定,逼着蒋老太爷立了字据,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想要赖账绝无可能。
等协议到手,夏谨亭冲蒋老太爷微微一笑:“老爷子,你说要是顾阙知道你背着他挖人,他还会不会注资蒋记?”
蒋老太爷冷不丁听见这一句,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忽然觉得事情不像他所想的那么顺利,夏谨亭究竟想干什么?
蒋老太爷正疑惑,忽然听见大门处传来一把充满磁性的男声:“挖人?”
是顾阙回来了。
蒋老太爷立马蒋目标转向顾阙,毕恭毕敬地赔笑:“顾先生,注资蒋记的事……”
顾阙皱眉道:“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蒋老太爷态度愈发小心:“我知道,顾先生上回表态后,我们根据您的意见做了调整,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蒋老太爷一把年纪,却还对顾阙用敬语。
顾阙:“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夏谨亭闻言,笑出声来。
蒋老太爷大惊,忙辩白:“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希望顾先生能高抬贵手,给蒋记一条生路。”
顾阙脱了外套,指了指夏谨亭:“我听他的。”
蒋老太爷傻眼了,即便方才赔着小心,他也没把夏谨亭放在眼里。
坊间关于夏谨亭与顾阙的流言蜚语颇多,蒋老太爷只当夏谨亭走了狗屎运,被顾阙相中了。
没料到,单凭顾阙的一句话,决定权就到了夏谨亭手里。
可旋即,他又兴奋起来。
他知道,夏谨亭一定不会拒绝的,为了拿到约定的三成资金,夏谨亭一定会答应。
还没等他打好如意算盘,夏谨亭已笑意吟吟地看着顾阙:“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那么受欢迎,老爷子下了血本想要挖我呢。”
蒋老太爷心下一惊,这剧情发展不对啊?夏谨亭怎么能把这种事摆到明面上说?
顾阙一脸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夏谨亭:“你想如何?”
夏谨亭轻笑道:“我要涨工钱。”
顾阙:“可以,蒋记给你多少?”
夏谨亭伸手比了个三。
顾阙:“我给你涨四倍。”
夏谨亭满意地拍了拍手,将那协定往顾阙怀里轻飘飘地一扔:“老爷子,我给你两条路,其一,我们收购蒋记,从此蒋家人与蒋记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会派人重新掌舵蒋记。其二……拒绝注资。”
老爷子这才明白自己着了夏谨亭的道,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蒋记是蒋家的产业,若是卖了,蒋老爷子便成了蒋家的千古罪人,蒋记被收购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而第二个选项,无疑将蒋记推向了无底深渊。
夏谨亭慢条斯理地沏着茶,看着满面愁容的蒋老太爷,补充道:“忘了说,我虽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但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当日蒋家造的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直至这一刻,蒋老太爷才真真正正地后悔了。
他当初之所以看上夏谨亭,就是觉得他势单力薄、性子绵软好拿捏,由始至终,他都在算计夏谨亭。
这一回,却被夏谨亭算计得措手不及。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白纸黑字的协定,在夏谨亭手中化为碎片,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蒋家落得这般境地,怨不得别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夏谨亭说完,不再给蒋老太爷一个眼神。
蒋老太爷走后,夏谨亭将沏好的茶递给顾阙。
顾阙刚伸手去接,夏谨亭却猛一缩手:“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注资蒋记?”
顾阙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但仍旧耐心回答:“蒋记管理混乱,由上到下都坏了,我让阿楠评估过,没注资的价值。”
夏谨亭倒不是真疑惑顾阙为何不注资,他只是清楚地记得,原书中的顾阙的的确确注资了蒋家。
现实又一次与原书的内容相背离,夏谨亭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出神间,夏谨亭手上一沉。
是顾阙把钱袋子搁他手上了。
夏谨亭不明所以地看着顾阙。
“这是涨的工钱,你点点数。”顾阙说。
夏谨亭一下子乐了:“我开个笑,你当真了?”
顾阙:“这是你应得的。”
夏谨亭:“你的意思是,这是奖励?”
见顾阙点头,夏谨亭“得寸进尺”:“还有别的奖励吗?”
顾阙从怀中摸出一枚信封,推到夏谨亭面前:“看看这个。”
夏谨亭好奇地拆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极精致的竹叶请柬。
“服装博览会?”看清请柬的内容后,夏谨亭惊喜道。
“这份奖励还满意吗?”顾阙含笑看着他。
夏谨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在现代曾在巴黎、伦敦等地参加过多次服装展览,常以品牌设计师的身份出席,却从未在这个时代参加过类似的活动。
民国时期的服装博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夏谨亭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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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此次海城服装博览会, 亦铭坊作为商家,亦在受邀之列。
在海城掀起消费热潮的毛毡披风和绗缝大衣作为展品亮相展会,夏谨亭的名字被标注于设计师之列。
博览会开幕当日,夏谨亭与顾阙一同出席。
文华酒店彩幅高悬, 各色名流穿梭其间, 衣香鬓影, 好生热闹。
夏谨亭敏锐地发现,展会现场有许多金发碧眼的洋人, 还有许多讲中式英文的洋行职员。
而像亦铭坊一般, 真正的本土服装企业却不多见。
展柜之上,陈列的多是蝠宽质细价廉的洋布,而国产的土布则不见踪迹。
夏谨亭抚触着洋布的质感,微微蹙眉。
洋布的质地的确很好,且物美价廉,传统的土布市场被挤占得岌岌可危。
想来蒋记支撑不下去, 洋货的冲击亦是因由之一。
两人边走边看,不多时便到了亦铭坊的展柜前。
夏谨亭设计的衣服不是第一次参展, 但这却是他最激动的一次。
他正欲凑近细看,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句:“阙哥。”
夏谨亭回头,见一个身着银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 正满眼惊喜地看着顾阙。
“真是你, 我刚看到你设计的衣服!”男子兴奋地指着绗缝大衣边上的设计师名牌。
顾阙给夏谨亭介绍:“这位是谭闵, 我养母的儿子。”
夏谨亭明白过来, 眼前的年轻男子是顾阙名义上的弟弟。
“阙哥, 这位是?”谭闵脸上挂着笑,好奇地上下打量夏谨亭。
顾阙极自然地揽过夏谨亭的肩:“这是夏谨亭。”
谭闵笑道:“夏谨亭……这名字,像是在哪儿见过……”
夏谨亭指了指展柜, 谭闵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也是设计师……”
谭闵的加入,让两人行变成了三人同行。
谭闵走在两人中间,低声地与顾阙交谈着。
他从留学的经历说到归国的心情,全程将夏谨亭晾在一旁。
夏谨亭皱了皱眉,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虽然谭闵面上没表现出来,细节之处却表现出对他的排斥。
夏谨亭若有所思地看着谭闵,耳边传来顾阙的嗓音:“想吃什么?”
夏谨亭想了想:“西餐吧。”
岂料谭闵却不同意:“我在国外天天吃西餐,实在不想再吃了,不如吃海城菜。”
顾阙还未说话,谭闵便转向夏谨亭:“西餐往后还能吃,这回就依我的。”
夏谨亭答应了。
三人订好中餐馆的雅座,谭闵一落座,就说起往事。
他与顾阙一同长大,因与顾阙没有血缘关系,走到外头别人都不觉得他们是兄弟。
谭闵笑眯眯地对夏谨亭说:“我是天生的娃娃脸,小时候和阙哥走在一块儿,别人都说我是他的小女友。”
夏谨亭喝茶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谭闵。
后者笑得没心没肺:“你还真信了?我开个玩笑。”
顾阙闻言,一脸无奈地摇头:“别理他,他就这性子。”
不多时,点的菜上了桌,夏谨亭刚要起筷,就听谭闵说:“阙哥,你还记得我的口味,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夏谨亭的筷子悬在半空,半晌没下箸。
“怎么不吃?”顾阙见他不动,亲自给他夹了一筷子烧茄子。
“阙哥偏心,都不给我夹。”谭闵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顾阙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夏谨亭看着碗中的茄子,忽然失去了食欲。
一顿饭,谭闵阙哥长阙哥短的,说了许多他们年幼时共同经历的事。
夏谨亭听着谭闵雀跃的声音,统共就没吃几口饭。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顾阙问道。
“没什么,我失陪一阵。”夏谨亭起身前往盥洗室。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打从谭闵一出现,他就不喜欢长着娃娃脸的男生,即便谭闵笑起来人畜无害,夏谨亭却总能感受到一股子敌意。
这种感觉,夏谨亭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就像自己极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一样。
夏谨亭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确定面色正常了,才往回走。
不料在离雅座不远处,瞧见谭闵正捧着顾阙的手,一根手指在顾阙的掌心处打着转。
“你们……在做什么?!”夏谨亭疾步上前。
谭闵像是被夏谨亭的语气吓了一跳:“我在帮阙哥看手相……”
夏谨亭一下子卸了力,深感自己神经过敏。
顾阙看他揉着前额,轻声道:“累了?”
夏谨亭点点头。
顾阙:“今天先到这儿吧。”
说着,他半搂着夏谨亭站起身来。
身后却传来谭闵为难的声音:“阙哥,我……刚回来,不大认识路,你能……送我一程吗?”
顾阙有车,送人自然不是难事,可夏谨亭的身体状况,却让顾阙迟疑了。
夏谨亭:“我没事,谭先生说得对,我们是主他是客,自然是该送的。”
谭闵开开心心地上了顾阙的车,却接着夏谨亭方才的话头说下去:“什么主啊客啊的,我已经毕业,这次回来就没打算走。”
这是要定居海城的意思。
顾阙:“你要留在海城?找到活了?”
谭闵委屈地摇头:“阙哥,我……想进亦铭坊。”
夏谨亭微阖的眼睛立马睁开了。
见顾阙不答话,谭闵继续说:“阙哥,我在国外念的服装设计,你给我个机会,我定会好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