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他一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老夏瞪他一眼,冷哼道:“你睡傻了?你妈就焯了个苦瓜!”
夏云则看着桌上的清蒸石斑鱼炭烧猪颈肉油爆大虾香酥藕夹白切鸡八宝饭,把口水和泪水齐齐往肚里咽,佯装镇定,颤抖地把筷子伸向那盘凉拌苦瓜,淡然道:“这几天胃口不好,就想吃点清淡的。”
自己吹的屁,哭着也要闻完。
反正陆哥一个人在家不是外卖就是方便面,他们这也算一起吃苦的幸福。
老夏呵呵两声,不再搭理他,陈女士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儿砸,你以前能吃一头牛,现在装什么大家闺秀呢?”
不是装,是真的……夏云则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拿着筷子的手屡教不改地翘起兰花指,一块苦瓜还没夹起来,老夏飞起一筷子打在他手指上,喝道:“好好拿筷子,别娘娘腔腔的!”
夏云则“嘶”了一声,差点疼出两行英雄泪。
有没有搞错,陆远非那种铁血硬汉都没管过他翘兰花指,当爹的竟然下这么重的手,真是世情如纸,爹不如哥。
“吃饭就吃饭,你找什么事?”陈女士把筷子一拍,挺身护犊子,“你再打我儿子一下试试!”
夏云则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就想高歌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
他爹在老婆面前还是比较怂的,收敛气焰,口服心不服地抱怨:“你也没少打……不是,你看他这矫情样子,将来怎么找对象?哪个姑娘能瞧上这样儿的?”
“那也不能吃饭的时候打孩子。”陈女士爱子心切,端过凉拌苦瓜,筷子一划拉,多半盘子拨到他碗里,鼓励道:“儿砸别理你爸,他更年期脾气大,咱想吃啥就吃啥,不够妈还给你拌。”
夏云则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冒尖的苦瓜,喉头颤抖,目光呆滞,桌上的石斑鱼都比他双眼有神。
“够、够了……”
年关难过,哥哥救我!
第92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长者赐,不敢辞,夏云则含着泪吃完了一碗苦瓜,低头猛扒两口饭,把碗筷一推:“饱了。”
他还造作地打了个嗝,以证明他是一粒米也塞不下了。
硬菜还没怎么动呢,被接风的人就要下桌,世上还有比这更扫兴的事吗?老夏哼了一声,脾气又上来了:“吃完饭连碗筷都不收拾,这谁家的大少爷?”
人家分明是小公举,夏云则看看他山雨欲来的脸色,识相地把这句辩白咽回去,老老实实抄起自己的碗筷去厨房洗。
陆哥都没让他洗过碗……
夏云则拧开水笼头,弯腰洗碗,肠胃一阵翻腾,喉间逸上苦涩的气息。
据说这玩意败火,吃这么多他大概能立地成佛。
吃完晚饭,他奉上给爹娘的孝敬钱,又把礼物拿给他们,陈女士笑得合不拢嘴,直说乖儿子破费了,就连更年期气不顺的老夏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一边拆礼物一边赏脸送他一句“还行”。
成功哄好父母,夏云则借口困倦不陪他们看电视了,躲回自己房间里,大被蒙头,偷偷跟陆远非视频。
早晨才分开,晚上就想念,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陆远非的假期分外无聊,头一次觉得家里空荡荡地没有人气,同学战友都忙着买年货搞扫除,没人出来陪他喝酒,除夕守岁初一拜年,初二拜望老丈人,初三开始才能自由活动攒各种饭局,陆远非还得独守空房一星期才有人搭理他。
小教练临走之前给他冰箱里塞满了包装肉制品和蔬菜水果,让他好歹煮方便面的时候加点料,不要任由拙劣的厨艺把自己搞到营养不良。
夏云则戳他视频的时候他正在做俯卧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干脆打个赤膊来锻炼。
接通之后他把手机放在地上,健身调情两不误。
从夏云则这个角度来看,这画面就相当有冲击力了,陆远非伏在上方,肌肉贲张,轻快地撑起落下,汗水沿着脸颊滑下来,要落不落地挂在下巴上,让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强悍气息,当下不争气地软了半边身子。
这个角度实在太诱人,他又偏偏平躺着,仿佛一抬头就能吻去对方颔下的汗珠,夏云则吞了口口水,哑着嗓子叫了声哥哥,臊得满脸通红。
陆远非没看出他羞答答的神色,问:“你那边怎么那么黑?”
夏云则拖着长长的鼻音撒娇:“我在被窝里呢,这卧室门不能反锁,万一我妈搞突袭,我会死得很难看。”
陆远非怕他捂时间长了气闷,柔声哄道:“出来,让我看看你。”
夏云则最招架不住他这铁汉柔情,二话不说乖乖地钻出来,调亮床头灯,让他看个够。
陆远非看见他潮红的脸颊,怔了一下,然后明显地呼吸粗重了些,就像负重跑完五公里越野再武装泅渡上岸之后又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一样。
眼中更是斗志昂扬,熠熠生辉,于无声处表明他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夏云则被他露骨的视线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一松,手机砸脸上了。
他想起穿越之前的皇家规矩,公主下嫁是要单独开府的,驸马非宣召不得入侍,先行君臣礼,再叙夫妻情。
可要摊上陆远非这种驸马呢,大概不会把那些繁文缛节放在眼里,想见就见,想抢就抢,像一辆横冲直撞的步战车,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那种锐不可当的气势最让人心折,躁动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夏云则拿起手机,难为情地揉了揉脑门,半是抱怨半是威胁:“别笑了!”
对面哈哈大笑,训练被迫中止,雄浑的声音险些掀翻房顶,只听房门一响,陈女士闻声而至:“谁跟你聊呢笑这么欢脱?”
夏云则头皮发麻,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陆远非动作更快,跟半夜听见紧急集合哨似地,一秒钟擦汗穿衣坐上沙发,出现在陈女士面前就是一副人模狗样的规矩相。
她儿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扭过脑袋看她,小声嘀咕:“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陈女士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前仰后合,末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脖子上:“你进我肚子里也没敲门,我跟你计较了吗?”
夏云则被拍熄了,歪理无以辩,只能干瞪眼。
好在友军救场,陆远非在屏幕里文质彬彬地打招呼:“陈阿姨过年好。”
他妈笑眯眯地转向陆远非,声音特别和蔼可亲:“小陆过年好,没回老家?”
夏云则使劲戳她,用眼神提醒她小陆哥孤家寡人,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女士想起来了,看向陆远非的眼神满满都是怜惜,把炮口转向亲儿子,轰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陆一个人怎么过年,你怎么不把他带回来?”
夏云则张了张嘴,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是措手不及的懵逼,又有点蠢蠢欲动的期待。
在家长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暗度陈仓,想想就觉得特别刺激。
幸福来得太突然,陆远非也有点心动,正要顺水推舟,就见夏云则拼命给他使眼色,挤眉弄眼摇头摆手,好像他不是来做客,而是来闯龙潭虎穴一样。
“下次吧。”在丈母娘和媳妇之间他果断选边站队,婉言谢绝陈女士的好意,“今年健身房人手不够,我还得去值班。”
“当老板也是辛苦哟。”陈女士感叹一声,看她没出息的儿子已经抱着枕头呵欠连天了,对面还精神百倍睡意全无,就觉得当个打工仔也不赖,至少不会压力山大英年早秃。
夏云则哄走他妈,又抱着手机缩回被窝里,看不见就看不见,至少别得意忘形引他妈进来现场捉奸。
谈个恋爱谈出特工与间谍的气场,也是让人无奈忧伤。
他男朋友还要秋后算帐:“怎么,不想让我去你家过年?”
夏云则赶紧表忠心:“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误会啊,我妈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大姨家的表姐今年又没带男朋友回来。”
他倒是想带男朋友回来,就怕让人一锨挖走,变成别人的男朋友。
老阿姨们见了大龄单身青年就想配成对的爱好成功打消了陆远非前来叨扰的念头,又想到夏云则也是个盘靓条顺的单身狗,小城市年轻人结婚普遍早,他这二十五的岁数已经算超龄青年了。
“过年没给你安排相亲吧?”作为柜中男友,陆远非着实放心不下,“同学聚会没事也少去。”
色厉内荏,醋味扑鼻,惹得夏云则呵呵直笑,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把他男朋友撩拨到暴走边缘,才对着屏幕“吧唧”亲了一口,成功地抚慰了这头喷火爆龙。
两个人喁喁私语,情意绵绵,陆远非把他哄睡了才结束通话,看自己这边身单影只,叹了口气,脱了衣服接着锻炼。
夏云则半夜饿醒了,晚上吃的那点米饭和苦瓜早消化完了,他蜷成一团回忆那些硬菜,口水泛滥,脑中两个小人展开殊死搏斗。
一个是懒,一个是饿,最后饿战胜了懒,又把节操按到地上摩擦,夏云则披衣下床,蹑手蹑脚地溜出去打牙祭。
他没敢开灯,摸着黑扶墙出来,父母房门虚掩,传出阵阵鼾声,预示着客厅和厨房空无一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直捣粮仓。
拉开冰箱门的瞬间,圣光照耀,灵魂升华,夏云则发自内心地感谢在冰箱里装灯的伟大设计,成功缓解了堂堂公主半夜偷吃剩菜的尴尬。
晚上的菜分别放在保鲜盒里,在冷藏室码得整整齐齐,十分有老夏一板一眼的风格,夏云则也不挪窝了,小心翼翼地拈了块白切鸡塞进嘴巴里,鼻腔里发出满足的低哼。
皮弹肉细,香嫩鲜甜,他连着吃了好几块,恋恋不舍地换另一个保鲜盒。
偷吃的第一要务是伪造现场,不能明火执仗吃个精光,除非主人把剩菜放到厨房秤上称称斤两,否则别想发现半夜有人光顾过。
连鸡骨头他都埋到垃圾桶瓜子壳水果皮下面了,保密工作无师自通,滴水不漏。
香酥藕夹冷藏之后缺了刚出锅时的酥脆,莲藕发糯,肉馅紧实,包裹的蛋糊吸足了水分,滋味更浓,不过这玩意太容易计数,他没敢多吃,尝了一个便罢。
石斑鱼同理,一面完整另一面被吃光,倒让他没法下手,略过。
炭烧猪颈肉腌制入味,紧致香浓,夏云则吃了不少,又把剩下的尽量分散开,在视觉上制造“还有很多”的错觉。
油爆大虾剩得最多,保鲜盒满满当当,酸甜微辣,饱满弹牙,夏云则也顾不上酱汁黏腻了,手指飞快地剥了一个又一个,吃得心满意足,还要时不时挖一勺子八宝饭入口。
他把饭菜扫荡了一圈,送出一个幸福的饱嗝,把保鲜盒盖好放回原位,打算去接杯水解解腻。
结果一转身发现他父母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冰箱门还没关,灯光映在他们脸上,两脸五味杂陈,表情一言难尽。
第93章 乖宝与作精
晴天霹雳!天旋地转!
夏云则僵着脖子跟他们大眼瞪小眼,脑袋一片空白,偏偏肚子不争气,打出一个悠长的饱嗝。
那一瞬间,他离当场去世就差一块白切鸡,甚至想把自己拆吧拆吧埋到垃圾桶里跟鸡骨头作伴。
他表面淡定,内心慌得一匹,脚趾头疯狂抠挠鞋底,把棉拖都抠掉了毛。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打嗝打得止不住,夏云则心如死灰地关上冰箱门,他爹娘同步行动,啪地一声按亮厨房灯。
灯光亮如白昼,他等着家法伺候。
结果陈女士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句:“你在自己家至于这样吗?”
夏云则耷拉着脑袋,羞愧难当,讷讷地挤出一句对不起。
陈女士眼皮一跳,困惑地瞪着他,老夏上前一步抢过话头:“行了行了,大小伙子不耐饿,出来吃点东西怎么了?”
那表情不像要给他男女混合双打,倒像看到他弃暗投明,一脸老怀大慰。
夏云则缓缓打出一个带拐弯的嗝,像极了他的一脑门问号。
这反应不太对吧……要搁上辈子发生这种不体面的事,他少不了要抄宫规跪祠堂,伺候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拖出去打板子。
他爹甚至亲自给他接了一杯水:“吃饱没?我再给你做个蛋炒饭?”
夏云则木木呆呆地接过水杯,像被控制的木偶一样,僵硬地摇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水有点热,烫了下嘴皮才把他烫回魂来,夏云则浑身一激灵,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忙不迭地摆手谢绝:“不用了,谢谢爸,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
他爸嘴角一沉,脸上拉出两道法令纹,眼神不善地瞪着他,那表情是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这回轮到他妈咧嘴笑了:“呵,热脸贴人凉屁股。”
老夏不跟老婆斗嘴,就用凛冽的眼刀来回往他身上戳,戳得夏云则坐立不安,脑中恍惚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两口子难道是在自己面前……争宠?
他想起晚饭时老夏一脸不高兴,难道是因为辛苦做了一桌子菜他却不捧场,还作死地只挑陈女士的凉拌苦瓜?
夏云则像被迎面打了一拳似地,几乎承受不住这陌生而滚烫的情感。
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上辈子皇子皇女为争宠花样百出,还没见过父母来争子女的宠,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吗?
为息事宁人,他清清嗓子,小声说:“那不、不要葱花。”