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说这个玉簪啊。”谢安澜抬手摸了摸头顶那根温润舒适的簪子,立马反应了过来。
陆乘舲点点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成年贺礼。”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是取下来收起来好。”谢安澜错愕, 说着就要取下头顶的簪子来。
“不必,做成簪子就是要给人戴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它带来身侧也未曾绾过发,说起来算是可惜了,给了殿下也不算是埋没了它。”陆乘舲摇了摇头。
谢安澜听他这样一说,霎时止住了手,只是以后肯定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对待了,顿时觉得头上重了十斤。
想到陆乘舲才与他认识,就把如此贵重的东西送与他,谢安澜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分。
他穿越而来,就没想过要喜欢上谁,觉得古人的观念与自己的理念一定不相融合,与其找个人给自己添麻烦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谁知误打误撞与陆乘舲成了婚,感受到他那事无巨细的照顾,谢安澜渐渐就有了好感,一直没让他突破自己的心里底线的就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直男。
直男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才对。
直到他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喜欢其实是不分男女的。
“你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就不曾后悔?”谢安澜叹了口气,毕竟那时候他实在是谈不上对陆乘舲有多好,且身上的名声也不好听,真不知道陆乘舲是怎么心甘情愿的。
“不后悔。”陆乘舲目光坚定道。
他记得在他来王府之后,太医为他解毒时,他想吐血,正窘迫间,是谢安澜用细心观察到,及时捡起地上的喜帕为他解了难。
他也记得在他饿了一天,肚子响了好几声时,是谢安澜不动声色的卷起被褥上的各类干果,招呼他吃,见他喜红枣,他就把所有的红枣都留给他。
他还记得两人同床共枕时,谢安澜为了怕压到他的头发,一个人蜷缩在墙角睡了一夜。
他更是记得当他手受伤了,谢安澜明明自己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却愿意花十贯钱为他买上一瓶最好的伤药。
或许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谢安澜看来不足挂齿,却在他的心里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他怎么会后悔呢。
一对比,谢安澜的脸就烧得慌,因为他送给陆乘舲的东西,连人家簪子的一点碎渣子都值不上。
充其量只能算他在这个世界挣下的第一件战利品。
也可以说是唯一剩下的战利品。
谢安澜陪着陆乘舲说了好一会话,总算是把他开导了出来。
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熟睡过去的陆乘舲,谢安澜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好黏在脸颊上的青丝,一把把人给横抱起来。
这屋房门都被他给踹了,自然是不能住人了,谢安澜直接把人给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爷……”
陆初一一直侯在门外,见王爷抱着自己少爷出来,瞳孔都震惊了。
“噤声。”
谢安澜小声呵斥。
陆初一只好紧闭着嘴巴,看着王爷将自家少爷抱回王爷的偏殿,十分好奇王爷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他们家少爷给哄好的。
闻讯赶过来的福伯看见这一幕,欣喜得不得了,他们家王爷终于开窍了!
而那些来京城送贺礼的汉子,在看到王爷为了他们家少爷急冲冲踹门的情形,一个个都将心给放进了肚子里。
忠叔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看到少爷幸福美满,他们上帝都来送贺礼就是为了探探这王爷的底子。
他们远在西北对这宸王一点都不熟悉,一路上帝都一路打听,都是一些不中听的言论,弄得他们那颗心七上八下。
现在看到王爷对他们少爷如此上心,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于外面那些不好的言论,一定是谣传!
陆乘舲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睁开眼看到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房间,还有点懵,“这是哪儿?”
“少爷,你醒了!”陆初一一直守在陆乘舲的榻前,见他醒了,欣喜不已。
陆乘舲缓慢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待看清屋内陈设后才知晓,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怎么到了殿下的住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曾记得昨日他有来过殿下的房间啊。
“自然是王爷把少爷抱来的咯。”陆初一眨了眨眼睛,打趣道。
经过陆初一一提醒,陆乘舲想起来了,昨天他蹲在房间里自责,是谢安澜把他给劝解出来的。
一想到昨天那个吻,陆乘舲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耳根子微微发烫。
突然,陆乘舲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开自己的五指,见两手空空,慌张道,“我手里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陆初一好奇。
陆乘舲不再管他,起身在床上各处翻找起来。
他明明记得昨天他攥得死死的,怎么会丢。
“少爷,你找什么,初一帮你一起找。”陆初一见他们家少爷都快急哭了,赶紧问道。
“铜钱,十五枚铜钱。”陆乘舲红着眼眶,沙哑着嗓子道。
早知道睡着了会丢,他就该放好了再睡的。
这要是丢了,怎么与殿下交代。
“少爷是丢了钱吗?初一给你补上。”陆初一没怎么听明白,见陆乘舲不停地在找钱,解下自己的钱袋子掏出一两银子来。
“不是这个钱,是铜钱,也不是你袋子里的铜钱,是殿下给我的十五枚铜钱。”陆乘舲摇了摇头,对陆初一钱袋子里的钱不屑一顾。
陆初一都快被他们家少爷给绕晕了,那究竟是什么钱啊。
明天就要出征远行了,昨天因为陆乘舲的事,耽误了点时间,今早一早起来,谢安澜就忙着请点各类行李,查缺补漏
待到都过了朝食,还不见陆乘舲起来,便去厨房拿了两颗熟鸡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进屋就看见把房间翻找得乱七八糟的主仆二人。
“怎么,找本王的私房钱呢。”谢安澜见陆乘舲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心下一放松打趣到。
“找铜钱,少爷说他的铜钱丢了。”陆初一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初一!”陆乘舲急了,他私心里是不希望这件事叫殿下知道的。
但还是晚了一步。
被谢安澜戏谑地打趣着,他微微抿嘴,低下头,不敢与谢安澜直视。
昨天才交换的信物,今早就让他给丢了,还不知殿下会怎么看待他。
“是这个吗?”谢安澜好笑地从怀里掏出十五枚用红绳串好的铜钱,重新郑重地放在陆乘舲手中,“昨天你睡着之后,撒得满床都是,我只好先给你收起来。”
这几枚铜钱还是当初他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赌坊里赢得,原本打算给陆乘舲买药的,后来他自己买了,就一直没派上用场,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上,还成为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不得不说,缘,妙不可言。
早知道陆乘舲会因为这几枚铜钱而急成这样,他就不该收起来,而是放在他的床头。
不过那样的话,可能就看不到他如此鲜活的一面了。
信物失而复得,陆乘舲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了,认真而又庄重地收好。
免得又丢了。
陆初一是不明白,不就是几枚铜钱,怎么把少爷急成那个样子?
不会昨天王爷就靠着这几枚铜钱而把他们家少爷给哄好的吧。
那他们家少爷为未免太好哄了吧!
“殿下,你的房间被我翻乱了,我重新帮你整理一下吧。”收好铜钱,陆乘舲看着这乱糟糟的屋子,脸颊都有些发烫。
他方才方寸大乱之下,丢了礼仪,在殿下面前丢人了。
再一想到昨天殿下与他互通心意时,他还在……哭!
陆乘舲整个人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谢安澜没有在意这些小事,拿出刚才从厨房顺的鸡蛋,细心剥了壳与陆乘舲,“房子先不急着收拾,先滚一下眼睛,不然待会你可就没办法见人了。”
谢安澜趁陆乘舲滚眼睛的时候,自己主动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就被子有点乱,重新整理一下即可。
陆乘舲闭着眼睛感受到热鸡蛋滚在眼眶上的舒适感,再听着谢安澜没有一句怨言地在收拾房间,觉得心间都是滚烫的。
他就知道,殿下其实不差的。
“殿下,我想与你商议一点事。”陆乘舲鸡蛋滚到一半,觉得眼睛没有那么难受后,悠然慎重道。
“你说。”谢安澜重新铺好床,让陆乘舲躺下来,他接过陆乘舲手中的鸡蛋,缓慢而又节奏地替他滚起来。
“我想同殿下一同去西北,不为别的,我就想去给忠叔敬杯酒。”陆乘舲知道他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明明谢安澜都已经拒绝过了他,他现在又旧事重提,显得很无礼。
可是一想到忠叔那是从小把他带大的人啊。
不是亲人甚是亲人,这最后一程,他若不去送送,他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好,一起走吧。”
谢安澜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把陆乘舲强留在京城,他也不会开心。
甚至有可能想要自己去西北,那还不如跟着他一块走,跟着军队,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也能放心些。
陆乘舲,“……”
他原本想了好多好多的说辞,没想到殿下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
“谢谢。”陆乘舲张了张唇,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出这两个字。
“谢什么,说不准这一路还需要你来照顾我。”谢安澜摇了摇头,他也正好想趁此机会拉陆乘舲出去散散心。
陆乘舲与他一样也是个男人啊。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他困在帝都的这方寸之间,就算他心悦与他,也也希望陆乘舲是那翱翔天空的鸟儿,而不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两颗的鸡蛋皮都让谢安澜给揉破后,陆乘舲的眼睛总算是看上去没有那么红肿了。
不过眼眶还是红彤彤的,看人的时候老带着一丝魅惑。
本来人就长得好看,这下更是不得了。
谢安澜不自然地挪移开目光,“咳,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没有收拾的,你也早些收拾些东西出来,免得明天走的时候太过于匆忙。”
“嗯。”陆乘舲点了点头。
谢安澜这才退出房间,走了两步,复又绕回来道,“也别忘了吃朝食啊。”
“知晓了。”陆乘舲乖乖应下,看着谢安澜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刚才谢安澜揉过的眼眶,嘴角泛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
就在谢安澜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
一连两天没有去上朝的王尚书,此时正蹲在自家的梅园里修剪着梅花的枝桠。
原本满园皆梅的梅园,现在中间光秃秃地少了一块,看起来十分突兀。
“爹,那宸王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吧,咱家的梅花说让他挖了就挖了?”王尚书的儿子王寅一肚子怨气地跟在他爹身后抱怨。
到了这冬日,整个帝都都没有一处好景色了,到处都是枯枝败叶,白雪皑皑,唯独他家的梅园还繁花似锦,芬香馥郁。
每每到这个时候,家里文人骚客络绎不绝,留下诗词无数,歌赋百篇,成为帝都一景。
致使他的一众好友们,早就想来见识见识他家的梅园盛景,原本他们约定好了这几日就开宴。
结果被那不懂事的宸王把梅园中最漂亮的一颗梅树挖了,这下好了,不仅赏梅宴办不成了,还连带着他们家成为大街小巷的饭后茶余的谈资。
甚至还有不少好友到他这里来问,他们家究竟与宸王结了什么仇。
结了什么仇?
他还想问问,他们家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那个混不吝的宸王!
害得他爹在朝堂上被陛下当众打趣,哄笑整个朝堂,不得不告病躲在家里。
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坊间传闻越来越离谱,连带着好友看他的眼色都不对了,他心中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这不就跑到自家老爹面前说诉起苦来。
王尚书是个精瘦的小老头,身高不足七尺,每次上朝夹在一群玉树临风的官僚中连个头都露不出来。
好在他官位尚可,每次站在前面两位同僚的缝隙中,也得以面见天颜,就是不太引人注目。
王尚书王勐站在木梯上拿着一把剪刀这里修修哪里修修,再听着儿子叨叨絮絮的抱怨,一点都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看上去还有几分怡然自得。
王寅抱怨了半天,见他爹连个眼神都未给他,心下有些不乐意了,“爹,你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王勐闻言抬了抬眼皮,“有什么好生气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皇家的,王爷挖一颗梅树又算得了什么。”
“可……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你看看外面都把我们王府传成什么样了。”王寅年轻气盛,并不认同父亲的话。
王勐笑着捋了捋胡须,“坊间传闻不可信也,你身为我儿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总之孩儿就是气不过,若不是那宸王,爹爹也不会被人耻笑,咱们家也不至于被人奚落。”王寅胸中沟壑难平。
王勐见儿子一脸气愤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做事只看表象。
“寅儿啊,你还是需要磨砺啊,你只看到你爹我被同僚嘲笑,却没有发现陛下最近对你爹我的关注开始渐渐多了起来。”王勐捋着胡须,显得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