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个衣服都能熨出个大窟窿?夏谨亭瞬间反应过来,原来那衣服不是被顾阙弄破的,而是被宋凯霖烫破的。
照这么说,他们在房里待这么久,只是顾阙让宋凯霖熨衣服?
这算哪门子的穿书金手指啊,夏谨亭心下哀嚎,这原着简直跟盗版的一样,尤其关于顾阙的内容,没有一条对得上号。
看来从今往后,原着的内容不可尽信。
夏谨亭醒悟的同时,又带了点释然,悄咪咪地在心里,把顾阙移出了变态的行列。
第三十八章
对于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夏谨亭决定将它永久地埋在心里。
让原着见鬼去吧, 夏谨亭如此想着, 回家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
当他完全抛开原着,顾阙的形象便愈发立体。
顾三爷不仅长得帅,而且能力卓绝, 博古通今,更难得的是身在民国,观念却比肩现代人。
夏谨亭思及他在亦铭坊“发号施令”时的英姿,一时失神。
回神了才发现, 手下的衬衫起了褶子。
明日便是入职亦铭坊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夏谨亭身为设计总监, 自当做出表率, 在穿着打扮上不得含糊。
衬衫起褶这种事, 是断断不能有的。
熨烫用的烙铁只有顾阙房里有,夏谨亭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设法拯救一下衬衫。
他头一回敲响顾阙的房门,不多时,门开了。
夏谨亭举着那起了皱的衬衫,轻声问道:“这衣服起皱了, 能借用一下烙铁吗?”
知道顾阙注重隐私, 夏谨亭乖乖站在门口,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顾阙看了眼衣服,招呼道:“进来吧。”
这么好说话?!
夏谨亭蓦地一怔,随着顾阙踏入了主人房。
真正进入主人房, 夏谨亭才知道自己脑补的有多不靠谱。
房间的陈设朴素而简洁,采光很好,完全不是夏谨亭想象中见不得光的小黑屋。
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大书柜,上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部头。
夏谨亭在书柜前略略看了几眼,书的内容涉及山水人文、经济分析、时政评论等各个领域。
最让夏谨亭吃惊的是,书架上有一栏,陈列了服装设计的专着,其内容之丰富,连夏谨亭这个专业的都自叹弗如。
除了书以外,顾阙房中还有许多与设计相关的实操工具,比如夏谨亭要借用的熨烫烙铁便是其中之一。
比起一个地产大鳄的房间,这里倒更像是个专业设计师的房间。
夏谨亭有些好奇地朝工作台走去,想看看上头散落的画稿,却忽然听顾阙说:“烙铁在那边。”
夏谨亭急忙停住脚步。
设计稿是很私人的东西,顾阙看重隐私,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看的。
夏谨亭规规矩矩地拿起烙铁熨衣服,想到那日宋凯霖突然造访,阴差阳错造成的误会,忍俊不禁。
也亏顾阙能想出这等折腾人的法子。
不多时,衣服熨好了,夏谨亭正准备离开,顾阙却递给他一枚锦盒。
锦盒之内,是一块西铁城银质手表。
“这是......?”夏谨亭诧异地看着顾阙。
“优秀员工的奖励。”顾阙笑道,“老华侨发妻的丧礼顺利举行,他很满意你设计的西服,这是你应得的。”
夏谨亭接过手表,银质的表盘看着十分矜贵。
这样一块手表在民国价值不菲,夏谨亭打趣道:“你对手下的员工都那么大方吗?”
“不,只因为是你。”顾阙直言不讳。
夏谨亭惊讶于顾阙的坦白。
顾阙如斯优秀,就算什么都不干,光站在那儿,都对夏谨亭有着十分致命的吸引力。
送生日礼物?优秀员工奖励?这仅仅是朋友间的友谊吗?
先前的夏谨亭不敢细想,现如今事业有了起色,与顾阙之间不远反近,难免让他一颗心躁动起来。
可夏谨亭心底,还是有着足够的理性,务实的个性让他不会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无边的暧昧中。
一来,顾阙未必有那层意思,万一人家是直的呢?
二来,自打经历过背叛,夏谨亭对爱情的期待度和信任度都跌落谷底,现实教会他不再轻信海誓山盟和那霎那上头的罗曼蒂克。
“谢谢,我很喜欢。”夏谨亭维持了一贯的礼貌答复,缓缓退出顾阙的房间。
房内,顾阙目送夏谨亭的身影消失于门板之后,这才着手整理工作台上的画稿。
那画稿上的模特人像,与夏谨亭有七八分相似,倘若这些草稿被夏谨亭看到,只怕会把人吓到。
这也是这间主人房里,顾阙唯一不想让夏谨亭看到的东西,因而方才夏谨亭靠近工作台时,顾阙出言制止了。
次日,亦铭坊全体员工召开会议,夏谨亭甫一落座,就接收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自打上回宋凯霖捅破顾阙与夏谨亭同住的事实后,顾阙便不再避嫌,直接与夏谨亭一同上下班。
事关大老板和设计总监,很快,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此事。
员工们对着夏谨亭的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今日又见夏谨亭戴了新的手表,登时变着法儿地上前搭讪:“这表真好看!”“是西铁城的新款,价格老贵了。”
夏谨亭正应着声儿,忽然听见伙计说:“三爷来了!”
夏谨亭抬头,见顾阙一袭海军蓝西服,如初见那般帅气逼人,霎时间忘了要说的话。
还是有眼尖的员工先发现:“三爷手上那块表,和总监手上这块是一样的。”
夏谨亭一瞧,果真是一样的。
夏谨亭明白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这样的巧合,最容易引人猜想。
果然,立马有人问夏谨亭:“这表是你和三爷一同买的?”
夏谨亭如实回道:“这是顾先生给的奖励,说我衣服设计得好。”
这话在亦铭坊员工听来却是不信的,他们在亦铭坊干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顾阙给员工送手表。
当然,夏谨亭不愿说,他们也不捅破,只是话题从手表转到了顾阙的性向上。
“说真的,倒是从没听说三爷身边有女人。”
“还说呢,那王晴云天天对三爷死缠烂打,还不照样没戏。”
“你们没听说嘛,三爷不喜欢女人。”
“传闻而已,八卦小报的风言风语你也信。”
夏谨亭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尤其听到“三爷不喜欢女人”这一句时,夏谨亭下意识抬头看向主座的顾阙。
恰巧顾阙也看了过来,双目对视间,顾阙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冲夏谨亭勾了勾唇。
妈的,此等芳心纵火犯简直犯规!
夏谨亭被那抹笑容晃了眼,连冯琅叫他都没听见。
“总监,三爷叫你!”冯琅如今被夏谨亭收归麾下,为己所用,成了夏谨亭的秘书。
夏谨亭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夏总监,对亦铭坊改革一事,你有什么建议?”主座上的顾阙说。
谈到正事,夏谨亭敛了心神。
他想起考核当日,顾阙曾向他承诺过,不日便会对亦铭坊的各项制度与管理进行改革,现在便是征集意见的时候。
“首先,我认为责任应该落实到人,实行工单制度,工单下方标明经办人,这样既可以让采购原料的流程透明化,也可以避免相互推诿……”
夏谨亭成为设计总监以来,一直在观察亦铭坊的方方面面,发现不足之处便记录下来。
是以此次发言,他提出的改进建议非常有针对性和建设性。
顾阙认真地听着,不时标注要点,他思绪活跃,总能跟上夏谨亭的节奏,及时提出问题。
一场全体会议,竟变成了一出双簧,其他员工听得一愣一愣的。
部分对夏谨亭抱有成见的员工,听了这一番发言后,都对夏谨亭的专业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夏谨亭的态度,也从“走后门进来的”变成了“他那么厉害,怪不得三爷那么看重他。”
夏谨亭并不知道,此番发言彻底帮他树立了“专业设计师”的形象,此后亦铭坊内再无人质疑他的专业性。
如果说夏谨亭建议是剜肉疗伤,那么顾阙最终的决断就是釜底抽薪。
他先是颁布了条例清晰的《员工守则》,每一条守则都有对应的加减分值,当员工的工分低于某个分值时,便会被辞退,绝不姑息。
除了工分制度,一名员工如果屡次违反某条守则,也会被开除,像周厚那种屡次迟到早退的,便在此列。
与严格的惩戒措施相对应的,是提升员工积极性的绩效制度。
以往设计部四个季度的产品,分别由四位设计师负责,彼此之间没有竞争,四位正式设计师因此而有了惰性,有些甚至会将工作任务交给副手去做。
针对此种状况,顾阙采纳了夏谨亭提出的绩效奖励制度,每季度四位正式设计师提出各自的设计方案,择优拟用。
这样,蛋糕就不是平均地分成四份,而是竞争获取。
若正式设计师没有居安思危的进步意识,便会被淘汰。
同样,顾阙还相应改革了亦铭坊的晋升机制,包括总监在内的所有员工,都要接受年终考核,考核优秀者获得晋升空间,反之则撤职。
夏谨亭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气场全开的顾阙,严谨、专业、令人信服。
“有疑问可以提出。”会议接近尾声,顾阙环视一周,见无人质疑,便宣布散会。
“夏总监,你留一下。”顾阙看向刚刚起身的夏谨亭,“我有事找你。”
“巧了,我也有事找你。”夏谨亭取出当日的协议,递给顾阙,“我接受你当我的老板。”
顾阙看了眼协议上的分数,唇角笑意渐深:“满分?你确定?”
第三十九章
“确定!”夏谨亭郑重地点头。
抛开那本破书来看, 顾阙各方面简直完美, 完全够得上满分。
“既得满分, 可有奖励?”顾阙笑问。
“奖励?你要什么?”夏谨亭心知此前对顾阙多有误会,心下也生出几分亵渎男神的愧疚感,有心弥补。
“听闻沁河上有一风雅食肆, 酒菜甚佳, 我想邀你一同前去。”顾阙说。
沁河是海城的母亲河,古时主要作通航运粮之用,来往的商贾行人促进了沁河两岸文娱事业的发展。
海城老字号的食肆、戏班、青楼多建于此, 生意一直延续至今。每每入夜, 沁河两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阙邀夏谨亭去的地方,是沁河之上的乌篷食肆, 顾名思义, 食肆别出心裁地开在乌蓬船之上。
傍晚时分, 天色渐沉,沁河两岸挂上了通红的灯笼,为那暮色增添了几分柔婉。
碧水之上, 乌蓬船慢悠悠地划着,船舱之内,店家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 静待食客光临。
若放在旧时代,这乌蓬船是寻芳猎奇的达官贵人钟爱的玩乐之所,遥想当年, 在那暧昧昏黄的灯光下,佳人抚琴奏乐,端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今时今日,这处乌篷食肆倒成了青年男女的约会场所,比起寻常的食肆酒家,乌蓬船私密性极佳,方便情侣说些体己话,兼之环境清幽,易生情愫,一时间颇受欢迎。
夏谨亭头一回来此处,放眼望去,见各船只上坐着的都是约会男女,一时有些诧异。
顾阙已预先定好了位置,只待人到了,便可开席。
饭前上的是清茶,红泥茶壶用火炉煨着,微烫的茶汤清澈甘冽,叫人在冬日里身心俱暖。
一杯茶下肚,夏谨亭舒适地眯了眯眼,和专心煮茶的顾阙不同,他在船上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什么都好奇。
恰巧一旁有行船经过,夏谨亭一眼掠过,远远瞧见珠帘之后一双男女依偎的身影。
他忙收回目光,有些脸热。
待菜上了桌,夏谨亭定睛一瞧,全是他爱吃的,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夏谨亭指着那道糖醋鸡球,瞧了眼顾阙:“我记得……你不爱吃甜口的菜,莫不是我记错了?”
“没错,可你爱吃。”顾阙说着,伸手给夏谨亭夹了一筷子。
那一股子甜味从舌尖沁到心里,夏谨亭挑眉道:“顾先生,我们之间……是上司和下属吧?”
顾阙看他一眼,点点头。
“从未见过哪位上司对下属这样好的。”夏谨亭一双眼睛紧盯着顾阙的表情。
“工作上你我是雇佣关系。”糖醋鸡球太甜了,顾阙蹙眉喝了口清茶。
“那……在生活上呢?我们是什么关系?”夏谨亭打定主意刨根问底。
不待顾阙回答,伙计的声音从船舱外传来:“两位客人,这位是我们食肆里唱曲的娘子,名唤莲娘,专程来给二位唱曲助兴。”
这便是乌蓬食肆受欢迎的另一重原因:伙计颇有眼力劲儿。
若是瞧见船上坐着的是约会男女,伙计便会主动避嫌,将私人空间留给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若是船上坐着的是两位男士,伙计就会领着唱曲的娘子上船助兴。
那莲娘是个懂事儿的,进门后,抱着琵琶主动坐到顾阙身旁,娇滴滴地准备开唱。
顾阙下意识瞧了眼夏谨亭,后者自顾自地吃着,谈笑自若,面上瞧不出半分异样。
既是助兴的曲儿,自然带了点儿颜色,歌词隐隐有挑逗之意,莲娘一面唱,一面眼含秋波地盯着顾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