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看到巷口围着一大群人,小眼睛瞪得大大的。
何双全找了个空位置,放下孩子,把他的木头都一一摆了出来。
他是个做木雕的,从前沂城繁华,他就在城门口附近摆摊,专给人做木偶,一天下来虽说挣不到什么大钱,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
但战乱一起,百姓们饭都吃不起了,谁还有心情刻这不能吃的人偶,他的生意就一天天的衰落了下来,直至没有。
起初家里还有存银能顶着,现在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城里粮食见天就疯涨,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顶起这个家。
他想分担也无能为力。
现在家门口有人摆摊,他也不管他的木雕能不能卖得出去,先抓住机会在说。
谢安澜他们忙碌了一阵子,带来的东西就卖得七七八八了,最后还剩了点零碎的东西就一起打包卖给了一位大娘。
麻利地捡起地上的包袱布,谢安澜向陆乘舲问道,“夫郎,数数今儿我们挣了多少钱。”
陆乘舲从荷包里倒出铜钱来数数,抿了抿唇道,“二十文。”
“这么少?”谢安澜觉得他们刚才这里围得人挺多的啊,他们两个人还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不可能才这么点啊。
陆乘舲笑笑没有解释,问的人多买得少,加上东西又少,谢安澜又喜欢半买半送,能挣很多钱才怪。
好在谢安澜也不纠结,收拾好了包袱布,带着陆乘舲在这简易得不能简易的集市上逛了逛。
发现人多是多,就是买东西的少,也理解,都是些普通百姓,能拿出钱来的少之又少,多数都是来凑热闹的。
“两位天仙哥哥要不要刻个木雕。”
逛着逛着两人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摊位前,有个长得瘦弱的小男孩,穿着一身不合适宜的大人衣服,正怯生生地向他们说话。
“小桑。”何双全见何桑随着拦下两个人,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抱歉地看着两人。
他观两人衣着,不像是能看得上他这个木雕手艺的人,但儿子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无法指责。
谢安澜打量了一眼他摊子前的一些人偶、动物等木雕,发现刻得还挺活灵活现的,问道,“多少钱?”
“十文钱就好。”何双全对上面前这位贵公子,不知为何,总显些局促。
谢安澜点了点头,这个价格也不贵,向陆乘舲问道,“喜欢吗?不如我们也刻上一对?”
陆乘舲微微颔首,眼睫颤了颤,在邕朝新婚夫夫都有刻木偶的习俗,寓意为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谢安澜爽快地把刚才挣得二十文钱付了出去,“好好刻,别手抖。”
何双全没想到两位贵公子还真看上了他的手艺,欢喜地接了钱,连连直道,“两位公子放心吧,刻不好不要钱。”
谢安澜笑了笑,与陆乘舲并肩站在一起,等着他取木头雕刻。
何双全的速度很快,可能是熟能生巧,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两人模样刻得有九分像的木偶交给谢安澜,“客人看看还满意不满意。”
“不错。”谢安澜接过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人脸上细微的神态刻不出来,模样几乎不差,满意了。
“满意就好。”何双全见钱踹稳了,脸上的笑容笑得很灿烂。
“走了。”买好了东西,谢安澜牵着陆乘舲,对方才叫住他的小孩,打了声招呼。
何桑朝他们笑了笑,感激道,“谢谢两位哥哥。”
谢安澜摇了摇头,拉着陆乘舲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陆乘舲拿着两只木偶,一路爱不释手,谢安澜看了看空荡荡的两只手,突然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买一对。
从那天谢安澜他们去摆了摊后,城中陆陆续续有些铺子也开始开门了,虽说生意算不上多好,但至少让城里开了有了几分烟火气。
整天无所事事的谢安澜多了一样兴趣,带着陆乘舲逛街。
就在陆初一领着浩浩荡荡的商队来到沂城的时候,一进城门就看到了,谢安澜带着自家少爷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在吃烧饼。
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
王爷这是穷成啥样了才会带着自家少爷蹲在路边吃饭。
“初一。”
谢安澜吃完一个烧饼,擦拭完唇角就看见坐在一两马车上,正对他们眼泪直流的陆初一,向他招了招手。
陆初一赶紧擦了擦泪,下马车走过去见礼,“王爷、少爷。”
谢安澜挥了挥手,将手中的油纸递给陆初一,“你们家少爷特意给你留得,赶紧趁热吃。”
陆初一拿着手里的烧饼的,小声幽幽道,“王爷,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是啊,很缺。”谢安澜想都没想应道,但很快就看到陆初一那怪异的眼神,反应过来,笑道,“想什么,我可没亏待你们家少爷,是这烧饼的缘故。”
“是吗?”陆初一疑惑地低下头,咬了一口还热乎的烧饼。
眼睛顿时一亮,低头又猛塞了几口。
烧饼怎么这么好吃!
陆乘舲见陆初一吃得比他还急,默默地移了个位,想装作不认识他。
可明显陆初一没有这个觉悟,凑到陆乘舲身边,毫无形象地边吃边问,“这烧饼是城中哪家铺子做的,配方能卖吗?”
这样好吃的烧饼在帝都都没有卖的,若是买了配方到帝都开家烧饼铺子,生意肯定火爆。
陆乘舲抬眸看向谢安澜,笑道,“这你可就要问问殿下了。”
“难不成这烧饼是王爷所做?”陆初一狐疑道。
谢安澜点了点头,这些天他拉着陆乘舲出门也没有白逛。
在香料铺子里和药铺里发现了不少调料,买回来简单的做了一个十三香,再加上之间的干贝粉,让下人们做了这个烧饼,味道自然不言而喻。
陆初一笑眯了眼,那岂不是说,他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烧饼了。
怪不得他们家少爷肯大冬天的陪王爷蹲在这路边,果真是应了那句,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瞅瞅他们家少爷,为了一个烧饼都破了冬天打死不出门的规矩。
谢安澜的注意力不在烧饼上,而是看着陆初一带领的商队,征愣出神。
这差不多过去有一百多辆马车了,怎么还没完?
这家底究竟有多大?
每当谢安澜以为他快要触碰到陆乘舲身家的时候,陆乘舲又回用实力告诉他,那只是不过是他身价上的一根小拇指。
“只有前面的十辆马车是我的,后面的是其他世家的。”陆乘舲见谢安澜愣住,主动与他解释道。
“沂城百业待兴,靠我一个人是带不起如此大一座城的,我让初一联系了其他世家,看看有没有愿意来试试水的。”
“那还用说,他们当场愿意了,火药的威力,帝都百姓也是见识过的,这次霍将军又靠着火药打退了战无不胜的草原部,这些人都跟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我都没多费口舌,就都跟来了。”陆初一咽下最后一口烧饼说道。
谢安澜稍稍放心了,看来赶超陆乘舲有望了。
正想着,就见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绿官袍的中年男子,一路扶着官帽,小跑到谢安澜面前见礼,“下官冯舒冲拜见宸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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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冯知县?”
如果谢安澜没有猜错的话, 面前这人应该就是谢苍溟新派遣的沂城县新知县。
“是。”冯舒冲跪在谢安澜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起来吧。”谢安澜抬了抬眼皮,对这种动不动就有人向他行跪礼的行为, 已经从不习惯转变到了习以为常。
“是。”冯舒冲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扶好头上快要掉的官帽, 又正了正衣冠。
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见王爷,官服官帽都是在车上仓促下穿上,好在王爷不计较。
谢安澜趁此机会打量了两眼,只见他中等身材, 四方脸旁,穿着一身绿袍显得黑瘦黑瘦的, 像个煤炭。
被人目不斜视地打量着,冯舒冲也不恼,拱手笑道,“王爷, 下官之前在岭南一带上任了十年。”
谢安澜理解了, 岭南一带酷暑炎热, 怪不得肤色会变成这样。
不过也侧面反应出,这个冯舒冲应该是个能办实事的,不然也不可能把自己晒这么黑。
远远看见冯舒冲的家人正站在马车旁向这边张望,谢安澜也不多留他, “你初来乍到, 还未安置家人,沂城又有诸多事物等着你处理,你先回府衙安顿去吧。”
“是,那等下官处理好公务,晚些时候再来拜见王爷。”冯舒冲也不拒绝, 眼下这么多商队进城,吃住都是问题,他得赶紧去安排,可别出岔子。
“嗯。”谢安澜颔首。
有人来管这个烂摊子了,他就可以开展他的事业了。
沂城突然涌进这么大一批商队,城中的百姓早就按耐不住了,纷纷出来打听。
商队是拉着货物来沂城做生意的,有人打听,自然热情回答。
百姓们一听到有商队拉着米粮进城售卖,且粮价与安稳时相差无几,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争相告之。
导致商队还没有完全进城,就被城中的百姓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索性也不去找商铺了,就地贩卖起来。
这下好了,进城这条路彻底被赌死了。
前面进来了的商队还好,不慌不忙,后面卡在城外的商队就开始骂娘了。
一路舟车劳顿大半月,眼看着就能进城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热水,结果堵在城外算什么事。
再有前面的人把钱都挣完了,他们后面的这些人岂不是白白吃亏。
心中有气,自然是要闹一闹发泄的。
冯舒冲好不容易带着家人从人群中挤进到了县衙门口,前脚还没落进县衙,后脚就有眼尖的来禀告,说城门口的商队和城外的商队闹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歇气的他,赶紧带着从家里带来的十几个仆从风风火火赶去城门口疏通道路。
忙忙碌碌一直到第二天天光微亮才算是把这些商队全部安排妥当。
累得头重脚轻的他,好不容易可以回县衙休息了,结果他的主簿又告诉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整个沂城县县衙,别说是一分钱了,连一粒米都没有了!
因为战乱的关系,沂城的秩序基本上是处于瘫痪状态的,别看有了商队百姓们也可以买粮,可还有一部分百姓连粮都买不起,还在家里饿着。
以前官府跑了他们别无法子,现在有官府了,自然全都求上了门。
这也是为何新主簿他们刚到地都还没喘口气就忙碌起了县衙的事,实在是县衙外的饥民们等不起了啊。
“县衙的钱呢?”冯舒冲不相信偌大的沂城竟然能比他在岭南还穷。
主簿拍着桌子欲哭无泪,“都叫前任知县给卷跑了。”
“什么?!”冯舒冲怒不可遏,“他弃一城百姓于不顾也就罢了,还把百姓的救命钱粮都卷跑了,什么狗屁父母官。”
主簿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百姓活活饿死吧。”
冯舒冲在屋内踱步一阵,叹息道,“粮食我私人先垫着,钱的事先不急,若是粮不够了,就去我夫人哪里讨些银子去买,至于前任知县,下通缉令缉拿归案吧,卷了这么多钱粮,没有放过的道理。”
冯舒冲为官十年,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
别的县衙再差再烂好歹还有些存银存粮能够顶上一阵子。
这沂城县到好,什么都没有,一上任就给了他一箩筐的麻烦事。
麻烦事他倒是不怕,可这没钱没粮,拿什么来建设。
总不能一直让他私人出吧,眼下还是寒冬腊月,地里没有半点产物,最快也得明年夏季才能有新的粮食出来。
他一个知县,能有多少钱养大半个城的百姓半年之久?
焦心的冯知县,躺在床上那是烙煎饼似的睡不着,谢安澜却一大早兴致勃勃地准备带着陆乘舲他们出城冬游。
上次与草原部的那一战是真的把草原部给打伤了,威远候排了不少斥候去被草原部占领的泾城打探,发现他们基本上的时间都鬼缩在城内不出,城门外戒备森严,看样子,短期内没有再进攻沂城的意思。
傅铮与霍森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付的人,经过一场战役下来,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正在筹备联合起来主动进攻草原部,夺回泾城。
只是眼下马上就快要过年,且将士们刚刚大战了一场,还需要时间修养,所以主动进攻的作战计划就推迟到了年后。
谢安澜能出城也正是因为沂城周围安全,不然傅铮和霍森谁都不会让他出去的。
这次出城谢安澜大张旗鼓地带了两百多护卫,走在路上的行人,远远看见就避让开来。
马车出了城,一直向东驶,沿途都是一些枯黄的草木,连户农户也没有,谢安澜不禁感到好奇,“这些土地就没有人种植吗?”
陆初一往窗外看了眼,主动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西北地区常年干旱缺水,因此种地十分不易,好多耕种人家都把家安在湖泊周围,像这种离水源远的地是没有人耕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