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反应很奇怪。”男人的目光锋利,像是能透过铁铸的面具,看到希恩的本质,“知道我是神明,身为人类,你第一时间不该是向我俯首参拜吗?”
“没有信仰,也要这么做吗?”希恩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问,“不做,神明会伤害我吗?”
男人像是被希恩的话逗乐了,嘴角微勾,“当然不会,神明是不会在乎人类做什么的,不会为之生气,不会为之喜悦,不会为之憎恶,也不会为之怜悯。”
“可是,上次见面,你看见我后似乎很不悦?”希恩望着走向书桌的高大身影。
“这很正常。沉睡时被人吵醒,即使是神,也会生气。”男人耸耸肩,饶有兴趣得打量着桌上的司康饼,“放轻松,今天不会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契约的事。”
“契约?”希恩不由联想到传说里那些恶魔诱惑人类灵魂的故事。
“应该在这个地方。”男人指了指自己脖子。
希恩会意走到镜子前,解开自己的领口,在他的脖子出,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个血色的法阵。
法阵的纹路和通神法阵的纹路类似。
“这是远古人类和神明交互的法阵。施展法阵的人可以看见召唤的神明,拥有与神明对话、交易的权利。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这也是我召唤你的目的。”希恩一丝不苟将衣领重新扣上,他正欲说什么,却被男人突然的惊讶声打断了。
“嗯?这个好甜。”男人正在吃着莉莉安送来的司康饼,“真是意外的很好吃。你不尝尝吗?”
“你能触碰东西。希恩眯了下眼,拄着手杖将书房的门带上,“别人可以看见你吗?还有这块司康饼。”
“为什么不可以?放心,只有你能看见我,包括这块司康饼。”男人似乎对手里的司康饼很满意,“介意我都吃了吗?”
“请便。”希恩的眼帘下垂。
他本来就没有吃的打算。
方才他在莉莉安身上有闻到隐隐的香水味,那是他送给玛丽夫人【天鹅王冠】。
“为什么不吃?是怕里面有毒吗?”男人漫不经心问。
“不,我只是不喜欢太甜的食物。”希恩说。
“甜腻的味道能让人的胃感到满足。你应该试试。”男人将最后一口裹着糖霜的司康饼送进嘴里,“甜品可以救赎苦者的灵魂。”
希恩望着倚在桌边的男人,和神圣的长相完全不同,这位神明行为举止似乎有些不太正经。
“请问我现在可以和你交易了吗?”希恩问。
“不可以。”男人抬了抬眼皮,拒绝得很果断,”因为我没有和你交易的意愿。“
“为什么?没有协商的余地吗?”
“没有。因为你全身上下,完全没有一点让我感兴趣的地方。没有,没有情绪,整个灵魂就像一滩死水。”男人微笑,“而且最重要的,你快死了。”
“这算是神明开恩赐予你的忠告。”
“这样吗?我知道了,谢谢。”希恩不好久站,在书桌边坐下。
“谢谢?你这算什么反应?你是不相信我的判断?”男人很不满希恩平淡的反应。
“没有,我相信你说的。”希恩甚至没抬头,握起羽毛笔开始工作,“眼下的情况,我死亡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真是奇怪的人,算了。”男人愣了下,随后摆了摆手,似乎准备离开。
“等一下。”羽毛笔停了下来,希恩抬头将男人叫住,“我想请你帮个忙。”
“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不会和你交易。“
“可是你吃了我妻子做给我的甜品。”希恩从桌子下面拿出那只棕色的手提箱,“所以说互通有无,天下没有白吃的甜品。”
“你——”男人的脸色有点难看,“黑心肠的人类。”
“等价交换,只是让你送样东西而已,不会很麻烦。”
“只此一次,别指望我会再帮你,人类。”男人沉着脸拿起那只棕色的手提箱,走了出去。
当门应声关上的时候,整间书房一下陷入了无声的死寂。
与此同时,在玫瑰庄园蜿蜒曲折的地下。
老管家汤姆斯提着一盏油灯,小心翼翼走在泛着潮气的地下石阶上。
“莉莉安小姐,还请您小心脚下。这里曾经是老爷研究炼金术的地方,后来老爷去了,夫人就让人将这里的门全等封死了,只剩下最后了一件屋子。”
“这里存放着狄妮亚小姐最后一些东西。”老管家从腰间拿出一把铜黄色的钥匙,摇晃破损的铁门发出了咿咿呀呀地怪响。
四壁的蜡烛被依次点燃。
“那是——”莉莉安的瞳孔缩了缩,她的正前方挂着一张用银框装裱的巨幅油画。
油画上是一位手里抱着婴儿的黑发女人。
“这是诺曼子爵的情妇狄妮亚小姐,还有其诞下的孩子。”老管家长叹一口气,“也就是现在的希恩子爵。”
“艾瑞克斯…和希恩真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莉莉安的声音在发颤,“这件事……希恩他、他应当不知道吧。”
“莉莉安小姐,您没见过子爵的面容吗?”老管家问。
“我——”莉莉安愣住了。
那个男人铁面之后的模样,她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
“哎,如果您亲眼见过子爵完好无损的脸,您就会发现希恩子爵和艾瑞克斯先生是有多么的相像。在两位还很小的时候,老爷都常常会分辨不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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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玫瑰庄园10
“所以……希恩他是一直知道的?”莉莉安捂着嘴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子爵应该是回想起了一些事吧。”老管家的神情变得很是悲切,“狄妮亚小姐是老爷从东洋带回来的,因为那时老爷和夫人已经有婚约了,所以狄妮亚小姐就成了老爷的情妇。不过在十五年前,一场大火夺去了狄妮亚小姐的生命,希恩子爵侥幸活了下来,可也落得现在的一身毛病。”
“大火?为什么?”莉莉安失神,“当时没有魔法师在场吗?”
“那不是一般的火焰,是极强的魔法。因为一般的水根本无法将浇灭。我记得赶去的时候,整幢房子都被火舌吞噬了,地上都是焦灼的黑印。”
“魔法?故意的?是谁做出如此过分的事?!”
“这个——”老管家欲言又止,“当时除了狄妮亚小姐和希恩子爵外,还有艾瑞克斯少爷了。”
“艾瑞克斯也在?”莉莉安震惊。
“是的,艾瑞克斯少爷是被老爷完好无损抱出来的。”老管家声音艰难,“因为魔法不会伤害施法者,所以当时猜测是艾瑞克斯少爷天赋失控造成的。”
“怎、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莉莉安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立在原地,她愣愣得望着眼前那方方正正的油画像,内心坠入煎熬无比得绝望之地。
璀璨夺目的水晶灯下,绚丽斑斓的礼服裙随着少女们的轻拥摇曳着,如仲夏夜飘香的诗意花园。
希恩拄着手杖站在二楼回旋的铁栏杆边,默默注视着大厅中央被簇拥着棕发少女。
“希恩,你不下去吗?”艾瑞克斯从房间里出来。他换了一套参加舞会的白色正装,今晚他受到莉莉安的邀请,要在宴会上用钢琴为在座的淑女们弹奏一曲。
“在过一会儿吧。”希恩偏过身,打量了下艾瑞克斯,微微点头,“白色很适合你。”
“咳,是吗?”艾瑞克斯有点不自在抓了下头发,随后站在希恩的旁边,一同望着正下方的大厅,“莉莉安竟然邀了这么多人,真是有点紧张,其实我不怎么擅长弹奏钢琴。”
“你今天准备演奏什么曲目?”
“《少女的祈祷》。”说到这,艾瑞克斯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希恩似是随意发问。
“这曲子实在让人头疼。中间有一段连音,可能是我太久不碰琴生疏了,练习时,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打结了。”艾瑞克斯抬起手,指尖在栏杆上敲击着,发出叮叮叮地轻响。
“你指法错了。”
“嗯?”艾瑞克斯微微愣了下,还未回过神,冰凉的指尖就分别在了他无名指和食指的关节处轻轻敲了下。
大概是男人的指尖太凉了,艾瑞克斯身子不可见得颤了下。
“这两根手指换位,后面会顺畅很多。“希恩又在栏杆上演示了一遍,苍白的手指动作意外的轻巧干脆。
“你会演奏钢琴吗?”艾瑞克斯神色流露了一点惊讶。
“嗯。”铁面后,希恩的眸子沉了沉,“来庄园后,有上过乐理课。”
“一定是母亲逼着你学的吧。”艾瑞克斯像是想到了什么烦闷的事,皱着眉头,“做贵族真的很麻烦,需要遵守很多没必要的规矩,有时候简直就像背着壳的蜗牛一样傻。”
“嗯……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等艾瑞克斯抱怨完,他忽然发现男人正沉默地望着他。
“没有,只是有点惊讶。”希恩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你会抱怨。”
他以为像艾瑞克斯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赢家,应该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要是人就会忍不住抱怨的。”艾瑞克斯嘴角露出一点苦笑,“我觉得承担别人的期许是件很累的事。就像父亲,似乎十分轻易得就相信我了,理所当然觉得我一定能给卡贝德家族带来荣耀。但其实,这事我自己心里根本没什么底……”
“没底也要做到,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希恩问。
艾瑞克斯被问得发愣,“因为…这是他们托付给我……”
“这只能说明你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希恩淡淡说,“况且他们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你做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样吗?”艾瑞克斯喃喃说,“做不到也不要紧吗?”
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人和他说,做不到也没关系。
“这是希望,不是负担。”望见底下提着琴包的绅士,希恩收回目光,“艾瑞克斯,似乎到你下去演奏的时候了。”
“这么快!”艾瑞克斯陡然回神,理了下自己的仪态,和希恩点了下头,就沿着灯光闪耀的痕迹走下了楼梯。
合身的白色礼服衬着男人格外英俊,一举一动宛如优雅尊贵的王子,惹得下面的淑女们面颊泛红,心动不已。
“你倒是对他意外的温和,不是他的到来,才让你落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的吗?”金发男人揣着一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倚在栏杆边轻轻晃着,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转出深深的漩涡。
“能让自己狼狈的只有自己。”希恩注视着底下坐在钢琴边挺直腰背的身影,“他不是原因。”
“这可不一定。在别人眼里,你们两个人就是最适合拿出来比较的。”男人握着酒杯在嘴边抿了抿,“想来在他未归来之前,在你不知道的背后就早有这样的议论了吧。用消逝的太阳和现存的砂砾相比较,人们的内心可以收获更多的快慰和感叹。”
“美好因为死亡而更美好,丑陋因为存在而更丑陋。”男人忽然轻笑了一下,“怎么样?我可以赐予你一个恩典,帮你杀了他。”
“杀了他不是明智的做法,不仅不能解开我的困境,还会惹怒敌人加速我的死亡。”
希恩偏过头:“神明可以随意杀人的吗?”
玫瑰色的眸子一愣,随后微微错开,男人撇了下嘴:“真是见识浅薄,因为神明而死的人那可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大厅里,一个个欢快轻盈的音符从白色的钢琴里跳跃而出,希恩听着耳中单纯的旋律皱了皱眉。
曲子里没有其他乐器的合音,再加上演奏者的有心无力,整段音调单调的像张白纸。
“对了,你们请的小提琴师似乎出了点意外,我下去拿酒的时候,看到他在取乐器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男人忽然开口。
“你做了什么?”希恩望着男人的眼睛。
“好吧,谁让他吃了桌上最后一块乳脂松糕?那是我本来要吃的。”男人高傲的脸上忽然露出孩子似生气的表情,“这是罪有应得。”
“你来这做什么的。不是不愿意交易吗?”希恩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神明能给他的判断带来太多可能的变化。
他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超出预料的情况。
“我自然是来看你如何走向死亡的。”男人挑了下眉,随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枫木材质的小提琴,“怎么样?你准备下去救个场吗?”
大厅内的气氛就像掺了冰渣子的温水。
到场的贵族自身大多有些才艺,就是没有,那对音乐旋律也有着不低的欣赏水平,倒不是说艾瑞克斯谈得有多差,只是这样平庸的音乐实在是露不了这些尊贵的耳朵。
没有人表现在脸上,只是那种尴尬的气氛像瘟疫一样在人们的眼神之间流转。
艾瑞克斯坐在钢琴前,他的手指僵硬得在琴键上弹奏着,他不知道原本的配乐去了哪里,只是现在也容不得他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