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觉得自己说的是那个道理,没人可以束缚江叙,他爱带什么人在身边跟什么人在一起是他的事,但看江叙表情又不像那么回事。
江叙平静地看着江明月:“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江明月气不出一处来:“我也不想操心你,你多大了,我又多大了。可现在你比最淘气的小时候都叛逆,这条腿动不动就出问题,你还跑去喝酒?不会再吃完药了跑去喝酒吧?”
她说着说着流了泪:“说得夸张点你是我们江家的天,天要是一塌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那些表面亲戚觊觎江家财产的又有多少,你却在闹情伤,自残?把你的身体跟命不当一会儿事?”
江叙沉默以对,他整个人完全跟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明月如今宁愿他绝情一点,都不希望看到江叙今天半死不活的样子。
自古情圣最伤己,她宁愿江叙当个人渣伤害别人。
江明月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堆的话,结果只换来江叙一句“我自有分寸”,合着她来医院半天都在自我感动,她觉得江叙这人没心,但一颗心又全在那个死去的人身上,出奇的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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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的雨水像一连串的珠子悬在窗外,窗户半开,冷风跟丝丝细密的水丝儿飘了进来,落在额头和脸颊,叶悄躺在椅子里,吹着冷风,好久没有这种置身宁静的感觉。
大概因为把事情都处理掉的缘故,大脑跟身体完整的处于放空状态,雁回的过往恩怨郁结都抛得一干二净,包袱一掉,叶悄整个人就彻底松了。
这才是属于他的再一次重生。
跟江叙分开后徐崇明连续三天都看他,想着可能有探听口风的企图,叶悄看破不点破,可要他再回去看江叙,叶悄只能告诉徐崇明没必要。
“我跟他没任何的关系。”叶悄反复几次,徐崇明察觉期中的严肃性,渐渐的也不敢再提。
叶悄把江叙公寓房间里置放的雁回的遗物全部带走了,没告诉江叙,但东西既然都属于自己,他一件都不愿意留给这个男人。如今江叙对他有愧,他对江叙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念想,跟对方维持清白干净的关系是他唯一想做的。
他这几天总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压在内心的结突然打开,病来如山倒,人的状态一下子就垮掉了。
起初他坚持每天去练戏,白着一张脸还在唱,容老前辈看不下,绷着脸坚决要求他先去医院把病看到才能回来。叶悄拿固执起来的老前辈没辙,只好乖乖去医院输液输了一周,病情好得异常缓慢,他自己倒没什么调理的心思,老前辈不让他去容家,叶悄就在公寓里自己练。
早上送吴冬冬到学校再转去医院时,叶悄在大门外见到江叙。
江叙裹在黑色的大衣下,明眼就看出这人瘦了不少,眉眼都显出一股子锐利沉静。
江叙见到他,神色即刻起了细微的变化。直直朝他面前走近,站着拦住他的去路。
江叙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搞得叶悄以为对方真就单纯想看自己一眼。
他也没出声,绕过江叙就走。乘出租车回公寓时,江叙的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叶悄为江叙这土匪行径感到失笑。
他下了车,江叙紧随在后。
“你生病了吗?”
他不让江叙叫他雁雁,江叙没叫。不准他叫悄悄,江叙没喊。
叶悄终于抬眼看人:“你现在死皮不要脸?”
江叙站在电梯口,跟叶悄一起进去。四周无人,电梯上升时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叶悄哂笑,除此之外不再理会。
他知道江叙在看自己,一个人嘴巴里说出的话可以骗人,行为可以骗人,但眼睛装不出那种样子。
他看着江叙直立的左腿,心想这人恢复得还是太快了。
“你这样其实没意思,我对你又没感情,连同情都没有。”
江叙做的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也正因如此,江叙觉得自己再不改变,再不主动一点,他真的连见到叶悄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悄看起来是真的跟他不想有半点关系,可江叙想,他在医院躺了两周,历经所有的犹豫和懦弱,想明白想通了才敢出来见人。
以前江叙是雁回心里的那个结,为了解开这个结耗费了太多,现在位置对掉,竟变成江叙非他不可。
第54章
江叙一路跟着叶悄步行到他的公寓门外, 话不说半个字, 看叶悄头也不回的开门进门关门, 才没事人一样离开,似乎他这一趟的目的仅仅只是单纯的送叶悄回家。
叶悄把江叙视作空气,人走了就走了, 没把对方当一回事,更没神经兮兮的跑去阳台试图看清楚楼下是种什么样的情况。
他觉得他跟江叙真的没有关系了,人得不到的时候 内心总会为其向往马蚤动, 何况过去的两年多江叙的确在一直想着他, 要他现在放手,不光是江叙,叶悄都觉得几率渺茫。
叶悄觉得问题不大, 只要他心不动, 时间越久,江叙总有一天不把他当回事。
当年雁回不也这么熬过来,满身满心在一个人身上, 历经数次心灰意冷,但心就是不死。可熬过七年,任何东西不都看淡了, 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他不认为江叙跟雁回一样可以熬过七年。
叶悄如今虚岁十九, 七年后二十五六岁的他正当年龄阶段的大好时光, 熬得起。而江叙七年之后都要过了不惑之年, 时间和年龄是人跟人之间无法跨越的横沟, 他经得过七年的煎熬吗
哪怕熬过七年,这不过变成死心的过程。
接到徐崇明电话的时候,叶悄正在厨房里洗菜,洗干净正好到去学校接吴冬冬放学回家的时间。
他速战速战,问徐崇明有什么事。
徐崇明说:“江叙人不见了,我刚从公司过来也没踪影。他还在住院期间,直接消失把护士吓一跳,就想问问……他有没有找过你。”
叶悄用干毛巾擦去手上的水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来过,仅此来过,没有更多的消息。
徐崇明松了口气:“没有失踪就行。”
住院期间江叙成天阴沉沉的躺在病床,经常生无可恋地看着外面出神,徐崇明担心他状态不好去做傻事,不得已才把电话打到叶悄这边。
徐崇明都觉得自己挺难的,明明大家都过了为感情痴狂的年纪,他们这伙人也没谁为爱痴狂的,以前江叙那么的薄情,谁料到今天会变成这样的下场,把自己的命都不怎么当一回事。
江叙不把他的命当一回事,徐崇明却做不到束手旁观。包括另外几个发小都想要拉江叙一把,这两年没少给他介绍过人,跟雁回容貌像的,性格相似的,唱戏的,能找的都找了,最后都一个结果,被江叙冷眼驱赶,他们再这么干,以后兄弟都没得做。
但说什么都晚了,雁回确实没了,徐崇明不知道江叙还要以这副姿态活到几时,江叙事事不亏待,唯独亏待他自己,朝雁回曾经自虐的那股劲奔去,没人知道该怎么劝他。
徐崇明实在好奇,好奇叶悄跟江叙之前发生了什么,前段时间看似江叙包养叶悄把他当成以前恋人的桥段居然反了过来,江叙才是被反虐的那个,还被虐得不惨。
“你跟江叙真的没可能了吗?”
徐崇明还是希望两人能好,他绞尽脑汁的说:“抛开江叙以前的情史不说,他各方面都非常不错,换作曾记的他我不敢保证,但如今真心担保他绝对不是玩玩而已。”
叶悄说:“我不想跟他有牵扯,所以没有任何可能。”
徐崇明看不透了:“那你怎么之前要接近他呢?”
叶悄淡然地笑:“骗他感情。”
徐崇明:“……”
他干巴巴的开口:“你胆子真大。”
事实如此,江叙不光感情被骗,事业还遭遇罕见的‘滑铁卢’,叶悄初到丹阳,徐崇明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对江叙,跟他有仇似的。
叶悄轻笑:“或许吧,只是想从他身上拿回一点东西。”
徐崇明听得云里雾里,叶悄又说:“等过段时间我找到新地方住下,这间房子就物归原主了。”
徐崇明连忙开口:“没事你住着,我名下的房子不差这一处,你要是不住空着也是空着,有人在里面住还有烟火气呢。”
叶悄说:“已经麻烦你很久,我跟江叙关系特殊,僵在中间你会为难。”
徐崇明信誓旦旦的:“真没觉得为难,我这人就爱管朋友的闲事,他知道我是这种人,问题不大。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能告诉我多一些关于你师哥的事情不?”
叶悄一顿:“可以。”
说是如此,叶悄依然有搬出公寓住的打算。可他目前处境比较尴尬,辞去墓园的工作后就没有收入来源,之前跟江叙一起住,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也没心理负担,现在考虑到现实的衣食住行,还得重新再找一份工作,而且不能跟他练戏冲突。
叶悄想完这事不久,机会就来了。
上午练完基本功,擦汗间容老前辈问他想不想登台唱戏。
叶悄擦汗的动作没停,想了想,偏过头问:“有表演费么?”
他需要钱,需要收入来源,清高是吃不了饭的,在社会更走不通路。何况他还带着吴冬冬,叶悄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如果可以做着自己喜欢擅长的事还有钱拿,何乐不为。
容儒温瞪了瞪眼,叶悄说:“我弟弟生病,家里只有我跟他。”
容儒温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缺钱是个什么滋味,叶悄年纪不大,还带一个生病的小孩,听完也心疼他,甚至都想白白给他打钱。在他手里无非就是一点零用钱,叶悄却不会收的。
容儒温要叶悄到丹阳市里名气最大的戏楼里唱,唱得好了,打赏肯定有,虽然他没有自己的班子,跟着容儒温去,毕竟前辈名分摆在那,想着只是带叶悄先去露个脸实力,跟这种地位的前辈露脸,更多人在乎的是挣个名头,钱不钱的还真没认真想。
而叶悄确实需要钱,容老前辈替小辈着想,开始认真的想给叶悄谋取该有的薪酬,打电话跟戏楼那边的负责人说。
容老前辈觉得叶悄光明正大说出这事挺好的,缺钱一点都不丢脸,挣钱更不丢人,这世上谁不得挣钱生活,没有钱,饿着肚子也没人愿意唱戏呀。叶悄唱多少场就拿多少场的钱,它们属于正当收入,该得的还是要得,所以能争取的薪酬容儒温都先跟戏楼那边通电话给叶悄争取了。
戏楼的人谁不给容儒温面子,几乎前辈说什么都应什么。完事了容儒温笑呵呵的,拍了拍叶悄的肩膀:“走走走,好孩子,为师带你挣钱去。”
他一拍手:“不对,唱戏去,给那几个老头看看我收到什么宝贝徒弟,馋哭他们。”
第55章
戏楼的场子还没开始, 台下就热闹得不行。
其中原因主要归于容儒温露面少, 抛开唱戏, 他的气性本来就古怪,从台上退出回容家养身体后,人是更加的见不到了。这次容儒温自己说收了个关门弟子,还罕见的跟他们约着吃茶, 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还不得出来嚯嚯他一顿, 看看容儒温收了个什么关门徒弟。
叶悄从前至今都不会长袖善舞这一套, 跟在容儒温身后见了几位前辈,打过招呼,嘴巴里就说不出更多的漂亮话了。
社会上不管做什么都少不了逢人寒暄, 要说唱戏,也没谁真的不想唱出个自己的身份地位, 自古以来都念名利名利, 名和利分不开,想要其中一个,必定会牵涉到另外一个, 因此嘴巴得学会说话。
叶悄不会迎合人, 他自己也没有不去迎合人的条件背景,老头们明着面没有嚯嚯他, 等叶悄去后台换衣服化妆, 人就跟容儒温说叶悄清傲, 性子跟他如出一辙。
容儒温说:“孩子哪里傲了, 傲还会出来唱戏挣钱?你们好好听, 我脾气怪,孩子脾气好着呢。”还着重补充说,“戏唱得好。”
戏楼每天都会排满一天的戏,最不缺热闹,更不缺嗑瓜子捧热茶的听客。要是没那个实力把场子热起来,就得闹尴尬了。
叶悄跟容儒温过来忽然安插唱戏,后台化妆室里的人对他还挺好奇的。
叶悄今天只过来试一出戏,后续得看台下观众反响如何。几出戏过,轮到叶悄登台,人一站台上,那气质跟韵味就出来了,眼神里流露都是戏,还没开口,便是一身戏骨,浑然天成。
几个老头看得有些吃味,问容儒温哪里找来的徒弟,容儒温笑笑,没再与老头们贫嘴,专注地看着戏台。
叶悄一开嗓,清越的嗓音穿透荡开,叫人台下的人一下子听痴了。
叶悄也觉得自己在做梦,像午夜里梦到的画面,已经放弃的东西突然又重新得到,感觉就不像真实的。行头虽不是他的,穿戴着却如同战甲披身,是有重量的,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里。
他实在学了太久的戏了,命运不会亏待刻苦勤奋而具有天赋的人,哪怕脑子懵然,思维僵硬,他的四肢,嘴巴,眼神,身体各处都在巧妙地配合着自动认真的唱这一出戏。
等一曲落幕台上叫好声一片时,叶悄回过神,谦卑有礼的鞠了个躬就退了。他回到后台往眼睛一摸,热的。
当初离开戏台有多不甘,如今重新回来就有多么兴奋,灵魂都在叫嚣他还想唱,想一直在台上唱到死,唱到唱不动的那一天。
叶悄没有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他心里依然还热着,有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