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容老前辈,一旦有第一场,就有第二第三场。
之后叶悄每天都会去戏楼,唱完领了钱就回去继续练戏,有底子不错的班子找他发出邀请,叶悄没应,容儒温也不会让自己的徒弟被人撬走。
叶悄心里知恩,在容儒温没发话前也没打算去哪里,他要的不是名利,只要可以登台,还有钱拿就满足了。
时间一晃眼,叶悄回丹阳度过的第一个夏。春夏交季雨水多,盛夏雷雨多。他唱了三台戏就不唱了,要赶去学校接吴冬冬。
以前叶悄不讲究这些,可吴冬冬年纪小,城里的孩子多数都在家庭的关怀备至里呵护长大,雨天不去把孩子接回家都说不过去。
门外人来人往,私家车把路口挤得水泄不通,外面的车根本进不来。
叶悄撑伞准备跑去车站,有车停在他面前,叶悄记得对方,前段时间总陪家里老人听戏的郑三公子,老人喜欢叶悄的戏,场场都到,加上他们给的赏钱丰厚,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叶悄想记不住都难。
郑三公子按了按车喇叭,跟他说:“送你去外面吧。”
叶悄看了眼手机时间,比平时到学校已经晚了十分钟,他耽搁倒不怕吴冬冬出事,可吴冬冬早熟,有时去晚小孩子反过来还要担心自己。
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说了声谢谢才拉开车门,坐进去的位置都很小心,不碰湿任何地方。
郑三透过后视镜看叶悄立得像根竹竿,就笑:“别紧张,我爷喜欢你的戏,他身体不是特别好,医生交代过让他放宽心,每回从戏楼听完你的戏回家,觉都睡得比平时多,胃口也好不少。”
人老了来来回回就那两个兴趣爱好,要说戏楼虽然进出的多是有一定年龄的客人,但多数都有些身家底子在的,这都是人脉圈。
小辈们陪长辈来一两次,见过叶悄就眼熟了。叶悄年纪轻,本事不小,相貌还出众,台上跟台下完全两个人,哪怕搁在角落里清清冷冷的样都蛮招人眼球的。
所以叶悄在戏楼唱戏的这段时间,不是没遇到过追求者,追求者还不止一两个。
郑三公子先问了叶悄要去的地址,叶悄说:“把我放在车站就好。”
郑三失笑:“没事,送你也顺路,我爷还想请你吃饭,把你请回家里唱呢。”
叶悄认真地说:“我不去私人场所唱戏。”
郑三公子点头,倒没强人所难。
叶悄看车站到了,又催促了一次,对方只能放人,看叶悄到车站牌下才驱车离开。
叶悄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头发,没注意看马路对面停的一辆车。
江叙看到叶悄从别人车上下来,差点就想上去了。他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对方面前打扰,只能在暗处看看,看得再紧,因为没被叶悄放在心里,所以至今没发现他。
想起来江叙不免神思黯然,何况叶悄身边出现新的追求者,他没有阻拦,几乎自虐的的看着那些青年才俊接近他,甚至想着叶悄会不会去接受其中之一。
叶悄还那么年轻,而他自己更不是当年的他了。
如果叶悄没接受,是不是表示叶悄还没做好接受另外一份感情的准备呢。
第56章 第55章
叶悄晚了四十分钟才到校门外, 吴冬冬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卫身边,小脑袋东张西望的, 见到叶悄撑伞出现了,不等他走近就直接跑过去。
路面积水深,叶悄把小孩儿背起来淌着水走,他走得慢,伞给吴冬冬拿着, 一边小心地走一边听吴冬冬说话。
江叙在车里看到立刻坐直半边身,他很想下车把叶悄叫上来, 而落下的雨完全把他们隔绝在外,叶悄淌着地面的积水走远, 这天气打车的人多, 他直接带吴冬冬乘坐公车回去的, 江叙让司机开着车在后面不知不觉地跟了一路。
叶悄又到周围的超市买了些食材才上楼, 江叙没叫司机驱车离开,他坐在楼下等, 这大概是他每天跟叶悄距离最近的时候, 不忙的话会坐上两三个小时才离开。
司机看江叙的情况,大概知道他的老板估计过几个小时才走, 于是放了首安静的音乐, 跟老板在雨中车内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叶悄做饭的时候吴冬冬在客厅边看动画片边写作业, 他不管束小孩, 只要能完成作业通常不拘束对方以什么样的方式做。
叶悄做完饭出来一看, 吴冬冬正困倦的从作业本抬起头, 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跑去卫生间洗脸洗手。
他平时忙,吴冬冬像件贴心的小棉袄没出过任何麻烦,最近生的病都少了。等吃了饭叶悄才发觉小孩子似乎困得没什么精神,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神都没有往时的神采。
叶悄放下碗筷,直接探了小孩子的额头,有些烫手,一摸过去吴冬冬就自动伸展短短的手抱住他的腰,眼睛眯眯的,说想去睡觉。
叶悄自责,他最近想着多挣钱,心思没以前放在小孩儿身上多了,连吴冬冬的精神状态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
叶悄给吴冬冬穿了件外套拿起钱包和伞就背起人往外走,他到楼下准备叫出租车,停在对面的车忽然亮了亮车灯,灯一暗就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到窗下露出的脸孔。
叶悄背着吴冬冬没往那头走近,江叙出声:“冬冬生病就先送去医院。”
喷在颈边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叶悄怕再拖延下去对吴冬冬不好,左右环视,最后只好依照江叙的建议,带吴冬冬坐进车里,把小孩抱在身上检查情况。
江叙说:“你别担心,医生已经联系好了,冬冬会没事。”
叶悄低头不语,没注意江叙眼底转瞬即逝的失落。刚到医院,吴冬冬就被医护人员送进去检查了,叶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待,
江叙与他一起等,并肩而坐,隔着两条手臂的距离看似短,却横了一条命与重生那么遥远。
许多事情一旦过去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江叙想是如此,偏过脸看着叶悄,诚心的说:“等冬冬身体养好恢复稳定,建议尽早把手术做了。”
叶悄扯嘴,笑得不痛不痒,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加心急吴冬冬的身体,想着尽快给他安排上手术。
可手术不是说安排就能安排上的,后续治疗的费用他承担不起。
江叙说:“事情我会负责,你别……”他想叫叶悄别露出这副神色。
叶悄反问:“你?你又想以什么身份来负责呢?江叙,我跟你是没有关系的。”他的目光直勾勾锁在江叙脸上,“还是这段时间你一直都跟着我。”
江叙眼神闪烁,在叶悄直白的目光下只能狼狈的承认。
“我……就想看看你。”
叶悄点头:“还算有自知之明,所以也请你以后保持这样下去,不要轻易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当中。”
江叙几乎可以说是被叶悄用完一脚踢走,听起来那么绝情,但江叙走的时候,心情却意外地感到放松。
叶悄不理他不要紧,可他对自己的的反应至少不是没有情绪的,被喜欢,被厌恶都好,总比无动于衷来得更热烈,江叙就想叶悄对他还保留有一份情绪。
他吩咐司机先去把住院费用缴了,想着叶悄欠自己一点,对他就多一分的情绪。江叙自己笑,是挺可笑,但他的心情没有由来的感到真实,这一刻久违的涌起一股生动的心情。
江叙觉得招人嫌也是需要本事的,当在意的人连嫌你都不愿意,那才是真的可悲。
至少叶悄嫌他不是?江叙心情都好了,司机缴完费用过来,不清楚自己老板笑个什么劲,可江叙眉眼确确实实有笑意飞扬,一扫来之前阴郁沉结的表情。
江叙守在医院楼下,叮嘱司机给叶悄送去从外面买来的餐点。他没让司机打扰对方,司机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吴冬冬的身体检查结果很快出来,结果还算乐观,医生建议能尽量手术就尽快的安排上。叶悄守在吴冬冬的病床旁边,陷入沉思。
小孩儿刚醒,还输着液的手朝叶悄脸颊碰了碰:“悄悄哥。”
叶悄握着吴东东的手亲了亲,他怪自己没本事,连孩子生病都没办法马上得到最好的手术治疗。吴冬冬这么信任自己,可以算盲目崇拜了,他却连对方的健康保障都满足不了。
“悄悄哥在哭吗?冬冬不疼啊。”
叶悄摇摇头:“还没哭。”
吴冬冬嗷了一声,小孩儿其实挺怕来医院,每次来叶悄都会愁眉不展,他也不想生病。
后半夜叶悄就带吴冬冬出院,办理出院手续时对方告诉他费用缴过了,叶悄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是谁做的,却没有下一步向对方表示的动作。
叶悄可以像容老前辈借钱,但他目前还不愿意。他有手有脚,养活自己和养活吴冬冬容易,可家里一旦有人生病,花费的金钱可以令普通家庭倾家荡产。
叶悄恨自己钱不够,也恨自己这段时间为了挣名利场上的那些钱忽视了小孩子的身体状况。
他想挣快钱,打听到某些私人渠道时,叶悄还没来得及联系对方确认,江叙的电话就过来了。
江叙用了个陌生的新号码联系的叶悄,事实证明无论叶悄怎么回避这人,但凡对方要知道,总没有他不知道的情况。
叶悄要的自由和清净,全是江叙甘愿退让出来的。他就是身体残了年纪大了,都想守着叶悄,觊觎叶悄的一切,对靠近的人虎视眈眈。
江叙说:“钱我借你,当做冬冬之前喊我一声江叔叔的情份。”没等叶悄开口,江叙冷着脸,“别打听乱卖器官的事,你要想挣快钱,伤害自己不如过来伤害我值当,不是想报复我,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叶悄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第57章
叶悄如今不想跟江叙说太多的话, 江叙点到即止,给了他一个适合的建议就挂了手机让叶悄自己衡量去了。
江叙又怎么会不了解呢,叶悄本身就是个过刚易折的性子,事情没发展到最后一步最严重的时候,他就不会低下脸去寻求别人的帮助。等到实在无路可走,就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想方设法的弥补, 上辈子亦是如此, 否则怎么会用身体为缘由跟他做出金钱交易。
江叙并不希望叶悄继续走上这样的路,叶悄既然已经可以重新再来,那么年轻的他就该好好生活,而非因为旁人把自己逼着从一条安稳的路走上另外一条不归路。
吴冬冬是很亲他的孩子没错, 也确实讨喜,但不怪江叙自私, 在他这边只为叶悄, 叶悄就是第一位需要他关心的人。哪怕不是吴冬冬,冒出其他黄冬冬, 李冬冬, 江叙想做的无非是叶悄不受伤害了。
至于他自己, 下贱一点就下贱一点,如果他主动舔着脸皮可以让叶悄接受他的帮助, 那他心甘情愿这样做,至少也能使得叶悄记住他一点不是?
江叙体验过忘记的滋味, 忘记一个人的后怕他不想再尝试, 他更不要叶悄忘记他。
明明都重新开始了, 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继续的机会呢?
江叙不信命,又感谢命运让他和叶悄重逢。他做事只由自己争取,想要什么都是争来的,顺其自然和拱手让人他做不来,现在的忍让不过是他的养精蓄锐,江叙身体和年龄条件比不得叶悄了,他不占一点优势,再不好好养着点,怕以后叶悄嫌他。
江叙拿着手机微笑,今天的步履维艰是他一点一点重新走向叶悄的痕迹,他们再难重圆,也改不了他是最了解叶悄的那个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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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悄联系到负责交涉的人,事情没谈完一半就挂了点电话,靠在沙发里出神。
尽管对方说他还年轻,失去一个器官不会造成多大的身体伤害,趁年轻,好好注意养着总能恢复得跟正常人差不多。可叶悄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一步是对还是错,而江叙的话无时不刻在他提示他。
再来一次的他真的要重蹈覆辙,不到那种地步去选择最坏的结果吗?
明明摆在他面前的路有好几条,为什么他就不愿意去跟别人求助,而是用伤害自己的办法去完成。
叶悄给他师哥打了电话,一向跟师哥毫无芥蒂的他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说完脸也热了,眼神有些呆呆地看着空气发怔,握在腿侧的手指捏紧又松开,捏紧。
陆念秋安静的等叶悄说话,说完才接他的话继续。
要叶悄开口求人很不容易,陆念秋欣慰他跟自己开了这个口,刻在骨子里的刚傲不是说改就改的,陆念秋跟叶悄最亲,他这个师弟做什么都闷不吭声,总有那种把旁人置身事外,天塌了他都自己去撑的决心。
陆念秋低声的问:“保守估计需要花多少钱呢?师哥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叶悄捏着手机跟陆念秋说了个数字,说完没多久陆念秋就说要计算一下余额,合着再打过来。
陆念秋把自己账户的钱全部规划到一张卡,认真仔细地看着这个零头数字,想了想,翻到徐崇明的联系方式,没什么心里负担的拨过去。
他不像自己的师弟,要养一个班子的人做很多事都不能用脸面衡量犹豫的,一旦犹豫大伙儿就吃不上饭,他的担子不太允许如今的他做事犹豫不决。
所有能想到的人陆念秋都想了一遍,戏班子来来往往的演出,也能结交到一些有脸有头的人物。
陆念秋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但他没选择其他人,要求助也就跟徐崇明说这事,以前徐崇明追求他是费尽心思跟脸皮追的,要陆念秋放下顾虑答应交往很不容易,可既然已经答应,那就不会藏着掖着,做什么都大大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