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悄才放开他:“等您回来。”
等江叙回来,也就差不多到叶悄十九岁生日了,岁月无时不刻不再提示叶悄多么的年轻,他才将要走上人生阶段的开始。
江叙揉揉叶悄的脑袋,目光思绪翻涌了几遍,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江叙回江家的老宅后,叶悄专心练戏,每天送吴冬冬上下学,除此之外都没跟其余人接触。
因为快过年的原因,余小瑜再不情愿都被接回去了,余家的人抓不走他,是容封亲自过来把他带回余家的,他在电话里跟叶悄说起码得过完年后一个月才放他过来,听余小瑜的语气好像回余家不是回家,而是过去坐牢似的,他也哭笑不得。
年前打扫房子时叶悄没进那间紧锁的房间,他已经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也选择尊重江叙,给江叙一个私人的空间。清扫到书房时,拿起相框后药瓶摇了摇,差不多都空了。
恋爱的时期应该是心里很甜蜜时候,江叙却频繁的入药,其中原因不得而知,叶悄把药瓶原封未动按着原来的方向放回原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也都要淡然。
像他这样可以分割出两个自己,一个那么情深意切的跟江叙恋爱,一个却在背后冷眼旁观,叶悄对着空气笑了一声:“也许你今后都睡不着一个觉了。”
约定的一周时间过去,江叙没回来,跟叶悄说临时有点事要离开,也许在半个月之后再回家。叶悄听完没有丝毫的不爽或者质问,叮嘱江叙注意身体,刚挂完电话,徐崇明的电话就马上进来。
徐崇明在那头摆低了姿态,问叶悄能不能今年请他师哥到这边过年,戏班子归戏班子,陆念秋世上最亲近的亲人总归只剩下叶悄跟吴冬冬,叶悄以此缘由邀请陆念秋来过个年,委实正常。
他停顿了几秒,把徐崇明等急了才点头:“我邀请师哥是一回事,他来不来我也不能强迫他。”
毕竟他们的戏班才重新起步,班主欠下的高利贷把一个班的人害的不浅,好不容易那群追债的人不再为难他们,班子以前的东西都是班主的,一切归零后都是陆念秋自己一点一点投资进去的。
徐崇明说:“好吧。”
徐崇明赞助一个戏班不过是花钱零钱的小事,总归陆念秋骨子骄傲不愿意接受,否则哪里需要忙到现在。
叶悄没有追问他师哥跟徐崇明如今属于什么关系,无论发生点什么只要他师哥不受到伤害,那他就不干涉。
徐崇明抱怨:“不过接下去我也忙,估计没时间过年。容家那个项目就快竞标了,说是竞标,其实私下里都已经谈妥,江叙不在什么都得我出面,李家的人又爱玩阴的,但我看容家好像对李家不排斥,改明儿我去探探口风。”
叶悄说:“他晚点回来,可能这段时间会比较辛苦你。”
徐崇明赞同:“只能给我加薪加假期弥补,反正自从跟他合作之后也习惯了。”
叶悄无声地微笑,徐崇明说:“你就不好奇他干嘛去了?”
叶悄说:“等他愿意告诉我再说吧。”
眼下最重要的项目江叙都放任交给徐崇明去操办,可想而知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无论公或者私,叶悄跟江叙在一起后对他这有时候消失两星期半个月的行为已经包容之至,期间江叙杳无音讯,连手机通话都不跟叶悄保持联系,活像人间蒸发。
徐崇明连连叹气:“也行,希望你们都好。”
江叙回来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气候阴冷,风渗进骨子里,凉的让人脊背都打寒颤。
叶悄在机场接的人,风雨把他的伞都吹歪了,雨水斜斜地打在身上,江叙接到他电话时马上下了机就找他,看他在风雨中艰难的撑伞飘摇不定,迈开的步伐激起一大片的水花,走近他直接拿过叶悄的伞撑稳撑直。
叶悄啊了声,抬眼看着江叙。
江叙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头发长了,稍微盖在眉眼前,下颌微微的发青,轮廓英挺,但看得出来人是有点消瘦的。
哗哗的雨声砸在伞上,叶悄扬声:“我们先上车。”
叶悄的手很冰,江叙的手比他的还要冰。他记得以前这人体温跟火一样炽热,这几年倒变了个体质,指甲盖看着都冷成淡青色。
叶悄掰着江叙的风衣,去数里面有几身衣服,被江叙轻轻的带开。
江叙极轻地抱了叶悄,没跟往时那样抱一下就松手。
叶悄说:“先生很想我吗?”
又说:“那怎么能忍住十多天不跟我联系的。”
江叙偏过脸看着他:“是我的不好。”
他态度端得正,认错的还块,让叶悄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松开江叙找毛巾擦身上湿润的地方,眼睛没从江叙脸庞移开过:“不是回去跟家里人聚,为什么比出发前还瘦了。”
江叙说:“有点事处理。”手指停在叶悄下颌碰了碰,难得露出些微笑,“现在已经很好了。”
江叙眼底的情绪分明糅杂了几分短暂的伤怀,但面对叶悄的喜悦也是真实的。他伸手一下子把叶悄抱在怀里,叫他:“悄悄。”
叶悄挑眉:“怎么。”
江叙突然吻他,火热的吻碾在唇齿上,似乎还把叶悄咬疼了。
江叙头一次让叶悄感受到如此炽热的情绪,甚至带了点不顾一切的意思。
他双手抓在江叙的耳朵上,把江叙耳朵抓红了。脖子被江叙握在掌心,刮得他很痒,脊背抵在背椅里,发出一点吱呀吱呀的声音。
江叙半眯着眼,叶悄看清楚对方眼底的意乱情迷,他喉咙滚了滚,鼻腔呼出的气息越来越乱,大脑沉沉的,神经却突突的挑着,压迫他的理智,叶悄此时还在思考,想着江叙的行为。
江叙退开一点距离,平息了一下情绪,望着叶悄:“悄悄没有专心。”
叶悄眼弯弯的眉梢处上挑:“您忽然吓到我了。”
江叙贴在叶悄颊边的手指滑了滑,说:“带了件礼物送你。”
叶悄腕子一凉,低头就看到了那条珠润水头极好的手串,玫红的血色,绕在细白的腕子很漂亮,一寸一寸的格外贴合,似乎他就是手串该有的主人。
他的嘴角慢慢抿开笑意,眼角甚至有了湿意泛开,最后笑倒在江叙肩膀上。
一字一字的开口:“我很喜欢。”
江叙目不转睛,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悄悄。”
似是周而复始,似是失而复得。
叶悄没问江叙为什么送他雁回戴了那么长时间的手串,答案对他们两个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这一次博弈,无论真傻还是装傻,无论是猜测还是试探,江叙以这副态度主动送过来,无异于把他自己送上断头台。
叶悄深夜起来了一次,江叙照旧在客厅倒水吃药,他过去坐着看了会儿,要江叙抱他片刻。
叶悄说:“新年宋然的班子里排了几出蛮好的戏,先生喜欢听的话跟我一起去吧。”
江叙应好:“还喜欢什么。”
叶悄说:“没了,希望冬冬身体越来越好。”
江叙说:“等他再大些,身体素质好了可以安排手术。”
叶悄应声:“先生想得比我周到。”
江叙愿意付出,那就随他,总归再过不久也不会再有机会。
既然大家都喜欢演戏,就看看谁还在戏里吧。
第47章
叶悄半夜醒的时候, 望着灯光以及朦胧光线下的人神智有点恍惚。
可能是江叙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刚从机场回来就发烧感冒,叫私人医生到家里检查过, 开完药输一次液, 之后叶悄就自然而然的留在主卧照顾, 毕竟情侣关系还得维持发展下去。
可能这也是一报还一报吧,以前雁回被缓慢的一点一点折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因果轮回回到江叙身上, 你说他是天之骄子,而天之骄子背地里也有摔下来不为人知的时候。
印象中这人一直意气风发, 光环加身, 雁回最初走那会儿都还一副人上人的姿态, 落到今天的变化,等同于差不多在沉默里自杀了。
其实叶悄挺长时间没有回忆过去, 让自己去想太多曾经令他难忘的事情, 毕竟人都是有忘性的, 无论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都会随时间湮灭,具体经历的事情都忘记, 有时浮现很零碎的一些画面, 转眼连脑子都没过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过有的事情遗忘不代表不吃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叶悄不过是重新生长出他原本的刺保护自己而已, 顺便刺一刺撞到面前的人, 至于江叙会被刺成什么下场,结果也就快有了。
死后他在江叙身边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朝夕与共,是真的清楚江叙对他还有真的感情,也只有他清楚江叙还爱,正因为江叙的心在,反正只要他自己不爱,伤的人就只有对方。
叶悄轻轻叹息,对江叙说:“能睡就睡吧。”
他不想再折腾出更多的事,可以前他跟江叙牵扯的一切,总归还没扯平,有的东西并非死亡能填平销毁的。既然来都来了一趟,索性把两人还没理清楚的事情都理整齐,以后就不会再有瓜葛了。
叶悄认真替江叙掖好被子,起身准备回他的房间,脚还没迈出步,忽然被熟睡的人拦着。
光线下的逆影笼罩在江叙眼前,叶悄俯身细细打量江叙的眉眼:“怎么醒了。”
江叙看着他,可能还没完全清醒,侧过身把手臂从被子里一伸,单臂环着叶悄,稍微使劲,就带着人压进被子里。
江叙眼睛沉得不见一点光,背着光线呼吸有点热,有点急促。
“雁雁。”
叶悄使自己放松身体躺在一侧,眼睛丝毫不回避,直勾勾迎进江叙的眼底。
“我是悄悄。”
叶悄抓起江叙的手,贴在他的轮廓来回滑动。
“先生仔细感受一下,我是谁。”
江叙目光一厉,脸部发出轻微的抽动,可在看清楚被他禁锢在怀中的人,似乎又陷入了某种万劫不复的思绪里。
“悄悄,”江叙顺着叶悄的话,似乎累极了,“陪我休息一会儿吧。”
江叙发出请求,唇靠近叶悄的耳朵,又确认了一次:“悄悄。”
叶悄哦的一声:“我陪您。”
手势倒比语气温柔许多,落在江叙发顶触碰轻揉,少年人对成年男人诡异的包容感,叶悄的手指像施了魔法,穿过江叙的头发,捋了捋,居然在耳鬓的发侧里翻出几根颜色稍微显得突兀的银丝。
银丝短短的掺杂在黑发中,叶悄开口:“先生那么年轻,居然会早生华发。”
他执发的手带着玫红如血的那一串珠子,雁回生平戴的最久的唯一一件江叙送的东西,没想到成为他走向消亡的唯一砝码。
早就拿去做了交换,江叙找到后把东西要了回来,至于送给叶悄,就看彼此心里各怀哪种意思。
江叙听着叶悄的陈述,喉咙发出声音低低的应他,听上去好像恍回了神:“白头发,”又问,“多吗。”
叶悄还真去仔细翻找,说多并不算得多,看到就是觉得突兀。
仿佛江叙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变老,就该是英俊有气度的,长白头发跟他联系在一起实在很别扭。
叶悄说:“我能帮您拔了么。”
“虽然听老人讲白头发会越拔越多,不过它们生长的速度应该比不上拔掉的速度。”
江叙闭眼,往叶悄颈侧靠了靠:“拔。”
等叶悄拔光白发,江叙原本紧蹙的眉心都放缓不少,看起来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帮叶悄盖好,这人做事总是出其不意的。
白天时江叙在书房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又交待下去给徐崇明,才换一身衣服跟叶悄去听戏。
叶悄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快过年了容老前辈跟余小瑜不在,尽管没人捧他场子,他依然每天不落的勤奋练功,在家里休息只要不出门也会吊半天嗓。
江叙好像不觉得吵闹,还听得蛮入神。叶悄上午练完下去就去听戏,跟宋然提前招呼了一声,对方知道他来很高兴,但一听他跟江叙一起来,就陷入纠结。
外头在下雨,冬季的阴天雨水下起来就是缠缠绵绵个没完没了,他几乎不让吴冬冬出门,怕冻着生病。江叙安抚了小孩子一句,叶悄出门说:“冬冬虽然平时不跟你亲近,不过你的话他比较听得进心上”
同一种道理叶悄需要耐心的跟吴冬冬说两边遍小孩子才妥协,到了江叙嘴里就变得比他具有威信力。后来有一天叶悄私下问过吴冬冬这事,小孩子怎么说都是跟他出来由他看着长大的,叶悄自私的不希望吴冬冬听江叙的话比他还要顺从。
哪想到吴冬冬告诉他他们寄人篱下,听江叙的话可能会好过些。叶悄不知道吴冬冬在班级里跟同学聊过什么话题,可让一个小孩过早的知道这种事并不算得多好。
叶悄当时就跟吴冬冬说让他别想太多,反正不会在江叙这边住太久。
驱车到了曲艺苑,下雨天捧场的人倒不少。有志同道合的,有拖家带口的,有老友相聚的,听戏在网上听跟现场听体验感终究不一样,反正热闹。
叶悄去的还是上次的那间雅间,巧的是对门的人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睁大眼睛。
苏月白本身就出身书香世家,加上他师父在梨园界颇有名望,今天陪同师父和师父的几位梨友叙旧,没料到会见到他想见又恨着不愿见的人。
更教苏月白吃惊的是江叙旁边的少年,如果不是知道当年那人已经死了,谁都以为会是真人出现在面前,但对方的眉眼轮廓那么年轻,显然不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